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生日

母亲的生日是阴历八月二十九,就是中秋节(阴历八月十五)过后整十四天。每年闹过中秋就知道母亲的生日快到了。前几天吃着剩下的月饼跟母亲在微信上聊天,我说您快过生日了,母亲回话说她记不住自己的生日所以就不过了。我心想,这么有特点的生日怎么会忘呢?也许是母亲自己不想过吧?母亲今年八十四,是该步入老小孩的行列了。

母亲的确没有庆生的习惯,倒是我们这些做子女的总替她记着。我总想让母亲的生日过得特别,有次我通过环球鲜花速递给母亲送了个惊喜,可又怕警惕性极高的母亲把速递员当骗子拒之门外,于是不得不提前跟她打了招呼;我有些遗憾,可母亲依旧惊喜。那么今年呢?既然不能越洋过海地回去陪她吃饭,那就为母亲写点什么遥祝她生日快乐吧。

母亲不仅给了我生命,她还在我的生命里注入了太多的东西,可真要下起笔来却是千头万绪。写母爱吗?不,母爱太重拙笔太轻;写养育吗?不,恩情太浓言语太淡。不如写写母亲经常和我讲的那些往事,那些我不可能经历也不可能做到的,只能当故事听的事。

先说说我的出生。母亲生我的时候已属高龄,我的到来应属计划之外。据说高龄产妇诞下弱智儿的比例很高,但也有可能生下的孩子会更聪明。我有幸成为了后者,但容貌上却不及兄姐们,就连母亲自己在第一眼看到护士抱着的我时也不免有些失望,禁不住自语道这个长得这么丑呀!护士很不留情地数落母亲说不缺胳膊少腿有啥丑的。母亲说哪有生下来就缺胳膊少腿的?护士说那是您见得少。我的丑反而让母亲对我格外疼爱,她那时在朝阳门外南小街上班,而我家住在月坛这边,相隔大约十公里,母亲中午有半小时午休,她把每天两次十五分钟的喂奶时间和在中午一起用,中午骑车从单位奔回家,进门后一边喂我一边吃刚出锅的热面条,然后再骑车赶回单位上班。我出生在五月,母亲休完产假应是七八月最热的时候,我常在脑海里演绎着挥汗如雨的母亲骑着‘二八锰钢车’心急火燎地在路上飞驰,那车的牌子是‘飞鸽’,我后来还用‘掏裆式’骑过。为了让我一天早中晚都吃上奶,母亲曾落下个一吃热饭就恶心的毛病。

我之所以记录下这件事不仅是感动于母亲的辛劳,更多的是惊叹于那个时代的人们有着让我自叹不如的耐力,体力和毅力。从我记事起母亲便是早上5点起来忙碌,照顾完一家大小再去上班,晚上回来又会忙到深夜。母亲说孩子可以穿得旧却不可以穿得脏,即便再晚她也要把我们穿的衣服洗干净用‘烘笼’烤干,让我们每天都可以干干净净地出门。如今母亲八十多岁依旧比我能手提肩扛,用她的话说这是在劳动中锻炼出来的。

我小时候除了过年能吃到红烧肉外,平日里吃的都是白菜炖土豆,可那也比我的哥姐们强多了,至少能吃饱。母亲在三年困难时期里做过一件千里寻粮的壮举,不论是胆量和魄力都是我望尘莫及的。如果不是姐姐也是事件里的主角,我就真把那当故事听了。姐姐那年大概四五岁吧,母亲听说可以用药品去内蒙与牧民换粮食,就领着姐姐坐上了北上的火车。我每每听到此时总会心生酸楚,联想起的是电影里闯关东的场景。如果不是因为饥饿,母亲怎会带着幼年的姐姐离家换粮呢?母亲说火车上每人可供应一份盒饭,只有几岁的姐姐竟把两盒饭都吃了。从连孩子也吃不饱的境况看,那时粮食短缺的问题已是相当严重了。下面的情节有姐姐作证,亏她那么小还能记得。上段提过的,我的哥姐们都长得伶俐可人,尤其我姐,从小就出众,车厢里的人都喜欢她。有个牧民看我姐吃了两盒饭还不饱,随手从靴子边上抽出蒙古刀,把自己带的奶酪和肉切给我姐吃。那牧民不会说汉语,他请人做翻译问我母亲去做什么,又和那个会蒙汉双语的人叽叽咕咕说了半天,那会说蒙语应是回绝了牧民什么,总之那牧民很扫兴。后来那个翻译对我母亲说牧民想买走我姐做女儿,翻译翻都没翻就把那牧民训了一顿。我姐只记得火车上吃肉的情节,后来别人总拿这事逗她她才知道当时牧民的意图,她有时也和我母亲调侃说她曾与草原上扬鞭策马的生活擦肩而过。

但我姐记得寻粮途中更惊险的一幕: 草原太大了,大得火车只能到达它的边缘,以后的路是要靠双腿走的。母亲也忘了她们走了几天,只记得姐姐的腿都走肿了,我很难想象母亲会有那么大的胆量,母亲说那时的治安还是可信的。总之,母亲终于背了一袋粮食和姐姐往回走了,可她们被一条大河困住了,河水不宽但很急,河水是黑的,不知是因为颜色还是因为深。河上没有桥,只有一根圆木。母亲咬咬牙,她放下姐姐说妈妈先把粮食背过去再回来背你。母亲说她是骑着圆木过去的,就是双手抱着圆木一点一点蹭过去的。母亲把粮食送过河又回来背姐姐;母亲说你一定要抱紧妈妈的脖子,否则我们都会掉下去。幼小的姐姐就趴在母亲的背上,双手用力抱紧母亲的脖子,紧得令母亲都喘不过气来,母亲和姐姐至今都能记得当时母女抱得有多紧多用力,她们忘了的是害怕,不论当时还是现在。

母亲对我讲过许多往事,这件事是重复得最多的,可见它在母亲心里的烙印有多深,我想更多的原因是后怕,所以记得深。想象一下广袤的大草原,走出十几里才能看见一座蒙古包,刚刚还看见一片羊群,可翻过一座山包后羊群和牧人便像云一样飘离出视线。二十几岁的母亲带着四岁多的姐姐行走在绿草白云间,只可惜那不是浪漫的旅程。我相信那个时代应该发生过许多类似母亲讲的故事。

母亲有时和我诉说过她的童年,这让我知道母亲被困难激发出的潜力从何而来。其实有时候我还是很向往母亲童年那个时代的。母亲出生在桑干河流过的涿鹿,她说那时桑干河还是白浪滔滔,她说那时的月亮还是雪白如镜,她可以隔着窗纸借着月光做针线。母亲小小的年纪就会担水烧饭,我仿佛看到一个穿着花袄的小姑娘把一升新打的谷粒倒在磨上,然后推起碾子,谷粒崩裂散发出的甜香混在空气里,小姑娘用从井里绞上来的水和面蒸出热腾腾的馍。是的,这就是母亲,一生辛劳,可母亲却很坦然地接受这一切,她曾让我看她的手,说还是小姑娘时就有人指着她的手掌说这孩子是一生的劳作命。

