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寻它千百度
“有个展览,可以看到梵高的画。”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黄金般的向日葵,心里便急切升起淘金的梦想。
“你再上网查一下详情。” 孟刚老师总是善于提醒我踏着理智的步伐去实现梦想。
于是,上网查看。 原来是“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欧洲杰作” (“European Masterpieces from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New York” )。 这场澳大利亚独家展览于2021年6月12日至10月17日在现代艺术馆举办。 成人票价28刀。 季票84刀。
这次因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天窗工程(Skylights Project)而使我们布村人有幸看到的 “欧洲杰作”包括肖像画、静物画、风景画和人物研究,是艺术爱好者和任何对历史、社会、美、宗教肖像、神话和象征主义感兴趣的人的必看之作。
现在刚过六月中旬,画展已经开始大概一周了。
一想到欧洲杰作, 脑海里瞬间闪过前年在法国罗浮宫里上下穿梭的情景。
几乎难以置信…… 曾经,我需要怎样的飞翔,才能见到欧洲杰作。 如今,当我在疫情中只能固步自封时,它们却飞向了我。 千载难逢,想必是一生只有一回的机会。 还有什么理由,能够阻止我去见它们呢?
走入第一篇章
“我们周二上午去看梵高怎么样?” 老师这一问,看画展变成看梵高了。
就约了十点左右到。 因为十点开始卖票。
到了。 一阵久违的感慨:曾经时常带贝贝来的现代艺术馆,转眼已不知多少年没有关顾,抬眼望那熟悉的字体和建筑,却在布村冬日的明媚阳光下显出几分遥远的陌生。
老师已经提前半个多小时到了,笑说, “发现了一个现象:一早来看画展的,女性比男性多。 说明了什么? ”
在门口排队而入。 入口处,照例是疫期特有的手机扫描登记。 还好不是周末,不至于人潮汹涌。大概看看,眼前队伍里的也就十来人。
寄包。 购票。 来到画展现场。 左边一面暗色底的墙,如同一本书的扉页,写着关于此次画展的简介。 右边是特地为此次画展构建的临时拱门通道。这个设计从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中获取线索,采用当时的强制透视技术,通过一系列重复的拱门,缩小大小和间距,在对称性和宏伟性之外,提供更长走廊的错觉。
面对亮度骤然下降的门廊,眼睛一时有些难以适从。按捺住心驰神往的欢欣,放慢习惯于都市生活的匆匆脚步,一边试探着前行,一边寻找着微弱柔和的光源 – 幽幽地,某种仿佛深海里的照明化开到拱门底部。
短短几米,感觉却如同穿了绊脚的长袍行走在月光下的海湾一般缓缓走了好一阵。 感觉主办方处心积虑布下了天罗地网制造隆重的仪式感,就是为了让我们不过于随意莽撞地闯入一场将令人叹为观止的欧洲绘画之旅。
抵达走廊尽头的前厅,停顿的瞬间,发现第一个视图被框入了展览空间。
终于走入了第一篇章:“信仰与文艺复兴”(“Devotion and Renaissance”)。
展览的第一章,始于15世纪的意大利。
这里重点展示的作品来自15和16 世纪的祭坛、教堂和回廊。 当时基督教的信仰传统强调了人类历史上最具活力的创造性和智力发展的时期之一。
文艺复兴是一个“重生”的时期,它是由对古典的古代文化和学术研究的重新发现引发的,包括雕塑、哲学、文学、数学、几何学和科学。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通过研究希腊和罗马的手工艺品,复兴了古典人文学科,并从古人那里学习,设计了新的构图工具来表现。
从佛罗伦萨,新的艺术原则传播到周边城邦、欧洲及其他地区,因为新的贸易系统使人们、财富和信息能够更轻松地沟通。在欧洲北部和南部,艺术家在当代环境中上演圣经叙事,使他们更接近当时的人们;几个世纪后,让这些人更接近我们。
烛光一般的微亮里,映入眼帘的是左边墙面上的第一幅画,显得小而精致,是意大利画家弗拉·安杰利科(Fra Angelico)精心绘制的祭坛画《被钉十架》(“The Crucifixion ”)。
祭坛画是一种安置在教堂圣坛前面的宗教艺术, 通常包括一幅或多幅木板画、石雕或木雕的宗教人物或故事。
