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克動亂繼續，馬赫迪總理辭職（up graded version）
洪丕柱
在中東，不僅是伊朗在動亂，它西面的隔壁鄰居伊拉克也在動亂，而且動亂的時間更長：從十月初就開始了，至今已超過一個半月了。 但是伊拉克和伊朗的動亂的性質不同。伊朗是因為人民抗議物價上升，並發展到要求自由、民主和反對 宗教特權階層直至宗教專制的制度。但伊拉克則是已經有了民主的制度，有了由定期的選舉來產生國家領導人。伊拉克有比較複雜的宗教、民族和部落關係等問題，人們可能會對當選的領導人表示不滿，加上長期以來，包括醫療和教育等政府的服務不足、失業、基建落後、很多地區沒有清潔的飲水和電力供應、貧富不均以及官員的腐敗等問題，也是引起人民抗議的原因，雖然好多問題也同ISIS多年佔領大片伊拉克國土有關。
這次抗議主要是對現任馬赫迪總理的政府的不滿而引發的。伊拉克的總理不是由大選直接產生，而是由民選總統提名，然後在國會議員中進行投票表決產生的，國會表決必須達到多數。
馬赫迪（Abdul Mahdi）是一位經濟學家，他是去年10月25日就任總理的，至今不過一年！
因為對總理的不滿，有些宗教領袖，比如什葉派的最高領袖就鼓動要求修改憲法和選舉法等。 在宗教上，雖然兩伊都信伊斯蘭教，但伊朗絕大多數是什葉派穆斯林，伊拉克的穆斯林則有64%是什葉派的、31%是遜尼派的，還有5%的其他宗教，包括基督教（主要是希臘正教）、猶太教等。
從民族和文化角度來看，在全國四千萬居民中，75%的居民屬於美索不達米亞阿拉伯人，他們的文明程度較高；20%是庫德人，有八百萬，還有5%是各少數民族，比如雅茲迪穆斯林（Yazidism）、猶太人, 猶太人人數數已有較大減少，很多去了以色列；和蘇提的伊斯蘭人（Suti Islam）等，這些民族的人數一般都在五十萬以下。幾年前ISIS佔領伊拉克北部時，曾對雅茲迪人進行種族滅絕性的屠殺，數萬人被殘酷殺害。所以伊拉克的宗教派別和民族問題比較複雜。
2003年以前在薩達姆獨裁時，他本人屬於少數的遜尼派，但在他的高壓統治並實施個人崇拜之下，誰都不敢做聲。他又對庫德族實施種族滅絕政策，用毒氣殺害了數以萬計的庫德人。
實施民主選舉後，人口佔大多數的什葉派同遜尼派之間的權力平衡是個不易處理的問題；加上伊拉克還 有眾多相互間關係複雜的“部落”（tribe），部落首領勢力很大，亦有一定的左右政治和政府的作用。另一個情況是伊朗逐漸在試圖影響伊拉克的政治。 從今年十月初開始動亂至今，一個半月多裡，大約已有400人喪生，幾乎每天都有抗議者在示威活動中喪生，其中有很多年輕人；還有一萬五千多人受傷，大多是被維持秩序的保安部隊打死打傷的。
動亂使伊拉克經濟遭受了很大打擊。參加抗議活動的還有很多婦女，她們則希望有更好的未來。 11月20日，巴格達的塔里爾廣場（Tahrir Square，亦稱大圓環 Big Roundabout）上，示威者們舉著標語反對參加同馬赫迪總理會談的部落首領們（tribe leaders），他們痛斥那些部落首領們是叛徒（traitors）。
原來那天，伊拉克總理馬赫迪邀請全國最大的一些部落的首領到巴格達開會，共同商討如何“對伊拉克全國持續不斷的動亂（ongoing unrest）和反政府抗議找到解決辦法（solution）”。
但是很多抗議群眾不同意總理召開這個會議。在首都巴格達，數以千計的抗議群眾聚集在塔利爾廣場抗議總理同部落首領舉行會談。 22日，什葉派最高宗教領袖西斯塔尼（Ayatollah Ali al-Sistani）到塔利爾廣場舉行一個公佈道會。很多抗議群眾參加了這個佈道會。另一些人繼續對部落首領應邀參加同馬赫迪總理的會議進行抗議，他們高呼“叛徒（traitors）”（指應邀赴會的部落首領） ，並用麥克風朗誦詩歌，譴責部落首領們同一個多月來備受攻擊的馬赫迪總理進行會談。
