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乡音 (印尼晓彤)

 

 

          2012年10月,我到美国新泽西州旅游,那是一次又烦又累又乏的长途飞行。清晨五点从家里出发,8点搭国泰航班到香港,歇息4个钟头后,转机到美国东海岸纽约,晕头转向花去我一天一夜的时间方抵达纽约肯尼迪机场,好友C在机场出口处接我,一见面,我冲着她直吐苦水:“这辈子就只来美国一趟吧!坐到双脚肿胀难行,真的可怕!”C笑嘻嘻调侃:“没用的家伙,一点苦都受不了,还能干什么大事?”哎呀!那一刻,我才不想干任何事,只想赶紧躺在床上,放松被虐待殆尽的躯体及四肢,好好睡上一觉。

          C是我少年时期认识的朋友,几十年交往,早已成生死之交,她们一家于15年前搬去美国,屡次邀我去做客,都被我委婉拒绝,理由是这位女强人在美国创业,手脚并用,事业越做越大,我既不能帮上什么忙,去麻烦人家干啥?可是C软硬兼施,跟我歹说好说,又订来回机票,几乎是强行把我绑架过去的。

          “来看看素有《花园之州》雅号的新泽西吧!10月的秋天,美的如生活在童话故事里,我们可以漫步在山林小道,看大自然奇妙交替变换颜色的烂漫枫叶,看峡谷层层叠叠的山峦,絮絮飘飞的雪花……。”口才一流的C把新泽西描绘得如诗如画,听的我蠢蠢欲动了。

          刚到几天,因时差关系,睡眠晨昏颠倒。可是我非常喜欢那儿的幽雅环境,一整天没睡觉也不觉睏,C的家远离城市喧嚣,空气清新,漫山遍野的番红花、醉碟花盛开成一片一片的花海,还有周遭邻居园子、窗门口摆着挂着那许多惹人怜爱又叫不出名堂争艳斗丽的各种花卉,看的我这个爱花人流连忘返,雀跃不己。

          在我思维里,建国只有两百多年的美国是世界超级强国,初来乍到时,新泽西没给我很特别的感觉,但到了纽约、华盛顿,视野随即不一样,完善的基础建设,宽敞的街道、地铁、船运、航空等,交通十分方便,且整齐有序。这个文化多元,强调民主、自由的移民国家,经济发达,科技先进,民风良好。我们曾在一间规模挺大的百货公司面前,亲眼目睹一位50岁左右的亚洲女游客不慎跌倒,这一跌,不仅惊动周边行人,围前关怀,端茶倒水,连该公司总经理还亲自出来慰问,亲自把人家送去医院。

          这种温馨的镜头,在印尼极少有此见闻。

     纽约的华尔街、中央公园、百老汇、自由女神、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唐人街,每每都在诉说着纽约都市的发展和历史。我们站在在曼哈顿东側联合国总部拍照留影,C说:“这里是全世界唯一的国际领土,政治中心。”

在华盛顿,我们参观林肯记念堂,仰头注视伟人风采,崇敬之情,难以言表。他担任第16届美国总统时提出的“民有、民治、民享”是当今贯通全球的普世价值。他也曾说过一句很有趣的名言:“最勇敢的男人是怕老婆的男人!(呵呵!)”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美国强悍崛起,扮演国际警察,到处打抱不平,到处出兵,多少她年轻优秀的儿女,牺牲在战场上,为国捐躯。

          华盛顿韩战记念碑黑花岗岩石墙尽头,镌刻着一行全美国人民都熟知的警句:“Freedom is not free”,这句话含有很深刻的意义,告诉人们自由不是凭空而来,不是免费的,是努力争取,用鲜血换来的。

          那一年,我在美国刚好巧遇10月31日Halloween万圣节(俗称鬼节),那天,家家户户门口有的摆了个挖空眼睛、鼻子、嘴巴的南瓜,有的堆几个莫名其妙的坟墓,上面活灵活现插上墓碑,有的离谱到在窗口钉个恐怖骨头架子,更甚者在小花园里放几具阴森森的骷髅骨。

     我看了毛骨悚然,心想这种场景,大鬼小鬼看了一定喜孜孜莅临。

          C家的小孩也举办狂欢舞会,与会者都是年轻人,均穿黑色衣服,戴奇形怪状青面獠牙的鬼魅面具,要不画个颠三倒四的鬼脸,家里备了糖果、食物,走到哪里都听到同样一句话:“Trick or treat(不招待就捣蛋!)。”