这是一幅木板金底蛋彩画,描绘了被一群罗马士兵和从天堂降临的小天使包围的十字架上的基督。基督头部向一边垂下, 眼睛已经闭了,气已断了。 最左边的士兵刚刚用长矛刺穿了基督的肋骨,一撇鲜红喷涌而出。 施洗约翰看着悲痛欲绝昏厥过去的圣母,双手合十祈祷。 弗拉·安杰利科的创新构图让人群退入一种空间,达到了当时几乎未知的画面深度。
“左边仰头的那个人手上拿的苇子顶端是绑着蘸了醋的海绵吗?” 身边有个好奇的女子问道。
“应该是吧。”
圣经上记载了在耶稣大声喊着说,“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 之后, 有一个人跑去,把海绒蘸满了醋, 绑在苇子上, 送给祂喝。
其实, 那人类历史上道成肉身向死而生的耶稣担当世人罪过而经历的至暗时刻,是不可能有如此清晰画面的。当时,遍地都黑暗了。 殿里的幔子从上到下裂为两半,地也震动,磐石也崩裂,坟墓也开了……我仿佛听到耶稣断气之前那大声的喊叫,“父啊!我将我的灵魂交在你手里。” 也仿佛听见祂对面站着的百夫长见耶稣这样喊叫断气,就说,“这人真是神的儿子!“
这毕竟是我初到画展所见到的第一幅画,虽然画面场景气氛极其压抑,令我不忍细品,但我还是移动着身体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久久不舍离去。 难得可以如此近距离地观看画作,我稍稍避开画作内容深意,以避免情感上的冲击,只让饥饿的眼睛将所有的色彩和每一个线条都吞进去好存入最深的记忆,任目光尽情抚摸泛着不同色泽亮光的金底木板质地,连鼻子也充满了想象力,仿佛可以闻到几百年前新鲜颜料接触画板时的独特气味。 他所用的蛋黄,是来自鸡蛋,还是鸭蛋呢? 需要多少蛋黄才够呢? 当我忍不住稍稍蹲下身子让自己从画的底部往上看时, 终于发现了真切的玻璃反光,这才确定画框是带了玻璃的。 我悄声对老师说,“有玻璃。 ” 老师特地又看了看,说,“没有。 ” 我建议老师也稍微蹲下看,老师这才看出来。 可见博物馆所采用的玻璃是非常特殊的防反光玻璃, 正面看画时,居然完全看不见任何的反光,如同是镶了未加玻璃的镜框。
就这么抑制着很想伸出手去触摸的冲动,不知除了反复地看,还能怎样。良久才意识到总该移步了吧。常言不是说了吗?“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总不能来了这里,看了半天,只看这一幅画。只是,这幅画,《被钉十架》,耶稣却是在一棵树上被钉死。天下人间,再没有这样的爱。“哪知祂为我们的过犯受害, 为我们的罪孽压伤。 因祂受的刑罚我们得平安, 因祂受的鞭伤我们得医治。” (以赛亚书53:5)
转移视线,旁边墙面上挂的,是由意大利画家乔瓦尼 · 迪 · 保罗(Giovanni di Paolo)画的木板蛋彩画《天堂》(“Paradise”) 。 他将天堂想象成一个美丽的花园,动物嬉戏,鲜花盛开,画面上聚集在一起的圣徒、僧侣和天使以及来自过去和将来的人物,在被接纳入天堂之前互相拥抱和问候。
在15世纪的锡耶纳, 死亡和来世让活着的人全神贯注。一个世纪前,黑死病摧毁了这座城市。当时, 据估计, 锡耶纳60%的人口消失了。 其壮观的大教堂的建设工作被放弃,这座城市从未完全恢复。 迪保罗(Di Paolo)对天堂的宫廷愿景让锡耶纳人希望在地球上经受的考验之外过上更好的生活。
对我而言,天堂的真实存在,是人类肉眼未曾见过的,也绝非人类的笔墨和颜色所能言传和描绘的。我虽然无法想象出真正的天堂,但是知道一定是比这美好不止千千万万倍。在天堂里,人们焕然一新的形象也一定是超越我们一切所知的。在基督里的人, 这必朽坏的要变为不朽坏的, 这必死的要变为不死的。 我们既有属土的形状, 将来也必有属天的形状。主要将我们这卑贱的身体, 改变和祂自己荣耀的身体相似。 那时, 义人在天父的国里,要发出光来, 像太阳一样。 智慧人必发光如星。 而这星和那星的荣光也有分别。
“日有日的荣光, 月有月的荣光, 星有星的荣光。 这星和那星的荣光,也有分别。” (哥林多前书15:41)
怀着对奇美天堂的无比盼望,在这幅画面前,反倒感觉几分不置可否,只能去尽量体会画家的美好愿望。潜意识里,我是宁愿把那份对天堂的美好盼望深埋心里。 现在不必急着知道天堂会是什么样。 当有一天,我的时辰到了,与主面对面相见,所有的疑问必然得到解答, 就如同《待那一天天堂相遇(“One Day When We All Get to Heaven”)》里所唱的, “待那一天我主耶稣更新万有/待那一天所有伤痕尽被抚平/先前的事都要过去/从此再无眼泪哭泣…… 待那一天所有疑问都得答案/往昔忧虑抛诸脑后/从此再无惧怕惊扰…… 何等欣喜无以言表……待那一天亲见我主/如此恩典无可比拟/转瞬之间焕然一新……”