虽然母亲在生活中任劳任怨,可我还是能感到她心中的遗憾,那就是几次与学习文化的机会失之交臂。正因为母亲没有读过多少书,所以她最希望看到的是子女们读书上进。偏巧我因为天南地北地换工作,所以一直不断地充电。每当母亲夸我好学上进时我就嘴巴甜甜地说这是继承了她的基因,同时举出她学认生字的往事加以佐证,母亲此时便会半是高兴半是羞涩地把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故事再复述一遍。

母亲的家乡涿鹿隶属晋察冀革命老区,母亲成长的童年与八年抗战重叠在一起,所以母亲最喜欢看的影视剧是抗战剧。1945年共产党解放涿鹿县成立涿鹿县人民政府,所以母亲记忆里的解放是从1945年来算的。那时母亲应该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如同电影里演的一样,从前没有机会读书的母亲上了识字班,她说先生要求认字要五会:会读,会认,会写,会讲,会用。母亲从每天学五个字很快就进步到每天学二十个字,而且前面学的都不会忘。单从这一点我已自叹不如,如果我能以这样的标准学单词,如今也不会一写求职信就犯愁了。县里的干部很快发现了天资不俗的母亲,就把我母亲送到县里学习,有意培养她成为妇女干部。母亲说那是她第一次离家,第一次怯生生地和其他各村的丫头小子们坐在一起吃香喷喷的白米饭,她至今依然记得那暖暖的土炕和铺盖,记得和蔼可亲的八路干部。可母亲的故事并没有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发展下去,毕竟她那时的生活环境还是封闭的,以传统礼教习俗为主流的,女孩子天天在街上抛头露面还是会被人指指点点的,况且我父母订下的是娃娃亲,父亲的家族是乡绅仕宦,我母亲碍于各种阻力最终没有走上革命道路,而和她一起学习的一个女伴后来留在县里做干部,以那时的资历如今做到省一级的官也说不准呢。每当我们问起她是否为此事后悔时,母亲望着我们几个眼中溢满了满足,母亲说早忘了。母亲1951年被父亲接来北京后还上了夜校,可又因为孩子的出生不得不中断。母亲说如果那时也像现在有老人帮忙带孩子,那她的学习之路还不知会走多远呢。我绝对相信母亲对学习的热切和渴望,好强的母亲第一次来新西兰看我时已有七十多岁了,她依旧很认真地和我的西人邻居学习英文,她说如果待得时间再长些去超市买东西结账是没问题的。

我喜欢听母亲给我讲我出生前的事,虽然她的叙述是断续的,跳跃的,可我依旧可以从情节上,当事人的年龄上把握出母亲走过的时代脉搏,看到故事背后的波澜壮阔,人间百态。母亲从我脑海里穿花袄的小姑娘一路走来,她对生活的坦然接受,欣然面对,泰然处之都是在用行动告诉我:这世上没有什么吃不了的苦和过不去的坎。

母亲的生日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希望她就这样平平淡淡平平安安地安度晚年。说真的,到了母亲一半的年龄仍有康父健母实在是我的福分。感谢北京的哥姐们替我照顾高堂,感谢侄男甥女们时常为二老送去欢笑。我能做的就是跟她聊聊家常,听她道古,把她的记忆一片片穿成线,讲给家里的小辈们听,就当是生活的一部教科书吧。

母亲的生日

(作于2016年9月29日星期四)

婚姻里的女人们(一)泰坦的出走(下)

(接上期)

希瑞的朋友叫鲍勃,据说年轻时是个拳手,虽然至少有六十开外,可随时都摆出一副让对手‘撒马过来’的战斗状态。我曾亲眼见过鲍勃挺胸叠肚地站在街上痛骂开车从他面前疾驶而过的印度青年。鲍勃梳着油亮的背头,总是穿一件花花绿绿的衬衫,宽大的下摆正好盖住大而圆的肚子。鲍勃的手上脖子上带着与希瑞同款的金链子,可见二人关系不是一般的好。与鲍勃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老婆彭尼,那是一个娇小黝黑的女子,年纪与泰坦相仿,手指脚趾涂着鲜红的指甲油。彭尼给人的印象是‘冷’,厚嘟嘟的嘴唇平直得没有笑意,眼神也让人读不出一点信息,相比之下,泰坦让我感觉更温暖些。彭尼让我记住最多的是她的玻璃丝拖鞋,彭尼总是先将左脚跨进门,右脚顺势从鞋里退出来迈过门槛,然后左脚一抬,两只鞋便各自歪倒在门里门外。

大约一个月以后,希瑞领着泰坦回来了,是彭尼和鲍勃接的机。泰坦见了我亲热地抱了又抱,好像她不是出走归来,而是出去度了个假。倒是希瑞有些狼狈,据说希瑞找泰坦可着实费了不少劲,因为第一次见泰坦接泰坦是在曼谷,而这次却是从泰坦的母亲家把泰坦找回来的;生疏的地名让我仅听了个大概,应该就是像去中国的某个偏远的村落,长途大巴,小巴,牛车,马车都坐了个遍。

泰坦家一连热闹了好几天,与泰坦初来时带来的大大小小的木雕大象不同,这次泰坦带来的是几大箱衣服。那天下午回来,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屋里传出的女人们的欢声笑语。打开房门一看,哇!泰坦家变集市了,墙上挂着的,椅子上搭着的,地上摊着的全是牛仔裤,T恤衫,还有各色女装。泰坦自豪地盘腿坐在地中央,她周围围坐的是一大群泰女们,也都是席地而坐,挥舞着双手说着,笑着。我第一次被淹没在如此高频率高分贝的泰语中,虽然被那‘呀’,‘呱’的发音搅得心焦,可也被泰坦的喜悦深深地感染了。泰坦问我要不要买条裤子,只要10纽币,我笑着推脱了,当然心里笑得更厉害,因为我发现那些从中国大城市淘汰到农村集市上的时装,竟然又辗转淘汰到泰国去了。我在心里默默地揣想,这些泰女在泰国是怎样生活的呢?从她们的穿戴和对时装的品味来看,应该不会很精致。此时眼前的泰坦是鲜活的,灿烂的,陶醉的,快乐的,希望她这次回来能和希瑞过上她想要的生活,至少不寂寞。

希瑞确实改变了不少,除了一如既往地倒在沙发上看赌马,一如既往地大叫“泰坦!茶!”以外,希瑞夜出昼归的毛病竟改掉了,吃饱喝足后就拉着泰坦回房了。有一天我夜读到两点多有些饿,便想下楼找些吃的。在从泰坦房间经过时竟听到希瑞和泰坦一高一低的愉悦的欢爱声,于是赶忙蹑手蹑脚地折返回来,虽然那晚饿得睡不着觉,可心里真为泰坦高兴。

泰坦和我的关系又近了一步,她让我给她读英文邮件,咨询政府网站,还有用工广告。泰坦看中了一个机场快餐店的工作,就是要早上四点开工,不过泰坦说她不怕早起,亦善烹饪,这个我相信。泰坦的确烧得一手好泰餐,西餐也学得很地道。泰坦给希瑞做西餐,而她自己却吃泰餐,有时候还拉我一起吃。不过她做的泰餐可比西餐复杂多了,工具多,又捣又切,又挤又砸;调料也多,各种辣椒各种草,但加到一起便成了美味。泰坦也不常去赌了,因为除了工作,泰坦的客人也多了起来。