他們說，部落首領參加同總理馬赫迪的會談顯示了他們對馬赫迪的支持；而在抗議者的眼中，這就是叛變行為（act of treason）。在我看來這有有點不可思議。 西斯塔尼在佈道會上要求國會議員們加速對選舉法進行改革，說改革選舉法是解決伊拉克全國持續了好幾週時間的抗議的唯一辦法。他認為總理應該從大選產生，而不是由總統任命。
他說“我們確認加速通過新選舉法和選舉委員會法的重要性，因為對選舉法的修改意味著全國能在越過這個重大危機（指全國性的抗議）。”西斯塔尼的代表週五在什葉派的聖城卡巴拉（Karbala）所作的佈道會上也表達了同樣觀點。什葉派的最高領袖西斯塔尼對伊拉克全國的公眾觀點具有深度的影響。他先前曾指責伊拉克政府和保安部隊對示威群眾進行殺戮，批評政府在過去的幾週裡以過度使用暴力來對付示威群眾。
我所關注的倒是西斯塔尼在佈道中要求改變伊拉克的世俗的政治體制。我覺得很多高層伊斯蘭宗教領袖，包括伊朗的哈梅內伊和ISIS的巴格達迪，他們喜歡教政合一、喜歡教領導政的制度、喜歡做一個國家的權力超越政府領袖的最高領袖；那些最高的伊斯蘭宗教領袖喜歡控制一個國家的政治（ISIS就是一個例子，土耳其總統安德溫也有減弱世俗政治體制的企圖，土耳其未遂的軍人政變就是為了反對安德溫的企圖而發起的）。伊拉克好容易打倒了專制制度，建立起了民主制度；但比如像什葉派的最高領袖西斯塔尼這樣的人，恐怕還是嚮往伊朗式的宗教革命，推翻世俗的政治體制，建立宗教專制體制的吧。不過這在伊拉克比較難以實現，因為遜尼派穆斯林的人數不少，加上伊拉克的遜尼派穆斯林有以遜尼派為主的沙烏地阿拉伯等富國支持，他們不會讓什葉派壟斷伊拉克權力，儘管西斯塔尼在佈道會上作出了上述的呼籲。
週五，保安部隊繼續在巴格達市中心的有戰略位置的阿赫拉爾橋（Ahrar Bridge）附近對反政府的示威者採取強硬態度。他們同示威者發生了劇烈的衝突，向示威群眾開火並發射了催淚瓦斯，至少造成四名示威者喪生，其中一是被槍彈擊中，還有兩人係被催淚彈的彈筒直接擊中頭部而死亡的。另有27人受傷。這是路透社從警方和醫院所獲資訊後報道的。阿赫拉爾橋通往伊拉克政府所在地，即戒備森嚴的“綠色區域”（Green Zone）。但總統的軍事發言人否認那天有任何抗議者喪生。
這是繼前一天，即21日的7人喪生，至少78人受傷後發生的新的傷亡。21日伊拉克保安部隊對巴格達的示威群眾發射了五發實彈，並向示威群眾扔去催淚瓦斯。 不顧當局鎮壓，每天仍有數以千計的伊拉克人前往塔利爾官場參加示威。伊拉克主要報紙Al Jazeera報記著問一位叫利雅得的50歲的巴格達勞工，為什麼他不同意部落領袖同馬赫迪總理開會。
他說“同政府坐到同一張桌子去會談，這怎能對得起那些已死去的烈士（martyrs）和傷者呢？怎能忘記這些人？我們譴責所有參加會談的部落領袖，他們所做的只是嘲笑烈士們和他們為之鬥爭的事業。” 21日即週四，當地信息的來源告訴Al Jazeera報，在德希爾省的抗議者們出於對週三會議的憤怒，放火焚燒了設在一間警署內的“部落事務部”辦公室（Tribe Affairs Office）和位於伊拉克南部納斯里雅市（Nasiriyah）的一個警署。 馬赫迪總理邀請部落首領們出席這個會議，還激起了伊拉克以什葉派為主的南部和中部各省的廣泛憤怒。 他們本來就因就業機會不足、官員腐敗和缺乏基本的公共服務對政府深感不滿。他們支持什葉派最高領袖西斯達尼的呼籲，要求制定新的選舉法。
不過參加了總理的會議的部落首領們不同意什葉派穆斯林的說法。比如，朱巴蒂部落（Zubaidi tribe）的發言人就在22日週五在臉書上發表觀點，說該部落的首領參加會議是為了將抗議者的要求傳達給馬赫迪總理，以便找到一個解決方案，因為動亂不能無限期地繼續下去。那些參加會議的部落首領們給社交媒體上傳送了一份聲明，說這些部落首領們對馬赫迪總理遞交了一份有十三項請求的清單，其中就包括了加速大選、修改憲法和制定新的選舉法等。他們認為這同西斯塔尼所提出的並沒有什麼區別，所以西斯塔尼的擁護者批評他們參加同總理的會談實在是毫無理由。
