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馬遜雨林持續大火：背後的鬥爭以及雨林未來的前景
洪丕柱
三個多月以來，亞馬遜雨林一直在燃燒，它引起了全球的高度關注。直到8月30日，仍然有數以千計的林火在燃燒著。究其原因，這次從六七月份即從旱季開始的森林大火，其實是人為的，即農民和伐木者們為非法清林（illegal forest clearing）而燃點的。
每年全世界各地，包括澳洲，都會發生不少的林火（bushfire），有的還會造成巨大的經濟損失和人員死亡，比如有“黑色星期六”（black Saturday）之稱的的維多利亞州的林火，那個發生在2009年2月7日至3月14日、整整燃燒了五个星期的林火，毀壞了兩千多棟房屋，燒死了173人，燒毀了45萬公頃的樹林。又如去年11月間發生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森林大火，是美國一個世紀以來最嚴重的森林大火，它毀壞了76萬公頃的森林，死亡人數達到103人（其中6人是消防隊員！），經濟損失高達35億美元。今年澳洲的乾旱十分嚴重，昆州政府已警告人民做好預防林火的準備，說昆州今年會面臨範圍寬廣的林火的威脅。
但是為什麼巴西亞馬遜雨林的林火，會引起全世界如此高度的關注呢？甚至在法國召開的G7峰會上，世界最發達的國家的領袖們都在討論巴西長期不熄的森林大火，他們甚至在考慮對此進行干預，比如法國總統馬克龍就在8月27日提出要對巴西提供人員（包括軍事人員）和資金（2000萬歐元）的援助，幫助撲滅林火，卻被今年剛上任的巴西新總統博索納羅以主權為理由謝絕，他居然將人家的好心幫助看成是干預內政；兩人並發生了吵架！
這是因為亞馬遜雨林對全世界生態和環境的重要性，是所有其他國家的樹林或雨林所不能相比的。
亞馬遜雨林的面積廣達550萬平方公里以上。這是個什麼概念呢？世界面積第五大國巴西的面積是850多萬平方公里，亞馬遜雨林的面積相當於這個幅員廣袤的國家的面積的65%！亞馬遜雨林的主要部分，約佔雨林的2/3在巴西境內，包括亞馬遜河及其數千條支流，覆蓋著巴西西部和北部的大部分領土。此外它還覆蓋著巴西的鄰國哥倫比亞、秘魯、厄瓜多爾、玻利維亞、委內瑞拉、圭亞那、蘇里南和法國海外領土圭亞那等國的部分領土。
在亞馬遜雨林中生存著一百多萬種動植物，很多是古老、原始、罕見的物種；雨林的強大的光合作用為全球提供著20%的氧氣，它又吸收著大量的二氧化碳，故有“地球之肺”（（lungs of the Earth）的美稱。
有人說這三個多月的雨林燃燒，恐怕要一百年才能令其恢復原狀。
8月29日，博索納羅總統簽署了一項法令，禁止在巴西全國燃燒樹林60天，除非執法機構許可的“合法”放火，如用燃燒來滅火的方法、土著賴以維持生計的農耕方式、控制蟲害或地方病、傳統的社區的有控制的放火。
巴西的反對黨攻擊說，這是因為政府受到國內外的巨大壓力，不得不至少要做出一些讓人看來是在採取行動和措施的樣子，但事實上他們仍然在袖手旁觀，並沒有認真地考慮在亞馬遜所發生的情況，所以人們必須堅持政府要做出有效的改變。環保分子也攻擊博索納羅鼓勵畜牧業和農業的政策。不過農業部長對傳媒說森林的再生並不需要什麼資源，因為森林是在不斷地自我進行再生的。
9月6日，《全球開發》雜誌刊登威廉姆斯（Rowan Williams）的一篇署名文章，說亞馬遜大火是對我們無恥的過度的貪慾的控訴（shameful indictment of our lust for excess），我們全都該為這個人類的悲劇受到譴責（we are all to blame）。這是一種新的觀點，我讚同這個觀點。不是嗎，現在很多災害其實都同人類的貪得無厭有關。我在布市生活的幾十年中親眼看到無數林地的消失，代之以越來越大的房子或越來越高的公寓。開發商們賺得缽滿盆滿。但林地消失能使乾旱加劇，房屋的大增引起更多的塞車。我們真的需要住那麼大的房子嗎？