那日回来,看到门口外倒扣着一只女鞋,不用问,是彭尼的。泰坦家的客人除了彭尼和鲍勃,还有另外两对男女,瘦高的男人皮特和在我眼中有着病态美的茉莉,还有矮小的保罗和他的女伴洛卡。我认为泰女们的皮肤都黑而粗糙,即使年仅25岁的洛卡也不例外。四个泰女中只有茉莉符合我的审美,茉莉最年长,可是最美,是那种白皙清秀,眼神迷离的美,有着大病初愈的弱,有着看破红尘的空。茉莉不多言,纤弱的手指夹着同样纤弱的烟,和皮特一起喝着加冰的威士忌。最年轻的洛卡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狗,在几个年长的泰女中有点插不上话,所以就靠着如他父亲般的保罗身边。男人们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电视在TAB(赛马机构,遍布全境)上赌马,女人们则聊东聊西地闲扯。洛卡好像是唯一说英语不错的那个,加上她自己孤立自己,于是就充当了我的翻译。洛卡说她在泰国做旅游顾问,她似乎对泰坦,彭尼,茉莉的底细很了解,言语中自然带了几分不屑,我觉得洛卡有种与‘泰坦们’身处一处的‘不甘’,还有与保罗相伴的‘尴尬’,她还嫉妒泰坦的婚姻和茉莉的美。

“你知道为什么茉莉从来不回泰国吗?”洛卡问。

“为什么呢”我问。

“因为她是逃出来的,她杀了他的男人。我们都知道她杀过人,她若回去肯定会坐牢。”

“啊哦?”又是故事呀,我想。

“你知道彭尼怎么认识鲍勃的吗” 洛卡又问。

我摇头。

“她跟人出来又被甩了,坐在路边哭,正好鲍勃开车路过就把她捡了”洛卡说。

洛卡很嫉妒泰坦的婚姻,因为至今保罗都没有要娶她的意思。那几个男人中只有保罗不赌,保罗是酒保出身,后来开了自己的酒吧,开一个卖一个,如今住在奥克兰富人集中的东区的海边,有着无敌海景的豪宅,我想保罗怕年轻的洛卡分他的家产吧。说实话,几个泰女中我还是喜欢泰坦多些,因为彭尼的狡猾,茉莉的危险,洛克的自负,让我更欣赏泰坦的真性情。其实洛卡哪里知道泰坦的心事,她只看到了泰坦的富足,看到她嫁的希瑞不仅年纪相当还身体健硕,可她不知道泰坦的寂寞,压抑,失望,因为不久以后希瑞又恢复常态,彻夜不归。只不过这次泰坦没有出走,而是让希瑞出钱,请保罗盘下了一间酒吧;晚上泰坦便去酒吧照看生意,至于希瑞,由他去吧,我想泰坦是彻底死了心,她如今只想赚钱,接女儿出来。

我像所有留学生一样,过了语言关便开始找自己的同胞合住了,加上泰坦也忙,我就搬了出来。泰坦曾请我去她的酒吧看看,那是我第一次去看夜晚的City,也是第一次进奥克兰的酒吧。酒吧不大,乱而嘈杂,装饰比北京三里屯的酒吧差了很多。如果说我对妈妈桑这个形象只停留于文字的层面,那么泰坦是我看到的第一个真正的妈妈桑。在灯光摇曳的酒吧里,三五成群的泰女们美丽妖娆,她们簇拥着坐在桌边吸烟的泰坦。泰坦依旧大声地笑着,用沙哑的嗓音招呼着客人,遇到熟客还要一起喝上一杯。我发现酒吧里的泰坦很有吸引力,一点不比年轻泰女们逊色。泰坦对这种环境是驾轻就熟的,她既风尘又热情,既和蔼又强势,她就那样收缩自如地调节着她的磁场,有张有弛地掌控着和客人的疏离;尤其是泰坦那双舞者的手释放出的信号远比她的语言更精确,也更有媚力。

我与泰坦如同从不同方向驶来的列车,被缘分安排在某个站台相遇,然后彼此越开越远,远到连方位也失去了。泰坦的消息也会偶尔传来;泰坦的女儿来了,却不知为什么又被赶走了,不是希瑞赶的,而是泰坦自己。泰坦还雇了私家侦探,找到了希瑞不忠的证据,据说泰坦还分了希瑞的一半房产。洛克回了泰国,保罗说是因为洛克的父亲病了。彭尼有了情人,可那情人的老婆和鲍勃都不相信这是真的。只有茉莉和皮特还在一直厮守着。这看似只有结局的故事究竟有多少情节交织呢?

我的洋同事们,尤其是男同事们都很喜欢去泰国,我周围也有很多西裔娶了东南亚一带的女子,尤以泰国,越南居多。我不懂男人的心理,但我可以从泰坦身上找到一些答案。泰坦很会照顾人,是可以屈身的那种照顾;泰坦也很温柔,是不矫揉造作的温柔;泰坦还很风情,是骨子里天生的;泰坦也很炽烈,虽然经常被冷水泼灭,当然,泰坦也是凌厉泼辣的,敢爱敢恨,她的故事还远没有结束。

狗女咪莉(三)也说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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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前爪搭在厨房的操作台上,痴痴地看着她在案板上切切剁剁,她是我的养母,而我是一只有思想的狗。我喜欢和她共享这样的时光,因为十有八九我都会得到一块带骨的肉或是一个硕大的鸡屁股。

我在养母的照料下长得很快,嘴巴变长鼻子变尖且微微上扬,我养母说我越来越有狗样了,只是我带着婴儿肥的腮帮子依就保持着小时候的憨态。如今我养母已不再觉得我丑了,这多亏了当今众多整成网红脸美女们让我养母彻底醒悟:那如同一个模子雕出来的精致的五官虽美却难以让人记住,就好比那些纯种狗长得让人类的眼力难分出子丑寅卯来,哪像我这张独一无二的脸有特质。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我养母又为 新的事情难以释怀了。

都说狗大心大,我渐渐不能满足于衣食无忧的生活了,我开始追求精神层面的东西,被认同,被关注。我养父养母吃饭时我也要占据饭桌的一角;如果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则一定要挤在他们之间;如果他们各做各的事我就来来回回地两边跑;我要他们时刻不忘我是家里重要的一员,我还会在他们忽略我的时候用我的方式提醒他们。比如,我养母每天傍晚都会带我出去疾步走3公里,如果哪天她犯懒了不想出去了,我就先在她面前吭吭唧唧地哀求,如果她还不动身我就大声在她面前汪汪叫吵她烦她,如果她跑回卧室关上门我就用爪子拍打房门,如果她充耳不闻我就在客厅里发疯地奔跑,并尽可能地撞击一切能发出响声的东西,直到我养父也出来帮我说话:“快带她出去吧,咪莉一天也只有这么一个机会能出去乐乐。”我养母最终还是妥协了,不过她照旧会扔下一句话:“哼!就是给你喂得太饱了才有这么多能量释放不出来!饿你三天看你就老实了。”