          我们东方人很难接受西方人的这种古怪行径,那天晚上,C扮成老巫婆,要我当她的助手,我理都不理,偷偷从她家溜了出来。秋天的夜晚,空气冷飕飕,穿上厚厚的寒衣、棉裤、帽子,披上披肩,走出去仍感寒气逼人。静夜,皓月当空,照亮四周黑黝黝的丛林,树叶在风中发出一阵一阵沙沙响,偶尔有几辆汽车缓缓驶过,小径上空落落的连个人影都没有,落寞情怀油然而生,好一个“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啊!”

我在C家附近小区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首我很熟悉的印尼歌曲《Setitik   Embun》,一个男中音和着吉打声正轻轻吟唱…..\Ku tilik di daun setitik embun\ Indah berseri menawan nubari\ Hendak ku pegang\ Hatiku sayang\ Takut kan jatuh kalou tersentuh\ Aku bimbang tinggal terlena\ Terkenang selalu kan air mata ia jatuh\ Tak tahan lama n’derita jiwa……。

          听到最后一段时,我已情不自禁跟着哼唱起来,但他没发觉我,依旧陶醉在自己优美的歌声里。

          夜深沉,看不清楚歌者的容貌,我猜想应该是个40多岁的中年男子,声音浑厚稳定,柔情脉脉。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头,发觉站在离他10米处的陌生人  。

          “晚安,先生!您唱的真好!”我用印尼语跟他打招呼。 熟悉的乡音令他大吃一惊,搁下吉打,嚅嚅问道:“从印尼来的?”我笑着答:“对啊!首都椰加达,是被您的歌声吸引过来的。”

          没离开过故乡的人,不懂“乡音”是什么?那是一种能瞬间穿透你灵魂深处,感动温暖人心的语言,能让每个飘泊异乡的游子听到后会不知不觉落泪,唤醒那隐藏在心底深处的乡愁!

          乡音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没有“老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那份伤感,不过“他乡遇故知”仍让我们倍感亲切,在他家小客厅里,我们边喝咖啡边用家乡话谈天说地,从音乐直谈到他在异乡的际遇,骤然间我发觉原来世界是这么小,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又这么奇妙,千里迢迢来到美国,居然会在鬼节里与他相识,同样爱好音乐、学美声,而且还师出同门。

          “大学毕业后,我到美国深造,在这读完硕士,成家立业,太太是美国人,育有一男一女。”顿了一会,他又继续说:“本来是个完美幸福的家庭,可是,5年前,太太跟我离婚,两个小孩也被妈妈带去,留下这间空荡荡的房子给我。”

          我静静静静地听着,无言以对。人生有太多的无奈,谁对谁错,谁不珍惜谁,我们都无从知晓。

          屋外,鬼影栋栋,鬼节啊!吓死人!

          “我思念椰加达!我出生的地方,思念雨后空气中飘来特有的尘土味道,思念臭豆腐、豆饼、Gado2、Pecel……”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开始哽咽。

          “你从来没有回去过吗?”我有点不解。“以前,每两年我都会带妻儿子女一块返椰,父母年纪大了,不方便远游,回家看望他们,让老人家高兴,可是离婚后,我再也没有回去过,无颜见亲朋戚友,父老乡亲!”他边说边把头埋进掌心里。

          “那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再婚?”我试探地问道。

          “我是读电脑的,在一间大公司任职,收入不错,等把子女供完大学,我就告老还乡,若再婚,也一定娶我们同族人。”

          回家时,已是子夜时分,天气越来越冷,雾下了。

          C见到我,气得呱呱叫,说正准备要到警察署去报失踪案。

          我向她道歉了又道歉,赶紧跑进卧室里取暖。

          那天晚上,我彻夜无眠,人生确实是苦海,有的人命中注定要远离家人故土,尝尽悲欢离合。

     张爱玲说:“凡事皆有代价,快乐的代价便是痛苦。”身为人类,谁又没有受过这层痛苦呢?

          不管阴晴圆缺,苦乐参半,活着永远是一场竞争,唯有自强不息坚持往前走的人,才能找到自己圆融的人生。

 

                    写于2017年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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