离开《天堂》的画面, 仿佛离开一个单纯的小朋友口中所叙述的梦境。
任何人,穷此一生,无论怎样绝伦的才华, 在造物主眼中,都是多么幼稚呀。
继续观赏下去, 就遇见这个展厅里,真正第一幅带给我视觉上愉悦体验的,杰拉德·大卫(Gerard David) 画的《逃往埃及途中的歇息》(“The Rest on the Flight into Egypt“)。
前景中,玛丽亚坐在岩石上宽衣哺乳。平平稳稳的岩石就如同一个宝座, 为圣母提供了奔逃途中可歇息的地方。她的外袍质地柔软地垂到地上,遮住了双脚,而蓝色的内长裙下则露出了一点显眼的红色, 脚前的地上长出了些叶子。我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如果没有那一点红的提色,整个画面又会是什么效果呢?这一点红,除了视觉效果之外,是否还含有什么隐喻呢?母婴身后的背景,左边是远山和当代荷兰小镇, 右边是树林和约瑟。 画家大卫在这幅画中实现了显著的色彩平衡以及宁静的光线和氛围感。他对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惯例的认识在圣母子的金字塔形图案以及他使用明暗来传达人物的体积中很明显。
如此秀丽宁静的乡村景色,令我不禁伫足, 陷入短暂的沉思。一直以来,这一家三口的逃亡,就是圣经里几行字的叙述, 带给脑海里的景象, 总是风尘仆仆。 心里觉得三个博士来朝见初生的耶稣时献上的黄金乳香和没药应该足够他们解决盘缠了吧。我从未细想, 这一路逃去埃及的艰辛, 会有多少需要停下来歇息的时候, 为婴儿耶稣哺乳, 也为恢复体力。而沿途路漫漫,又怎知邂逅过怎样的美景,带给他们怎样的安慰。造物主又是以怎样的方式,供应着他们肉体和心灵的一切所需,在艰难困苦中如何以信实和慈爱保守他们的平安。想着想着,对身边的老师冒出了一句话,“这一路逃, 其实也会有好漂亮的景色的哦。” 老师说,“对呀,如果是经过一些小乡村,风景会很美的。”
关于圣母与圣婴的画,还有许多幅,其中也包括那种精致又经典的, 仿佛玛丽亚特地盛装打扮后带着耶稣去布景高贵的照相馆对着镜头合影留念。在我的想象中,玛丽亚作为木匠约瑟的太太,应该是装扮朴素的年轻乡村女子形象吧。她怀抱婴儿期的耶稣时,有那么长的时间都流离失所,何来美衣和宝座?那些极其华丽高贵的衣饰,辉煌的宝座,应该都是怀着崇敬情怀的画家想象出来的至尊至美。而这种外表形式上的至尊至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反倒是一种不符合圣经真意的遗憾。人们理解世事总是宁愿照着自己的意愿,而非照着神的心意,甚至遗忘神在圣经里“不可有别的神”的清楚告诫,而一厢情愿去拜玛利亚,只因她是耶稣的肉身母亲。岂不知,按着人的理解和愿望,神的儿子耶稣,道成肉身,应该降生皇宫。 但是,祂却降生马槽。祂本有神的形象,却一生甘愿卑微。“他在耶和华面前生长如嫩芽,像根出于干地;他无佳形美容,我们看见他的时候,也无美貌使我们羡慕他。” (以赛亚书53:2)“许多人因他惊奇(他的面貌比别人憔悴,他的形容比世人枯槁)。” (以赛亚书52:14)
那么多精美的圣母圣婴画令我百感交集。无法否认的是,其中华丽装饰的,反让我感到一种违背真实的遗憾。
而接下来看到的布面油画 《牧羊人的崇拜》(“The Adoration of the Shepherds”)则深深吸引了我。这幅画相对比较大,144.5 X 101.0 厘米。
希腊画家埃尔·格列柯 (EL Greco)将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原则发挥到了极致:夸大了伸展人物的金字塔构图,并在画布上施加了浓重的阴影。这幅画充满活力,蜿蜒的线条将我们的目光引向覆盖场景的建筑圆顶。
我在画前久久徘徊,仔细探究着何以这幅画会显得如此辉煌。画中的人物没有任何华贵的衣装, 但是全都焕发着某种宫廷贵族般的神采。所有人的面部都被映亮了, 而亮光的来源, 似乎就是婴儿耶稣。
这种视觉效果强烈地冲击着我原有的想象:卑微的客栈马槽,昏暗的光线,牛羊的臭气…… 那个马槽的上方,会有这种高高的建筑圆顶吗?这种冲击显然是颠覆性的, 以至于我在一瞬之间,不知如何处理固有的认知。那一夜,有一婴孩为我们而生,天使去野地里向牧羊人报佳音时,天空中是一幅怎样明亮的奇景。而那样的奇景,似乎被映照在画家笔下这室内的一幕。
这幅画,无疑是画家对基督诞生的情感诗歌般的高度描述。仰望这幅画时,时光仿佛凝固了。历史在画家的色彩中盘旋回放。 只有偶尔在身边闪烁的人影,提醒着我还有许多未观之画呢!