為了發展農業，巴西政府允許農民以砍伐森林或燃燒樹木或兩者兼行（先鋸倒大樹，然後放火燒掉樹的根部）地開發農場或牧場（將林地改造成草地或耕地，草木灰是很好的肥料），放牧牛羊或種植經濟作物如甘蔗、大豆等。當然這需要有許可證，但一般來說農民申請開發牧場或農場是會被批准的，只要符合法令按生物動力學來定出保留地的百分比。然而目前的新法令拒絕了任何新開發牧場的申請。
巴西著名記者加布里爾（Gabriel）最近說他要在首都巴西利亞找一些國會議員來一起召開會商討下一部如何做出對亞馬遜雨林有利的行動。同時，對雨林保護的爭論也延伸到了宗教界。
眾所周知，巴西是個天主教國家，里約熱內盧市郊外高七百多米的考可法多山（Mt. Corcovado）的山頂上矗立著世界上最高的名為“救贖主耶穌”（Jesus the Redeemer）的雕像。這座高達30米、雙臂伸展達28米的耶穌的巨型雕像是1922年奠基、1931年建成的，2007年被聯合國確定為世界現代七大奇跡之一。
最近，巴西大主教克勞特勒（Erwin Kräutler）談到了天主教對保護雨林的關注。他說教宗聖方濟支持人類同大自然建立更和諧的關係（harmonious relationship），並談到對子孫後代的考慮。巴西天主教的主教們舉行了集會，譴責形形式式的破壞亞馬遜雨林的活動，並宣傳一種新的生態觀點，它是基於基督徒對上帝的信仰：祂是一位地球上所有生物的“共同的家”的創造主。克勞特勒大主教是教宗聖方濟任命的18人的準備理事會的成員之一，他們正在為9月份在梵蒂岡召開一個有關保護亞馬遜雨林的宗教討論會做準備。克勞特勒向《衛報》透露了上述信息，並說會後教宗聖方濟會以“使徒訓詞”（apostolic exhortation）的形式來強調這個信息，這個訓詞可能是建立在長達180頁的有影響的關於氣候改變的“教宗通諭”上的。該通諭是四年前出版的，號召對環境危機採取具體的應對步驟。
克勞特勒還說其實會議的準備工作從2016年初就開始進行了，但鑒於最近的森林大火、威脅和政府的漠視，這個會議變得更緊迫了。這位在本地區生活了54年的大主教還說，如果林火不大，大自然在幾年後就會重建樹林，但目前所見的大火是真正世界毀滅的啟示（apocalypse），它超過了人類的想象，這就是博索納羅有關將亞馬遜雨林向本國或多國公司開放的後果。大主教的理解是，所謂開放，意味著為雨林發放開發許可證，允許以燃林來獲得用於牛羊的放牧和大豆、甘蔗等作物種植的土地。“我們會同教宗一起，毫不妥協地保衛亞馬遜，並要求政府採取緊急行動，打擊對自然的暴力和非理性的侵略和破壞和以犯罪式的放火來殺死古老的動植物。
天主教在保護亞馬遜雨林的看法上同基督教的新五旬節運動之間存在著很大的分歧。上世紀在美國皈依了新世界五旬節教派（new-world Pentecostalists）的歐洲人是最初將這個新的宗教運動從美國洛杉磯傳入南美的傳教士。目前該教派成了南美洲發展最快的基督教宗派，雖然羅馬天主教仍是南美最大的教派。按2006年統計，巴西五旬節教會已擁有2400萬信徒，主要來自社會中較底層的人士，包括農民等。該教派提倡聖靈的恩賜（gift of the Spirit，如講方言）、治療（healing）、趕鬼（casting out demons）、預言（prophesying）和皈依後恩典的二次行動（second act of grace），在道德上更趨保守，能為窮人的每天生活的問題提供快速的答案，故受社會底層的歡迎。在環保上他們支持博索納羅的提升對資源包括對雨林開發的主張（屬於其經濟改革的一部分，因能增加就業），成了博索納羅的新的權力基礎。他們做的主要是為雨林禱告。
