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蔣中元先生
昆華作協名譽會長 洪丕柱
上週一(14日)清晨,接到蔣太吳金珠女士來電,得知她先生,我稱為蔣大哥的28年的老友蔣中元先生剛於前天晚上駕鶴西歸。在蔣太悉心照料下,臥病多年的蔣先生得以安享高壽92歲。
蔣先生是昆州知名華人領袖、教授、作家和社會活動家,可是猜想現在的華社,特別是新世紀來到澳洲的華人,知道他的,特別是知道他對華社作出的貢獻的並不太多,這是因為淡泊名利而為人低調的他,在本世紀初便退隱歸山,很少出頭露面。
聽到噩耗,我很難過,找出了1990年代初的舊日記和舊照片來翻看,包括他繼創辦昆州最早的中文學校和華人幼兒園、在華人宗親會分管華人教育文化工作後,又創建了昆州華文作家協會的那段歷史。那是藍花楹盛開的時節,不想27年匆匆易過,又到了藍花楹怒放的時節。
我最初遇到並結識蔣大哥是在92年初,在他任電子工程主任講師(相當於教授級)的南岸科技學院。當時我在不遠的昆州遠程學院教書,同屬一個系統,我們常會到南岸學院開會。我是80年代後期剛到昆州讀了兩個學位、在大學作些講課和研究,並在布市文法學校、天主教會學院和英語語言學院兼課,最後獲得高級教席的新華人。我們一見如故,談得很投機,多年後成了莫逆之交。
他對我這樣的新人在各方面多有指導。後來我參與昆州教育部同姐妹省市上海市的教師交流合作項目,負責接待從上海派來進修的多批教師和教育部門負責人,每當他們想訪問參觀昆州技術學院系統時,我就會同蔣大哥聯繫訪問他的學院,因為這是昆州最大最先進系科最全的學院。
慢慢地我同他談起是否可能在昆州建立一個華文作協,因為那年下半年我應邀參與了澳洲華文作協在墨爾本的組建,組建後馬上就出現了維州和新州分會,卻還沒有昆州分會。我雖已在昆州、維州和新州的華人報刊發表了不少文章,在布市仍是“人地生疏”、毫無影響,沒有自己的“圈子”。知道蔣大哥在本州華社名氣大、結交廣,能辦成此事,所以同他談起這個想法;不料正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很快他就利用自己的影響、人脈和朋友圈召集起一批人創建了昆州分會,並同當時澳華作協會長黃玉液先生聯繫,成為澳華三大分會之一。
昆華作協會員中當時有位詩人趙培均律師,他出版一本《發展月刊》,作協會員們起先就在該刊上發表文章;我同時記得《華商周刊》也已創刊,為人儒雅的社長蕭子毅先生(記得當時的編輯是楊虹女士)請了包括我在內的幾位華文作家在中國城吃飯,非常懇切地請我們多多寫稿。當時還有一份由台僑黃陳素蘭女士辦的雙語的《多元文化報》也請我們投稿。次年《發展》由蔣大哥接手並改名為《澳華月刊》,也成了昆華作家們發表作品的園地。不過說老實話,辦報不是件容易事,對沒有任何經驗、沒有任何財源(往往要蔣大哥自掏腰包)和技術支援的特別如此。但那時投稿者眾多,包括外州甚至中國的作者,稿源不斷。我有幸被任命為執行編輯,我的已故前妻張迪珊挑起了打字、排版、美化、廣告和財務的擔子。我們居然堅持了整整五年半,每月定期出版。蔣先生家成了“編輯部”,在客廳和飯廳架起電腦、打印機和複印機,幾乎所有會員都來作義務校對員,蔣先生的兒子祿松擔任電腦技術員,隨叫隨到,排解有關電腦的問題。
我覺得90年代的這些年份,是華文作家們發表作品最多、言論最自由、政治干擾最少的時期,加上96年出現的漢森的種族主義言論,大大調動了華人的寫作熱情,很多華人就在華文報刊上對它口誅筆伐,並組織多次大型的反種族主義的遊行和集會。蔣大哥無時不刻走在這場華人保衛自己名聲和權益的運動的前列。他同粟明鮮博士共同主編了《多元文化園地的耕耘者》一書,由陳帆先生出版,發表了二十餘名對澳洲作出傑出貢獻的本州前輩華人的傳記,作者基本上都是昆華作協會員。在我最近再次翻閱該書時,發現大部分前輩均已作古,但由於蔣先生等的功德,他們的名字和貢獻得以流傳後人,特別是在李曉蒂教授的努力下,在他任昆華會長期間申請到政府補貼,將該書譯成英文出版,使這些華人的貢獻能讓主流社區了解。