这两周我养母学校放假,我本以为她可以天天在家给我吃陪我玩了,可她天天不是吸尘拖地就是抱着电脑晒太阳,我很不爽就又想出了一个吸引她注意的办法。我小时候有一阵子爱咬东西,而且咬坏了不少,不过那是因为牙痒痒,我养母发现后便会追打我。如今我知道损坏家里的东西不对,但厕所的卫生纸和餐桌上的纸巾是不值几个钱的,但造成的效果可不会差。果然,我养母对我异常的安静坐不住了,她出来一看不禁勃然大怒,因为刚打扫过的厅里到处是白花花的碎纸,她抄起对付我的家法 : 一把会闪光的塑料刀便追打过来。这真让我兴奋,我上蹿下跳地和她进行着智力和体力的对抗;这还不够,我又窜到了院子里,那里的天地更宽更大。我养母没跑多久便败下阵来,她把房门一锁回去了。我竖着耳朵确认她不想再理我了,便思索着如何再把她引出来。这时我看到风里飘扬的她刚洗过的床单,哇!好机会!我用嘴把床单扯下来拉着在院子里跑。你能想象我养母出来查看时的情景:新一轮的追打开始了,这回她可是不抓住我不罢休!这种情形一般都这样收场,我养母会抓住我一顿狠揍,我则大声哀嚎,于是她停手,不是因为心软,是怕邻居投诉她虐待我,我家旁边爱管闲事的老太太可是因为这种事登门和我养母理论过。我感一种被关注的充实,不仅我养母,还有邻居们,都意识到有我这一号。

那天我和养母一起在沙发上享受冬日里温暖的阳光,我养母把目光从书上移开看看我,我用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又摇了摇尾巴,于是她便拍拍我的头说:”你一个狗也懂需求层次吗?吃饱喝足了开始追求存在感了?可想被关注也要凭借自己的过人之处呀!不择手段地夺人眼球只能招来烦感!”我于是知道了我每日都在爆刷存在感。

我的存在感很快不能靠刷来维持了。我的养哥哥大学毕业从新西兰回来了,同机来的还有他的两只猫,我养母让我叫他们咪咪哥和莉莉姐,原来我的名字是由我猫哥猫姐的名字组合来的。我养母很高兴,她说一家人终于团圆了,她幻想着猫狗偎依的温馨场景。然而俩猫进门还不到一分钟我养母的美好期望便破灭了,先是我想尽一下地主之谊,就把鼻子凑到俩猫跟前算作寒暄,谁想那外表娇滴滴的猫姐一巴掌扇过来,我的左眼角立马渗出了血滴,我呜咽着躲到沙发背后去了。接下来的事情更让我难以接受,我养哥哥把我的狗床搬去给他的俩猫用了。虽然我白天占沙发晚上进卧室,我的狗床已形同虚设,可那也是我的私有财产呀!况且我还有一些宝贝收藏在那里:一个邻居家孩子不小心扔过来的棒球,一块啃得发白的猪腿骨,一个缺了三分之一的塑料簸箕,搬床的时候还发现了我养父找了许久的帆布手套,我养父没了手套敲地砖的时候把手敲破了,为此他一个星期不做饭不刷碗,全推给了我养母。从此,虽然表面上我和那俩猫井水不犯河水,可貌似平静的生活却是暗流汹涌。

我心里很不平衡,以前家里的任何地方我都可以去,现在只要猫站在那我就不敢过去,他俩出拳太快了,而且打完我不容我回击就跑了。还有他俩可以自由出入院子而我就不可以,他俩的碗里总是装得满满的猫粮而我只能吃两顿;最可气的是那三八猫,总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连叫声都是嗲嗲的,见了我养母还打个滚,只要我养母抱她起来,她就像个面袋子似的没了形,任由我养母把她摆成各种姿势,让我的心嫉妒得发疼。我于是趁着没人看到的时候跑过去把猫碗里的猫粮一扫而光;我还潜伏在院子里,等那俩货回家的时候就把它们再撵出去,这点我在行,我亲爹是边境牧羊犬,别说是两个,来一群也照轰不误。那俩货也不是善茬,他们会从屋顶上下来,趴在窗台上叫门,只要一回到屋里就‘哈!哈!’地对我发威,抽不冷就窜上来给我几巴掌。

我养母发现这些后很苦恼,她说都是一家人怎么就这么大的仇呢?我心想你们人类是同宗同族还经常为芝麻绿豆大点的事明争暗斗呢,我们猫科狗科的矛盾是那么容易调和的吗?再说家里的物质资源和情感资源就这么多,他多我少我有他无,如果我也能像你那样整天出去工作学习,我才懒得理他们呢。就这样,我和那俩猫的斗争一直持续到一个平衡点达成的时候:俩猫的饭碗和床挪到我养哥哥的房间里,房间有独立出入的前后门和厕所,所以关上通往客厅的门后几乎是两个世界,不过我养母总希望有朝一日那扇门能打开。

那天晚上,我养母心血来潮做了一个芋头蛋糕,说是学校聚会时候拿过去,好在老师同学面前露一手,我心想,你也要刷一下存在感吗?整个晚上,那芋头香鸡蛋香奶油香搅得我不能入寐,于是趁着我养母洗澡的功夫我把那蛋糕从桌子上拔了下来,三口两口便吞了下去。等我养母出来,发现蛋糕没了,地上有一张垫烤盘的油纸,我则在旁边舔着嘴巴。我养母起初还不相信是我吃了,问我养父动了蛋糕没,我养父说没他事,一定是让我偷吃了。我养母气得操刀就打,我嗖地一下子钻到了床底下。我养母让我养父从床那头把我轰出来,我养父对我养母说算了吧,刚才你蒸芋头时把塑料盘子都蒸变形了,给人吃了还不得长癌细胞,咪莉吃了省得你生病。我养母撇了撇嘴,忽然转怒而喜,只听她说:“哎!我想起来了,今天是咪莉的两岁生日,就当她给自己争取了一个生日蛋糕吧!”说完便哄我出来拍照,我知道,她存在感没刷成就退而求其次,就刷朋友圈去了。

我养母给我的两岁留念照配的诗是杜牧的《赠别》:‘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她说我的两岁正好是人类的豆蔻年华,虽然我的吃相丝毫没有‘聘聘袅袅’的韵味。不过我更喜欢诗的后两句,我想我养母是想说,不管我丑也好,调皮也好,在她眼里都是最好。其实知道这一点就够了,我还追求存在感干嘛呢?在爱我关心我的人心中总有一个位置属于我。

婚姻里的女人们(一) 泰坦的出走(上)

现在结婚前后好像没什么分别,似乎是“在一起前后”更精确些。在一起前,对方是地平线的那抹亮色,美得炫目,连你也跟着被渲染;在一起后,对方是温暖的阳光,刺骨的寒风,平静的小溪,咆哮的大海,总之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从在一起前到在一起后,历程虽然长短不一,但都是准备到最大的成熟。可有些‘在一起’的铺垫却少得比仓促还短,所以在一起后的惊诧就可想而知了,特别是两个来自不同种族,不同背景的人。