天主教指責博索納羅總統弱化政府對雨林的保護，指責他攻擊土著、攻擊非政府的環境組織，說林火是他們放的，還同國外資助亞馬遜的基金會（Amazon Fund）切斷關係。七月份，當森林砍伐的警告比去年同期猛增278%時，他將提供數據的機構的負責人炒了魷。但五旬節運動卻力挺博索納羅，他的支持者中有很大比例的五旬節派基督徒。據悉雖然博索納羅名義上是天主教徒，但他在幾年前在去以色列時接受了基督教並受了福音派牧師的洗禮。
今年以來亞馬遜雨林共發生了8萬起林火，比去年同期倍增。它對我們發出了警告。問題是人們不知道亞馬遜有多少從未被砍伐過的處女林（virgin forest）現在在燃燒。通常處女林是極有能力抵制燃燒的，除非遇到非常嚴重的乾旱。雖然目前還處於旱季，乾旱還不算太嚴重。處女林即使發生燃燒，火勢也不會很大，甚至無法被衛星發現，因為處女林的濕度大，樹木密度也大，陽光透不進來，散落在地面上的枯枝敗葉不會非常乾燥，即使人為點燃，火也不會燒大，很容易自己熄滅。現在看到的已燒到樹冠的大火，一般是經砍伐獲取木材後留下很多乾枯枝條的樹林或以前曾燃燒過的“死樹林”（dead forest），今年發生燃燒的大片樹林屬於死樹林，農民焚燒它以將其改造成牧場；這樣的林火會散發出很多濃煙，也較難控制。目前雨林正在慢慢接近“拐點（tipping point）”，一旦過了拐點，拯救它就會很難了。全球暖化和乾旱所造成的樹木死亡的跡象是對雨林最大的威脅。
亞馬遜雨林的形成很大程度上是它自身擴展的結果，因為密林中樹木所產生的大量水蒸氣蒸發後變成雨落在周圍，使雨林面積逐步擴大。砍伐的結果是使水蒸氣減少，加上氣候改變，乾旱和林火就會變得更為頻繁和廣泛。這些林火會燒死林中很多的巨樹，燒焦的樹幹倒在林中，易燃的野草和灌木又乘虛而入長進了被燒毀的樹林，使它今後更易著火，造成惡性循環。
不過今年發生的林火數還不是歷來最多的，只是2010年以來最多的。按“全球林火發生數據庫（Global Fire Database）”的統計，今年八月亞馬遜雨林的單月林火數比2010-2018年八月的平均數高25%，但低於2002-07和2010年。每年林火發生數同該年該地區的乾旱和森林砍伐程度相關。
今年亞馬遜雨林的砍伐面積也不是歷來最大的，它低於歷年平均數。從1995到2005年，亞馬遜雨林每年因砍伐平均消失2萬平方公里。但到2012年，砍伐面積減少了77%，只有4600平方公里，因為保護區增加了，並限制了農場的開發、增強了打擊非法清林的力度。今年砍伐面積又有回升，到八月底砍伐面積已達5884平方公里，為2010年以來最高。
但人們也不用過於悲觀，雨林目前還是能被拯救的，這取決於雨林覆蓋的所有國家，不光是巴西，改進其同林火作鬥爭的計劃，重建並保護已被毀壞的林區，讓樹木自然生長，積極恢復被損害的土地，大自然是可以扭轉砍伐森林造成的很多負面因素的。好消息是大多數在處女林燃燒的林火也是最容易撲滅的，只要將周圍農民組成團隊進行訓練，使他們能快速發現林火並採取相應措施。當然從長期來說，氣候改變和乾旱的頻度是難以預測的。這是困難之所在。
正是意識到這一點，據 9月6日BBC的報道，亞馬遜雨林覆蓋的七國在位於哥倫比亞、巴西和秘魯交界處的哥倫比亞小城萊迪希亞（Leiticia）召開了峰會，有巴、哥、秘、厄瓜多爾、玻利維亞、圭亞那、蘇里南等國（我注意到委內瑞拉不在其中）的總統、副總統和相關部長參加。會議訂立了《亞馬遜保護公約》（Amazon Preservation Pact）。公約的大致內容包括立即開始森林的重建、建立一個各國協調的災害回應網絡、加強衛星監測、開展保護雨林的教育工作、加強土著在護林上所起的作用等。另外，我也看到這樣的消息：巴西肉類業和農業的一些公司已參加了終止伐林的運動，而一些國際公司也暫停收購巴西的牛皮。
但願地球之肺不會害上肺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