蔣先生在作協創會時就定下了“以文會友”的宗旨及非政治性、非宗教性和非營利性的三非原則。在27年的漫長歲月裡,經過多少任會長的交接輪替,它們始終未被丟失。華人的特點之一是內鬥、想做老大:其他各州分會先後出現因意見分歧、打文仗、搶會長而裂變成若干個分會的情況,昆州分會始終保持著蔣先生傳下來的寶貴傳統至今團結如一。我有信心這個傳統會一直保持下去。蔣先生又注重對年輕華文文學寫作者、寫作新手和愛好者的關愛、發掘和支持,對他們一視同仁,絕無歧視,所以直到今天一談起他,所有新老會員都毫無例外地對他眾口讚譽。蔣先生又極其謙虛、毫不居功自傲、眷戀虛名,絕對信任地推選我擔任了 第二屆會長,亦對以後各屆會長李曉蒂等的工作絕對尊重、支持和放手,但一旦有困難時,又義不容辭地站出來幫助。
由於蒋先生的號召力,當時昆華會員中人才濟濟,擁有像黃苗子、郁風這樣的大畫家兼詩人和散文作家,有香港中文大學傳媒理論權威朱立教授、邦德大學東西文化研究所長呂武吉教授等重量級會員,還有趙培均律師、曾美和醫生和財經投資專家范秋香等愛寫作的專業人士。《澳華月刊》並關注當時國內外大事,它最早發表由我發起的、有數十名當時華界要人聯署的《致日本大使館的公開信》,抗議日本侵佔中國的釣魚島,以及反對種族主義的檄文。
回憶在蔣先生領導下,作協當時定期在宗親會(已故許成堅先生是該會幹事)或可坐幾百人的昆大階梯教室舉行無數活動和講座,朱立、黃苗子、郁風、王逸華、王欣和我本人都做過講座(可能有遺漏),還有來自中國的著名作家李輝、著名作家兼書法家洪丕謨教授,甚至請來武俠小說泰斗梁羽生先生和香港著名作家陳耀南教授來做講座;還同其他組織如蔡牧師領導的文化更新研究中心等一起舉辦過著名畫家黃苗子、郁風及後來還有周綠雲等的大型畫展。
任何曾同蔣先生接觸過的人無不為他高尚的品格所感動。為華社做出這麼多的貢獻,卻淡泊名利、低調為人、從不張揚。最使我感動的是他一貫同情、幫助弱者,卻敢於在某些華人協會裡抵制錯誤、秉公伸張正義。90年代在布市已有不少台灣、香港、新馬、巴新等背景的華人社團和專業團體,剛來這裡不久的貧窮的大陸背景人士卻還沒有自己的團體。蔣先生雖從台灣移民來澳,但他說自己也出生在大陸,於是召集了我們幾位在他家開會商議並創建了“大陸人協會”,就是現在的中國人協會;後來還創辦了老年人的團體,即今天的老人會或稱益壯之友會,但一旦協會組成,他又退居後面,不再露面,以致後來的會員不知道這些會還是他創建的呢。蔣先生還曾大力幫助好幾位當時經濟狀況不好的大陸背景人士創業,記得其中有已故快樂旅行社社長易強等。
但昆華作協卻是蔣大哥最關愛的brain child,所以始終關注並在身體許可下由蔣太陪同堅持參加活動,有時還給予經濟資助,直到在臥病期間還在見到探訪他的作協會員時喜形於色,顯得特別高興。這就是在21日的追思禮拜上為何有多達20名昆華會員來為他送行。我還高興地看到益莊之友會的幾位會長來到追思禮拜,共同慶祝他光輝的一生。特別使我高興的是,蔣大哥已在兩年前受洗歸主。
我可以告慰蔣大哥的是,昆華作協一定會繼續堅持您定出的宗旨和原則,特別是近年來在年輕有為、富有熱情和能力的會長韋剛先生和傅曉燕女士的領導下,昆華的活動搞得有聲有色,有了自己的網站和電子刊物,也舉辦過寫作比賽擴大影響,同時不斷有才華橫溢的新血加入。
蔣大哥放心走好,安息主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