早就想写写泰坦的故事,泰坦是泰国人,在新西兰嫁给了来自英国的吉普赛人希瑞;我曾做过泰坦几个月的房客,和泰坦也算是异国朋友了吧。记得那是在奥克兰读书的时候,为了把自己尽可能多地放到英语环境里,我打算搬到西人家庭去住;泰坦‘泰新合璧’的家庭吸引了我,也许在学英语的同时还能学个泰语做bonus。 第一次见泰坦是在那种有赌博机的俱乐部里,因为那是泰坦下午必去的地方。在一排排打老虎机的白肤碧眼的人中间,泰坦很快就被我找到了。那是一个四十岁上下有着橄榄肤色的女人,披着漂成栗色的长发,大大的眼睛,厚厚的嘴唇,丰乳细腰,泰坦缺乏细腻光泽的脸让我觉得她不是一个睡眠很好的人。泰坦边打老虎机边和我说话,她的英语可以用‘烂’来评定,简直是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往外蹦,还带着浓重的泰国口音;好在语言学校里的同学像联合国,令我练就一双自带传译功能的耳朵,只聊了一阵子就达到泰坦式英语的中级水平了。我注意到泰坦每隔一会儿就要在老虎机的屏幕抚摸一下,温柔得像在抚摸情人的面颊。泰坦的手很长,手指上手腕上挂满了金首饰,在屏幕的衬托下发出暗色的光。多年以后,只要一想起泰坦就会联想起那只手,因为那轻轻的一抚很风情;后来我知道泰坦的手式为什么那么那么妩媚了,因为那是一双舞者的手。

泰坦和希瑞住在一座很新的别墅里,有泰坦,希瑞,还有两条狗和几只鹦鹉。希瑞是一个有些木讷的人,最有特点的是他的大鼻子,还有点儿勾,加上高大又微微有些驼背,让我联想起动画片《蓝精灵》里的‘格格巫’ ,只是脖子上手腕子上多了些粗大的金链子而已。希瑞很少和我说话,也难怪,我上学时希瑞还没起床,我回来时希瑞坐在沙发上看赛马,吃过饭后希瑞便洗得油光水滑香喷喷地出去了。泰坦做家庭主妇能理解,可希瑞是做什么的呢?肯定不会打扮成逛夜店的样子去上班;泰坦家的房子新,车子也新,泰坦开新款银色宝马,希瑞开红色奔驰跑车,都够拉风的。

我现在知道泰坦为什么招访客了,一是闷,到了晚上屋里就剩她和我,因为连宠物们也都去睡了;我学习到深夜泰坦还在看电视,而到了后半夜才能听到希瑞回来开车库的隆隆声。二是钱,别看泰坦穿金戴银,靓房豪车,其实希瑞每天只给泰坦二十块钱零用钱。和泰坦相处熟了我问她为什么用这仅有的二十块钱去打老虎机,泰坦伸出她那柔美的手做了一个乞讨的动作:“May,我是成人,我不愿意总伸手向希瑞讨钱,他也不会给;可我打老虎机也许会赢个大的,我在泰国还有个女儿,我要攒钱把她带出来……”泰坦说得有些激动。泰坦说着又幽幽地卷起一根烟,那是一种浅绿色的干烟丝,却没有烟草的呛味。泰坦吸烟的动作很优雅,只是吐烟的动作有些风尘,她偏过头来对我一笑,眼睛斜睨了我一下,问:“你知道这是什么烟吗?” 泰坦似乎知道我答不上来,转而又接着说:“这时希瑞从黑市买来给我排解寂寞的,还有那两只狗,也是希瑞找来陪我的。”我大概猜的出来那是什么,但我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希瑞不把买那‘奇货’的钱给泰坦呢?

泰坦给我看了她结婚的照片,她穿的不是婚纱而是金色的晚礼服,令我怀疑这是结婚还是订婚。泰坦说她的一个女友嫁了这里的人,那人又认识希瑞,那女友把远在泰国的泰坦介绍给希瑞,希瑞单帮跑了趟泰国,回来时便带着泰坦了,还运回来一大堆的木雕大象。我不知泰坦和希瑞结合的基础是什么,他俩沟通肯定不流畅,否则为什么泰坦和希瑞也很少说话呢?我听得最多的就是瘫坐在沙发里的希瑞时而大喊一声:“泰坦!茶!”于是泰坦便悄无声息地给希瑞端上一杯茶,再悄无声息地上楼看她的动画片。泰坦恒定的日程安排似乎就是煮饭沏茶和打老虎机。

有时候泰坦也和我聊她在泰国的生活,我听得像又读了一遍琼瑶的小说:贫穷美丽的舞女爱上了富家子弟,富家子弟和家里为了泰坦差点决裂,他们在外同居并生下一个女儿,最终富家子第还是另娶了门当户对的侯门小姐…….此时泰坦的眼中有一种光辉,把整个脸都照亮了,泰坦说她一点都不怪他,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爱他,他们不能在一起只是命运的安排罢了。说到这里泰坦会不自觉地舞起来,就好像她的情人正在台下望着她;那是典型的泰式舞蹈,那双柔美的手展现出的是爱无怨,伤别离…….泰坦又用蹩脚的中文说出了刘德华三个字,她说他给刘德华伴过舞。刘德华?去过泰国开演唱会?我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有一天我早晨去上学,发现一向晚起的泰坦坐在餐桌旁,脸色有些阴郁,她对我说:“May,我要走,回泰国,我不会对希瑞说的,就告诉你,请你也不要告诉他。”我以为她昨晚和希瑞闹矛盾了,本来嘛,丈夫晚出早归搁谁也受不了;但我还是劝她不要冲动,我说希瑞每晚出去也许是为了挣钱养家,毕竟泰坦是靠希瑞养的,而且还是养在金笼子里的。泰坦却很认真地说这和她离开泰国前想象的生活不一样。我实在没时间和她多聊就急急忙忙上学去了。

那日放学回来,希瑞已经坐在沙发上看赛马了。泰坦不在家,也许她打完老虎机后去逛泰国菜市场了;我和泰坦去过那市场,泰坦在那里很受欢迎,看得出大家都很羡慕她的生活,泰坦和她的同胞说话时总是灿烂地笑着,还有一个英武的泰国男人,总是羞涩地和泰坦说话,可我却能感到那羞涩里的爱意。天渐渐黑了,我已吃完晚饭准备回房学习了,可泰坦还没回来,我心里不禁惊了一下,难道泰坦出走了?希瑞开始站站坐坐,坐坐站站,时而出去时而进去。狗饿了,围着希瑞团团转;希瑞不熟练地给狗配着餐,不管喂人还是喂狗,一向都是泰坦做的。

我在房里学习,听到希瑞开车出去了,我想希瑞是去俱乐部或朋友家找泰坦了。后来,希瑞回来了,咚咚地走,又砰砰地敲我的门,焦急地问我今天见过泰坦没有;我说早上见过,然后我吞吞吐吐地告诉他泰坦和我说过的话,我想也许泰坦是故意通过我留给希瑞一个线索。希瑞很吃惊,他问我认识泰坦的泰国朋友不,我提到了那个小菜场,希瑞头也没回就出去了。

已经很晚了,门厅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好像不止一个人,‘砰砰’,是希瑞在敲门,我打开门,外面除了希瑞还站着两个人,一个亚裔女子,一个西裔老者,我想这大概就是泰坦的红娘们了。希瑞说泰坦把她的首饰在一个朋友那里做了抵押,买了机票回泰国了,希瑞从没说过那么多话,说着说着,希瑞双手捂脸啜泣起来,希瑞的朋友拍着他的肩却没说什么,那女子则对我点了点头,似乎是说:你懂得!希瑞哭着说:“I love her!I love her!I will go to Thailand to get her back!”希瑞说他后天就走,他请我照顾他的两只狗,房租就给狗买狗粮吧,最后他对我说:“你也想泰坦回来吧?”

