一二三四五,伴君如伴虎

大紅燈籠高高掛

三五妻妾簇簇鎏

縱使深宅無春日

爭妍鬥豔不肯休

大紅燈籠,本是滿堂歡喜吉祥如意的夙願,卻成了明爭暗鬥陰森猙獰的鬼胎。

沒有春天的戲和人生,只聚焦於青瓦白牆的大宅子。沒有其他場景,除了這緊鎖女人們的庭院深深。

老爺,封建勢力的縮影。他的臉與身形,從頭到尾模糊不現,然而他狠狠地主宰著一切。

影片色彩鮮明,反差強烈,幾乎每個色調的出現和轉換都像摁手印一樣牢牢地壓刻觀眾的腦海裏。

老爺點哪院,哪院就點燈。燈籠紅了,紅了得寵女人的臉與胭脂,紅了嫉妒女人的眼。

老爺出了那院,那院子就要熄燈。老爺怒了那院,那院就要封燈。紅紅火火火火紅紅皆可輕易瞬間成黑白。

點燈,熄燈,封燈的每一個步驟都無懈可擊,導演花心思把這些細節鏡頭緩慢而鄭重地展露開來,給全片大大增添了肅穆冷峻的氣氛。封建勢力的規矩是無所不在並滲透到微小處上的。

寂寂的院落,女人們的角鬥場。每一個太太代表著每一個時期,今時總是不同於往日的,後浪總是推著前浪的,風水總是輪流轉的。

大太太已經低到塵埃裏,除了一個“大太太”的響亮名分,其他都是無聲無息的。她的出場就是掐珠念佛,沒有色相,沒有身段,赫然一個老太太,最傳統安分的妻,一切隨夫就夫,不多言,已經不像妻,倒更像一個管家。她真可憐,不過是想清淨度日家和事興,卻終日不得安寧。

二太太,要爬到先前的頭上,又要將之後的趕盡殺絕。她身段不怎樣,手段卻是一流的。一轉臉是菩薩,一轉臉是魔頭。哪有一出場就對自己丈夫新娶的太太笑得甜叫得甜的,正常的女人有醋,有妒,有怒,就算要裝大方,頂多也就擠個微笑出來,不至於像她二太太那樣吧。她既然不正常,就一定有問題。她真可憐,不過是想保住一個地位,卻變成了無惡不作的小丑。

三太太,本性不壞,個性乖張。她有幾分姿色,身段娉婷,還有一副唱戲的好嗓子,卻被老爺玩過之後不屑地稱為“狗娘養的”。她也不屑這個宅子,她有自己的情人。她算是個清醒的人,明白就算用盡手段還是會用一個接一個的女人被娶進門,她的不滿都寫在臉上,她比二太太進步,她不玩陰的。她真可憐,昨日花旦,今日孤魂,不過是想爭口氣在下人面前抬得起頭來,不過是想尋求另一種慰藉,可那個年代怎容得她如此背叛。

大宅院裏那個骯髒的秘密,那個死人屋,不是女人寂寞吊死,而是女人背叛被殺。

四太太,念過書,卻和其他女人一樣,都不過是那麼回事。她好勝倔強,卻低估了現實的黑暗。她也會用手段,可惜假懷孕這招太水皮了。她真可憐,只不過是不想被人欺負,卻最終落得個癡癡癲癲狀,丫頭的死和她有關,三太太的死也和她有關,她運氣真差。

侯門多醜陋,連丫頭都不是省油的燈,自個兒在房子裏點燈籠,做太太夢,太太前腳才出門,她後腳就跟上去讓老爺摸一把。

五太太,和四太太一樣,夏天進的門。她們之間,只是隔了一個沒有春天的交替。不必見著她的臉,單聽她“那女人誰啊”的鋒利強調,就叫人倒吸一口冷氣了。誰知道她又是怎樣的一個可憐女人的。不過又是老爺的一個新玩偶。

封建勢力扭曲了女人的天性,蠶食了女人的幸福,葬送了女人的命運。全劇裏,女人們都圍著一個“老爺”轉,無情,狠心,都是因為一個“老爺”。而這個“老爺”只會逢場作戲。

他不准女人欺騙背叛,不准自己的醜事出醜,四太太騙他被封燈,三太太出軌被殺死。他卻可以擅自燒掉四太太父親留給自己女兒的遺物,只因怕那支笛子是“哪個男人”送的,他卻可以在四太太的房裏把手伸進丫頭的衣服裏。

姨太太的歲數,做兒媳剛好。只是錢權決定了她們只能做姨太太,做小老婆,小小老婆,做老男人的玩具和奴隸,要麼守活寡,要麼死,要麼瘋掉。

影片的聲音,是淒涼的,是三太太幽怨的唱段,是捶腳聲忽近忽遠緊湊凝重的節奏。

我個人很欣賞捶腳和燈籠這兩個典型的中國元素,把封建社會剖視得富麗又蒼白。

女人捶腳,也不過是為了把男人服侍得更好。

燈籠一亮,是希望,一滅,是絕望。

中國人最怕“鬧鬼”。影片最後這一出“鬧鬼戲”實在是巧妙,把人心寫實了。

院有多大,人有多少,鬼胎就有多少,白天害人,晚上怕鬼,怕完鬼之後又繼續作惡。三太太的屋子“鬧完鬼”,五太太又進門了,是壓驚還是沖喜?

所謂伴君如伴虎,在老爺身邊,誰知下一刻是生是死,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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