这个主要以圣经为题材的展厅,共有17幅画。有叙述,有抒发,有升华。
所有这些展出的画, 我所注意的,除了画作本身, 还有画框。
我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去注意到画框。
事实上, 观赏这些名画的同时, 是非常值得好好欣赏它们的画框的。每一个画框, 都是通向艺术的窗口, 成为艺术世界与真实世界的过渡, 当艺术的世界消失在画框边缘时, 真实的世界继续延伸。而观众的视线, 就流连于自然的与想象的世界之间。画中的那种永恒, 穿透画框的窗口, 与时间对望。
画框本身从附属品到艺术品的过程, 几乎与绘画艺术史, 有着同样久远的历史。 艺术的风格也同步影响了画框的风格。 早期祭坛画的画框, 看起来就是在模仿教堂的建筑轮廓和装饰, 有高而宽的天顶, 拜占庭式穹隅。
中国古语所说“三分画, 七分裱”, 就好比俗语的“三分长相, 七分打扮”。 博物馆级别的画框,除了保护和装饰的作用之外, 更如雕像的底座或剧院的舞台, 将画作包围住,以突显画作的独立性, 而且还隐含着一种强烈的象征意义。 于不同的地区和年代所流行的画框, 拥有不同的材质、形状、花纹和颜色, 携带着许多的历史信息。 不仅如此,由于技术的失传, 画框还逐渐具有了经济和文化遗产的双重价值。
非常值得一提的, 是十八世纪在法国出现的洛可可风格画框, 对欧洲框业制作产生过深远影响。 这种画框以纯手工的方式雕刻出精美的花纹, 风格和图案均为画作量身定做,与画作匹配。 画框的立体感强,在对观者形成强烈视觉冲击的同时,又确保色彩和谐, 不抢画作的注意力。这种奢华的画框风格还一度延续到印象派和表现主义等流派的画作上,成为近代艺术的标配画框风格以及这一时期上层贵族名流彰显尊贵身份的象征。
这里的画框,大多为金色,很多都不是原画作诞生时的画框,而是在后来重新制作的, 但它们所带来的惊异之美,已经完全融入了与画作的合二为一之中。虽然看过之后, 基本上记不住每幅画的画框, 但是那些风格独特的精工雕琢,还是深深烙在了脑海里。各种凹凸, 卷曲的花纹,繁复的金色叶片, 略带浮夸的花束, 层层叠叠的浪潮和涟漪, 都传递着华丽的丰富感和艺术积淀的时间感。
不禁想:在画作的买卖中, 是否有人是因为看上了画框而非画作本身而买画的呢?