但什葉派聖城卡巴拉的若干部落繼續拒絕接受馬赫迪的參加會議的邀請，說他們同抗 議者們和什葉派最高領袖西斯塔尼站在一起，而西斯塔尼是支持抗議者們繼續進行抗議的。他們並說若政府拒絕回應抗議者和西斯塔尼的要求，“我們就會抵制它，並會拒絕任何形式的作為顯示對政府的支持的溝通”。一名部落首領在週三的會議前發表了一項電視聲明這樣說。
在我看來，什葉派的部落首領拒絕出席總理為了解決一個多月以來的抗議是沒有理由的，問題總是要解決的，不能因為有人喪生（用什葉派的話來說他們是烈士），就得永遠抗議下去，使動亂無法結束。 這就是為何儘管政府想平息抗議，示威者仍然說他們要繼續待在塔利爾廣場，直到政府垮臺。一位參加抗議的65歲的領退休金老人哈金（Abu Hazim）說，我們要待在廣場，直到達到我們的要求為止；如果馬赫迪願意，他可以會見部落首領們，但這不能說服我們離開廣場。如果他們是真正的部落首領，他們永遠不應該參加這種欺詐性的會議。
週五示威群眾還拒絕了伊拉克主要政黨提出的一項提議：給馬赫迪總理一個半月（45天）時間來實施改革以滿足抗議者的要求。一名來自什葉派的聖城卡巴拉的加入了抗議者的隊伍的45歲的家庭婦女嘉欣（Hamida Abual-Jasim）說，“政府和政黨信以為我們會感到我們已經受夠了，就會自動離開的。但我們知道這只不過是政府的一種策略，讓冬天的寒冷來折磨我們，但我們不會低頭，他們的任何策略無法將我們關進屋裡。我們要堅持到底。”
Al Jazeera 報的記著還採訪了一名叫薩嘉德（Sajjad）19歲的大學生，他是學牙醫的，但他的見解居然同無知的家庭婦女嘉欣一樣。他還認為45天的時間是浪費（useless），反而使他更堅定地要待在塔利爾廣場。他說“我們一直要在這裡堅持到底，直到結束（stay until the end）；直到政府回應我們的要求才離開。” 20日，伊拉克總統薩利赫（Barham Salih）也開了一個會。他是邀請國會的12個主要政黨的負責人來開會的。他們也同意給馬赫迪總理更多時間來解決這個持續不斷的危機。他們表示對總理仍是有信心。如果仍然不能解決動亂，總統和國會會宣佈舉行新的大選。
薩利赫總統並許諾如果新選舉法在國會得到通過，他會宣佈進行國會選舉，以此平息示威者的抗議，不過他無法提出何時舉行投票選舉國會議員。
按Al Jazeera報從巴格達報道，近日可能會召開國會會議，有關選舉法的改革方案會在這次會議上進行二讀，這樣的話，下週就有可能為國會表決新的選舉法鋪平道路。不過，該報記者也表示，抗議群眾對政府的這種說法仍不會輕易相信，不相信政府會加速通過重要的選舉法的改革。所以他們仍會繼續進行示威，向成立了僅僅一年的馬赫迪總理的政府施壓，直到馬赫迪下台的要求被滿足為止。
上週抗議活動的重點轉向南方城市納斯里雅和納杰夫（Najaf）。27至28日，這兩個城市共有44名抗議者喪生，這被稱為保安部隊“血洗”（bloodbath）抗議群眾，因為在納斯里雅，群眾佔領並封鎖了一座重要的橋樑，保安部隊為了打通橋樑便向群眾發動攻擊；而27日在納杰夫，示威群眾還放火焚燒了伊朗領事館。這是繼11月4日伊朗駐卡巴拉的領館受到攻擊後第二個遭到攻擊的伊朗領館。目前這兩個城市都實施了宵禁。伊拉克分析家穆薩維（Jasim Moussawi）認為這是伊拉克人向伊朗發出的一個信息：不要幹預伊拉克事務，抗議群眾認為馬赫迪是親伊朗的。
30日我從美國Fox新聞看到馬哈迪總理因無法控制局勢終於提出了辭職。
曾佔領伊拉克大片土地的ISIS被趕出伊拉克還只有不到兩年，馬赫迪政府上任只有一年，伊拉克恢復經濟和提高人民生活有很多事情要做，需要和平安定的環境而非動亂，但似乎什葉派的最高領導人及抗議群眾已沒有耐心等待了。我覺得長時間的抗議會適得其反，對這個國家的經濟恢復並無好處。而且我能感到，伊拉克最高宗教領袖對普通百姓的權威和號召力居然遠超政府和政黨，這大概不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