希瑞的朋友在希瑞走后来过一次,看看房子看看狗;从他嘴里我知道希瑞从前很穷,他像吉普赛人那样开着车流浪于一个个牧场,边流浪边靠给农场主油漆屋顶赚钱。希瑞迷恋赌马,把辛苦赚的钱全拿去赌赛马;直到有一天,希瑞赌马赢了个大的,大到买房买车娶泰坦。

(未完待续)

狗女咪莉(序)

咪莉-序

最近忽然迷上了做面食,因为从未如此卖力地和过面,站久了难免腰酸背痛,于是请先生过来给我捶捶背。当咪莉一跃而起咬住先生的手腕,并挡在我前面奋力要把他从我身边推开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当初一狠心把她抱回来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咪莉是在她四周大时被我和先生一起从宠物店抱回来的,她虽是斯塔福斗牛梗和边境牧羊犬杂交的后代,可长得却像洗退了色的斑点犬,也正是这丑怪的样子让她在那几只纯种幼犬中显得很另类,从而引起了我的注意。也许狗的价值观里没有出生论,‘小丑怪’丝毫没有因自己只有伙伴们一半的身价而自卑,反而却异常地活跃和机敏,时而在这个头上骑骑,又在那个后面咬咬;当她摇头摆尾地隔着玻璃看我时竟让我有一种要抱她的冲动。店主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问我想不想抱抱,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没有生得名贵丽质已经是输在起跑线上了,难道连被抱一下的机会都要被拒绝吗?奇怪的是,这个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小丑怪’在我怀里却像一只温顺的羔羊,竟然老实得一动不动,甚至大有要在我怀里睡上一觉的意思,让我觉得不好好保护她怜爱她都会是一种愧疚。此时我完全忘了多年前一只叫‘来福’的博美在离我而去时曾带给我的心痛,忘了我今天来这里是买鸟食的,忘了把这‘小丑怪’带回家后将连带而来的一切琐碎,麻烦和不便,忘了从此我再也不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更忘了从此又要多一层牵挂,多一份责任,和不知多久的将来注定要面对的那场生离死别。然而缘分注定是可遇不可求的,该发生的故事也不是可以错过的,世上万物在冥冥之中早已有了各自的归属,‘小丑怪’和我的两个世界就这样交集在了一起。我给这个‘小丑怪’起名叫咪莉,是从我的两只猫‘咪咪’和‘莉莉’中各取一字。

咪莉具有狗的一切顽劣,比如损坏生活用品,不管用爪子还是用牙齿;比如影响家居环境,四处刨坑和到处掉毛;对八方邻里也不很友善;还有其他诸如:小心眼,爱妒忌,扑鸟拿耗子管闲事儿,自私,占有欲强,人前一面人后一面,记吃不记打,狗仗人势,等等。咪莉的表情包也很丰富:摇尾乞怜,垂涎欲滴,人模狗样,蠢蠢欲动,本色出演得传神又到位。最可气的是她还低估我的美食品味,看到我发现了她藏的破骨头后马上叼着骨头转移,边走边回头看我是否尾随而来。然而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她与生俱来的基因所致,其实狗的顽劣至少有一半是因为主人的疏于教育和溺爱纵容:好比我带她去狗学校,老师留的家庭作业都因我这做家长的懒惰和缺乏耐心而不能很好地完成。但相比于咪莉对我的忠诚和本能的保护,这些毛病都被我忽略了。记得咪莉才两三个月大时,在看到我拔一棵树根时竟毫不犹豫地冲过来,一口咬住那树根的枝杈拼命地和我一起拉,紧绷的四条腿在地上直打出溜,让我不禁心疼她那还很稚嫩的牙齿,可她就是赶也赶不走。还有这次,咪莉误以为先生的举动是在伤害我,所以才去咬他的手腕,但咪莉还是很有分寸的,她并不是真的在咬,而只是用牙夹住先生的手腕并发出嘶嘶的叫声,再用强有力的前爪试图把先生推开。试想如果是一个外敌在侵犯我,咪莉那可以在分分钟内把猪腿骨咬成碎片的牙齿将有多么大的杀伤力。有时咪莉过于调皮,以致超出了我的忍耐极限,难免招来我的一顿痛殴,此时她会紧闭双目并老老实实地让我出气,在我住手后还跑过来舔我的手,如果我不摸摸她的头她就会很紧张,似乎只有我摸了她的头才表示我不计前嫌了,才证明我们的关系又恢复到从前了。

咪莉的嗅觉很灵敏,领地之内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她的警觉,不管睡得多香都要来回巡视一遍。咪莉的感觉也很敏感,她最怕我不高兴,我不知她是通过视觉还是知觉来做判断,总之,在我情绪低落或是沉下脸来时,咪莉总是默默地跟着我,或是坐在我面前盯着我看,此时她绝对要做一只乖巧听话温顺的狗。前年布村下了一场多年未遇的暴雨,我开了很久的车才回到家,还未进院门我已听到咪莉近似呜咽的叫声,进门后才发现原来咪莉一直站在没腿深的水中焦急地翘首盼望。我能感觉到咪莉对我的依赖,也能感觉到咪莉在我离开时的无助,我可以从坐在门口目送我出门的咪莉的眼中读出那份不安与不舍,我还能从卧在我身边和我挤一个枕头的咪莉舒心的长叹声中听懂那种幸福与满足。

我家常年猫狗不断,我发现貌似强大的狗远比猫脆弱,不论从情感上还是生活能力上。猫可以任意游走于人的世界,自由而独立,孤僻而冷漠,只在它们需要你时才会主动接近你。而狗却注定从属于人的世界,既不能独立捕食也不能自由行动,情感上也比猫更依赖人。有时咪莉把下巴放在我的膝盖上痴痴地看着我,完全就像一个不会说话的小人儿,让我忍不住抱抱她;虽然猫狗都是宠物,但选择了狗就选择了更多的责任。

据说美国的养狗牌照后面印着九句话,提醒人们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养狗狗,一旦决定养了就要为狗狗的一生负责,因为狗狗的世界里只有主人。我从未考证过这些文字的真伪,但我宁愿相信这是真的。那里面的第九句来是这样讲的:

Go with me on difficult journeys. Never say I can’t bear to watch it or let it happen in my absent. Everything is easily for me if you are there. Remember,I love you.