我相信, 这种买椟还珠的现象, 在某种情况下,一定发生过。
一会儿迷失在画里, 一会儿又为了某个画框而发呆, 不知不觉中人也就移动得像乌龟一样慢了。
老师不知去看了多少幅画后又回来。在这里看画,人就如同小溪里的浮萍,飘来飘去。 虽是同样顺着水流, 却时而被微风吹向东吹向西,时而散时而聚。有时,人被吹向了心仪的风景,有时,可能被吹向飞絮。而不论是美景还是飞絮,都蕴藏着一些真理。
有些画家,展示美和善,和其中的温柔;有些画家,揭示丑和恶,和其中的暴力;有些画家,描绘二者的融合,带给人思索。
依我的感觉,这里有一幅画,意大利画家皮耶罗 ·德·科西莫(Piero di Cosimo)的 《狩猎场景》(“A Hunting Scene”),就算是带给人思索的吧。
这幅画中,野火是凶猛狩猎的背景。在这种狩猎中,人、狗、狼和各种半人半兽联合起来。在这个为生存服务的野蛮暴力的幽闭恐惧场景中, 人与野兽从未远离过对方。 画面上的人和半人半兽正在用各种姿势和方式杀戮野兽,令人联想到这几乎是残杀同类。 我正感觉极其压抑不适想要离开,就见迎面一位中年金发女子微笑说,“这似乎在刻画人性。” 我表示认同,“或许,也是任何年代的社会现象吧。难道不是总有人吃人的彼此伤害么?"
德科西莫是一位具有独特想象力的艺术家,他似乎突破了公认的思想界限,重新想象人类的早期历史,提出了早期人类令人不安的动物般的原景。他的灵感来自罗马哲学家卢克莱修(公元前99-55年)的诗《德·雷鲁姆·纳图拉》。我却不愿再细想,从这个毛茸茸的野蛮暴力面前匆匆溜走了。仿佛,逃离一个赤裸裸的屠宰场。
多少人选择相信进化论,却不知,人类是如何退化的。
看过众多色彩丰富的画作之后,我们来到了雨果.凡.德.古斯(Hugo Van Der Goes)的 椭圆形木板油画《一个男人的肖像》(“Portrait of a Man”)前。这幅画虽小,画面色彩的总体感觉也朴素,却具有难以解说的吸引力,令人过目不忘。或许是画中人那种专注的神情同化了观众,让看画的人也随着进入了某种专注的境界。
雨果制作了一些北方文艺复兴时期最著名的祭坛画。这幅肖像的高度写实,尤其是胡茬,是他作品的标志。通过将男人的头部放在黑暗的室内,靠近明亮的窗户,光影的强烈对比增强了面部特征的造型。
看着画上那细腻且紧致的皮肤, 沐浴着从窗户透进来似乎下午四点钟的自然光, 还泛着柔和的气色, 我竟然开起了小差, 想着这该是多么完美的面膜广告啊! 也不知道那个世纪的男生是否使用面膜。
这幅肖像可能最初是虔诚三联画的一部分,后来被从一块矩形面板上切割成椭圆形。
看着这幅画,我想到的是“炉火纯青”这个词汇。
在老师偶尔的拨乱反正中晕头转向地转了一圈,来到第一展厅的最后一幅画 – 提香(Titian)创作的宏伟而富有诗意的《维纳斯和阿多尼斯》( “Venus and Adonis” )。
这幅画,描绘了阿多尼斯去打猎并遭到悲惨结局之前,发光的维纳斯伸手用尽绝望的爱搂抱住去心已决的阿多尼斯。但是阿多尼斯一手拉着猎狗的绳子,一手握着长矛,一刻也不肯停留,迈步而去的动势几乎使不肯放手的维纳斯被拖倒地。可怜的维纳斯,传说中施人类以爱的爱神,自己却得不到爱。
在爱恋的情感面前,人类是多么软弱无可奈何呢?无怪乎世间常有叹息,“深爱成无奈。” 连人类编撰出来的爱神维纳斯,也如此逃不过爱恋中不能自拔的结局。被自己宝贝儿子丘比特的箭不小心擦伤的她,是那样别无选择地深陷爱河。
故事悲凄,画面唯美,体现了威尼斯画派的美学理想:人体美与自然美交融,猎犬生龙活虎呼之欲出,光与色彩变化丰富 – 我们可以从他的作品里,看到光线的加倍和色彩的能力。 提香不愧为他所处时代“群星中的太阳”。他对色彩的运用不仅影响了文艺复兴时代的意大利画家,更对西方艺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 他的中期创作风格影响了巴洛克风格的绘画, 晚期创作影响了后来的浪漫主义和印象主义画派。提香最喜爱使用的橙金色调子, 被后人称作“提香金”。 除了提香金,还有让人过目不忘的花美“提香红”呢。他实在不愧为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最全面的画家之一。 难得的是, 他不但像拉斐尔一样受人追捧,而且像米开朗基罗一样长寿。
剧情被一幅画定格,天空的浓云爆裂出阳光,所唤起的忧伤诗歌余音袅袅。在一种无声的叹息中,第一篇章的最后一页就被翻了过去。
我们默默进入第二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