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 草
— 洪丕柱
記不清有幾天沒下雨了。我家的草坪, 還有人行道上那些通常是綠油油的一片片的草坪都枯黃了。
不過, 散步時, 在幾近焦枯的黃色中, 我可以看到夾雜著一小叢一小叢依然青綠的草。仔細看去, 卻令我失望地發現, 這些依然青綠的小叢, 卻並非平常組成如茵的~ 絨毛似的草坪的家草, 而是各種雜草。
它們的生命力, 顯然明顯地超過人們有意培植的家草。
草是如此, 花也一樣。家母在花園中開闢了幾畦花壇。她必須每天辛苦地早晚兩次澆灌, 才能使這些五彩繽紛的家花常開。
有時她不在, 或去上海看我哥哥, 或去墨爾本看我弟弟, 那些花, 由於我的惰怠, 缺乏照顧, 不久便都先後死了。
那時, 枯黃的花壇中, 我卻會發現一些不需種植的野花, 花朵雖然不如家花那麼漂亮, 顏色雖然不如家花那麼鮮艷, 有些還是花瓣很細小的, 忽然都冒了出來, 傲然怒放著, 似乎在譏笑已經枯萎的家花。
花草如此, 人難道不一樣嗎?
末代皇帝在他的{ 我的前半生} 中曾說到, 皇家的孩子, 雖然尊貴無比, 根本無挨餓~ 受凍之虞, 又不乏成群奴僕的照顧, 卻不少年紀輕輕就夭折了, 能長大又身體健康的不多。
可是窮人家的孩子, 有些吃了上頓沒下頓, 有些衣衫破舊單薄, 還可能早早就要幫家裡打雜~ 做工~ 幹活, 卻可能長得更加壯健。
所以中國有帶小孩經驗的人常說, 要孩子身體好, 不應一味嬌慣~ 呵護, 而要令他們 “常帶三分饑和寒”。
上海人有句歇後語:”叫花子吃死蟹, 隻隻好.”蟹是美味, 人人愛吃, 只要沒過敏體質。但吃蟹一定得吃活蟹, 一旦蟹死了, 卻千萬不能吃, 因為會產生毒素, 吃了會拉肚子。但叫花子可不管這一套呢, 非但照吃不誤, 還吃得津津有味、嘖嘖有聲~ 叫好連天。
科學家~ 藝術家~ 作家等中間也不乏類似例子的. 愛迪生~ 狄更斯~ 傑克倫敦~ 高爾基~ 馬雅可夫斯基~ 齊白石~ 華羅庚~ 皮爾蓋茨… 不是童年很窮苦, 就是沒受過太高的教育或太多的專業訓練, 甚至被監禁。他們更多是靠刻苦的自學, 不像今天很多年輕人, 靠著家長的照顧, 順順當當就讀到碩士博士, 但他們的成就卻令世人刮目相看。
今晚(9月21日) SBS 的電視新聞, 報導了關於意大利十四世紀最偉大的畫家喬托(Giotto)的研究的新發現。喬托的畫色彩豐麗~ 線條自然~ 富有立體感( 他開始採用透視的手法)~人物富於表情和人性, 人體給人以圓渾而非遍平的感覺, 被認為是西方繪畫史的里程碑。可是對這樣一位偉大畫家的生平, 繪畫史卻幾乎沒有記載, 甚至連他的像也沒流傳下來。他長得怎樣~ 早年受過什麼教育和訓練, 成了一個謎。
研究發現( 特別是從他墓中的殘骸),喬托原來是個醜陋的~ 畸形的侏儒! 怪不得他從來不畫自畫像! 他出身低微~ 貧寒, 不名一文, 顯然沒受過什麼良好的教育和專門訓練。看來他一生大約也沒受到世人很多的愛, 但他的宗教畫卻展示出他對主和世人的深摰的愛。
我不是想鼓勵人們做雜草~ 野花, 叫家長故意讓孩子受凍挨餓, 叫大家學叫花子去吃死蟹, 或者不上學~ 不必受教育、不必受人愛。我的意思是說, 處於逆境~ 生活艱苦~ 條件困難~ 教育不足~ 甚至長得醜陋矮小~ 受人歧視~ 政治上受迫害, 都不一定是壞事, 它們甚至有可能逼迫我們, 使我們更努力~ 更上進, 結果是有可能取得更大的成就。
相反, 條件太好了, 處處養尊處優, 可能會使人缺乏意志和戰鬥力, 缺乏忍受艱難困難的能力, 結果可能更容易在逆境中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