狗狗说:不管你有多不忍,多脆弱,请一定,让我在你身旁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有你在我才能坦然走向那未知的世界,我走了,但我的爱会永远陪伴你。

人生中的许多选择都发生在‘一念之差’,或是‘一时冲动’,虽然这会引起一些后悔,一些遗憾,甚至酿成大错,但事情都有两面性,有因果渊源,有此消彼长,有福兮祸兮;况且有些感情的东西始终无法被理智战胜,有时冲动下的选择才是真性情。如果没有跟着感觉的冲动,又有哪会有人世间的丰富多姿,风云变幻? 哪会有那许多机缘巧合和一生注定?梅艳芳把她一生的遗憾都融进她的歌里:“斜阳无限,无奈只一息间灿烂;随云霞渐散,逝去的光彩不复还。”一息间短得只能用一闪念才抓得住。

我的《狗女咪莉》已经写到了第三篇,里面记述了我和咪莉在一起的时光,同时也抒发了我的人生感悟,是一部咪莉的成长史,也是从咪莉的视角对人类世界的解读,同时也是我自我批判和自我完善的心路历程。而这一切都源于当初的‘一狠心’。

我的洋同事系列(二)芬妮的高情商

工作二十几载,职场辗转六七,有道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开过的欢送会已记不清有多少,但最为触动的是芬妮的farewell;是的,近五十岁的芬妮跳了槽。

芬妮不美也不谙妆容,身材不好甚至有些驼背,开着二手的工具车,穿着农妇的宽大毛衫,手指甲似乎永远也洗不干净……。我在新西兰工作时,芬妮是公司质量控制部的经理,看着她眯着眼睛用两根食指敲键盘的怪摸样,我实在无法把她与白领丽人划等号。芬妮来自荷兰,说着口音浓重的英语,样子比实际年龄还老迈些。可就是这样一个外表毫无优势的异乡人却赢得了公司上上下下的喜爱,包括她监督的对象–制造车间的工人们。如果一定要找出芬妮的过人之处,那应该首推她的高情商吧。

芬妮好像跟谁都很要好,包括我这个公司里唯一的‘外国人’。芬妮曾对我说她初到新西兰时英语很差,可她却找了一份前台接待员的 工作。我不禁诧异,问她是怎么工作的。芬妮说她立了个牌子放在工作台上,上面写着:‘我英语不好,请你一定设法让我听明白。’芬妮说每次有客户来访,她都先送上一个萌萌的笑,再用手指点点那个字牌,结果几乎每个来访者都会哈哈一笑,然后先教她说一阵子英语再去办公事。芬妮的这番话一下子就把我的心向她拉近了许多,除了有点同病相怜的亲近感,更添了许多自信。

都说高情商的人能自如地与任何人友好相处,但能和玛姬成为好朋友的芬妮绝对是高情商中的高手。玛姬是一个性格有些乖戾的老处女,公司里好像没有几个人没和玛姬拌过嘴;用翻脸比翻书还快来形容玛姬再恰当不过。一分钟前还在和你温和地说话的玛姬,没准因你的一句什么话就轻则撂脸,重则把你轰出屋去。玛姬只是一个制图员,却独占一间办公室,一扇敞开的玻璃门无形中把她和我们工程部的其他人分割开来,就连我们的部门经理去找玛姬布置工作时也要先在那门玻璃上敲几下,好在这里没有什么‘犯上’的概念。久而久之大家都尽量回避玛姬,除了工作交流。不知芬妮对玛姬念了什么咒语,反正每日的上下午茶及午餐时间,玛姬总是和芬妮坐在一起。我们工程部在楼上,芬妮的质量部在楼下,玛姬每日来上班时总要在芬妮的办公室停一停再聊上几句,然后冷漠地上楼,冷漠地穿过其他办公室,即使与别人擦肩而过也是在嗓子眼儿里咕噜声猫叫般的“Morning”。芬妮当然不会念咒,是芬妮的善解人意渐渐温暖了玛姬那过度敏感的心,是芬妮的好心态让玛姬的冷箭无的放矢,总之在芬妮走后的一天里,玛姬眼圈红红地跟我说她想念芬妮。

有些人会把‘高情商’与‘和事佬’混淆,芬妮会告诉你这二者间的不同。芬妮的职位是质量部经理,按理说车间的工人在工作中或多或少都会和芬妮有些摩擦,至少芬妮的后任们都是这样。可芬妮不仅能和工人打成一片,还能让工人们心甘情愿地接受她的检查,执行她的指令。有一次芬妮从车间回来吃午饭,手臂上套着胶皮手套,身上挂着油漆斑斑的围裙;我的经理看见她不禁笑着问:你是刚刚宰完牛吗?(芬妮的同居男友经营着一家小型养牛场)芬妮说她上午在喷漆车间体验了一遍新制定的操作流程,下午就要根据实际情况对流程修改完善。这就是芬妮,与车间工人在劳动中交流工作,身体力行把关质量已经成为芬妮日常工作中的一部分,难怪她的手指甲总是看着脏兮兮的。

说到这了就得说说芬妮的男友飞利浦和他们的小牧场。芬妮在工作之余就帮着男友打理农场,俩人还在假期开着房车旅行。有一次她男友飞利浦来公司找她,我把‘伴侣’理解成了‘丈夫’,芬妮马上更正说她和飞利浦还没有结婚,但也许有一天她会嫁给飞利浦,不过要看看再说。天哪,她和飞利浦一起从荷兰移民过来已有二十多年了,还再看?!真看不出眼前这个糟糠级的芬妮到底靠什么把魁梧挺拔的飞利浦迷了这么久。不过芬妮的确很有趣,比如她给农场里的每头奶牛都取了一个她熟人的名字,比如‘玛姬’。她还给一头长着花花脸的小牛起名叫‘五月’,那可是我的名字。芬妮说因为那头小牛太可爱了让她想起了我,所以就把我的名字用上了。我听了赶紧问她会杀了‘五月’吗?芬妮说不会,他们会一直留着‘五月’。后来芬妮送了我两张‘五月’的照片,我怎么看都觉得像戏台上的白脸曹操。也许正是芬妮这古怪精灵的天性吸引了飞利浦吧。

芬妮除了会对工人们说‘不’,还会在经理例会上和我们总经理争论,只不过用词和语气会引来阵阵笑声,于是问题在轻松愉快中解决,这也应是她把‘sense of humor‘  在工作中运用得游刃有余的最好印证吧。不仅是工人,其他部门的经理们也都喜欢和芬妮交往,比如我们工程部的经理(算是老腊肉吧)每天吃过中午饭后都和芬妮一起散步十几分钟,这要换了别人还不得引人议论?可因为是芬妮,所以没人多想,因为芬妮跟每个人都是哥们。

有一天芬妮破天荒地用公司的email发了一封私人邮件,说她在上班的路上捡了一窝被遗弃的小猫,现在就放在她办公室,希望大家尽量来收养。芬妮知道我喜欢猫,特地把我拉到她办公室看猫,可我已经有两只了就婉转拒绝了,据说芬妮利用她的好人缘愣是把一窝猫妥妥地安置出去了。因为芬妮的拯救了猫,我把芬妮在心中又拉近了一层,爱猫的人都有一颗暖暖的爱心,至少我是这样。

芬妮离开的那天,公司照例在午茶时间举行了欢送会,以往管理层人员的离职践行会都是在各个部门自己办,也有要好的同事从其他部门来参加,可芬妮的践行会让整个办公楼的人都挤进质量部了,包括平日里独来独往任人不理的布莱恩(与玛姬比肩的另一奇葩)。芬妮依旧用那一口荷兰口音的英语一字一顿地说着感谢和留恋,萌萌的语气和引人发笑的用词令伤感的气氛减轻了不少,可芬妮最终还是流泪了,那是在她看到办公楼外聚集的那一群车间的工人们,在等着她出来说再见,其实不止是芬妮,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思潮翻滚。我与芬妮相处的时间仅仅三年,却已从她身上学到了什么是高情商;虽然各种培训资料中定义了许许多多高情商的表现,但于我都是干巴巴的文字;然而,从芬妮身上,我看到的是:接受,给予,聆听,尊重,幽默感,原则性,有爱心,懂生活;这些都是我所喜爱的人格魅力。

灵巧的工人们做了一台20:1的变压器送给芬妮做纪念,那是我们公司的著名品牌,漆着油亮亮的绿漆,装着对芬妮满满的留恋。

征文:童年糗事

布村的秋末乍寒还暖,天短夜长了;女猫莉莉照例天一黑就回家,男猫咪咪依旧是不饿不归。博客上的征文让我意识到六月一号不仅是布村秋冬交替的日子,这一天还是儿童节;我能想象在遥远的北方阳光明媚,千千万万的祖国的花朵们高高地举起右手,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前胸……那也是我童年的回忆。记忆里七几年的北京是灰色的,而我的童年,清贫却多趣,单调却多梦,连糗事也成了少有的新鲜;眼下能想起的一桩就和这猫有关。

我从记事起就养猫,也许是因为那时玩具的匮乏,也许是因为生活的单调,父母上班后陪伴我的就是布娃娃和猫。那时我唯一的娱乐媒介叫做‘电匣子’,就是收音机,里面从早到晚播送的就是样板戏和新闻,所以我的学前教育单一却深刻,有着早熟的政治觉悟和空白如纸的科普常识,特别是‘性’。

开始我养的都是男猫,就是公猫,我奶奶告诉我猫要称男猫女猫而不是公猫母猫。那时没有宠物店,更没听说过宠物节育,经常有邻居的猫生产,我奶奶便领着我去挑一只回来。我奶奶会抓起一只还在吃奶的猫,把猫肚子朝上翻倒在掌心,分开猫的后腿仔细看看,然后再检查另一只,直到看到毛色性别都称心的便和猫主人把猫预订下来。我奶奶给我挑的都是男猫,我问奶奶她是怎么分出来的,奶奶说男猫有‘狼猫蛋’而女猫没有。我那时虽不知道‘狼猫蛋’是做什么用的但却能准确地把男猫女猫区分开来。后来只要我知道谁家的猫生产了就去人家鉴别猫的男女,然后便兴奋地向打算养猫的邻里们报告小猫里有几只男几只女。

我养的男猫们总是待不长久,他们经常在某个夏夜或初春便远足了,有时过个四,五天才回来,最终是一去不复返,以至于我对他们的名字和相貌已记不清了。我对每只猫都倾注了无限的爱,他们的不辞而别让我稚嫩的心伤痕累累,终于,我养了一只女猫,我奶奶说女猫顾家,不会跑,但总生小猫会比较麻烦。我的女猫是一只波斯猫,雪白的长毛柔然的让人心醉,左蓝右绿的眼睛又冷得拒人千里。我给她起名叫小白,整天抱在怀里,连睡觉也搂着。我不许任何人招惹她,小伙伴恳求N多次我才让他们摸摸。然而,防人防不了猫,我家小白被猫‘们’欺负了。

又是一个夏夜,院子附近出现了三五只猫,常在夜深人静时发出凄厉的嚎叫。忽然,‘啪嗒’,‘扑腾腾’……,一定有被吵得睡不着觉的人扔石头砍猫了。小白也不安分起来,一向乖巧听话的她总想出去,堵也堵不住。一天傍晚,小白在我的疏忽下跑出了屋还窜上了墙,任我用美食百般诱惑就是不肯下来。不一会,墙头上陆陆续续地蹲了几只大猫,他们互相对视着,渗人的叫声此起彼伏。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大花猫跳到我家小白身上,还一口咬住了她的后脖子。我看得那个心疼呀,又挥拳又蹦高地想把那只大猫赶走,可哪里赶得动。听着小白瘆人的叫声,急中生智的我抄起一块生火的碳煤扔了过去,虽然没打到那只大花猫可也把他吓跑了,可奇怪的是被我救下的小白也跟着跑了。我顾不上想为什么就沿着墙根追了出去,一直追到胡同尽端;我看到院墙上一只大黑猫正在向小白的身边迂回。我记不清是如何踩着人家放杂物的小棚子爬上了墙,抢在大黑猫之前抓住了小白的前腿。更震惊的事发生了,平日只会和我撒娇的小白突然暴躁地对我的双手又抓又咬,我看到两只手的手背上顿时出现了一条条伤口,血开始往外渗,我又疼又怕松开了手,小白嗖地越上了房顶。

因为伤口太大,家里的红药水是不管用了,那时的邻里们都相处得像亲人似的,我的哭声引来了七大姑八大姨,忘了谁说让我去谁家找谁,那人虽是兽医,可也是这条百米长的街上最和医生最接近的人了。我至今仍记得那个和蔼的中年男人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淡黄色的药粉,他把那药粉细细地洒在我简单清洁过后的伤口上,神奇的是火烧火燎般疼痛的手立刻不疼了,那人还告诉我回家后叫家里人带我去打狂犬病疫苗。以后的一个月内,我打了三针狂犬疫苗,又过了两个月,小白生了四只猫,黑白花的。

不得不插一句,生活中磕碰流血的事常有,因此去医院的时候也不少,可再无一种药能像兽医的黄药粉能让我疼痛立减,甚至连疤都不留,我母亲打听过那药粉叫做‘云南白药’。许多年后我曾去药店买过‘云南白药’,可药效不及兽医给我用的一半,我母亲说那是因为如今的东西假的多,即使是真的也不如早年的好。没想到我记忆里最好的外伤治疗是兽医给的。

前几天在Youtube上看到一个四岁的英国小姑娘在母亲的指导下给母牛接生,不知那小姑娘是否像童年的我只是遵照成人的经验做一件事,我想应该是的,因为生育理论对四岁的儿童来说还太早。在我的童年时代,‘性和生育’都是大人们忌讳莫深的话题,比如对‘我是哪里来的’这个话题,我到上小学后还认为自己是水沟里捡来的。我的性启蒙教育来自学校里的生理卫生课,结果老师讲的‘欲说害羞’,我听得懵懵懂懂。我现在完全理解小白对我的疯狂撕咬,因为我要剥夺她享受爱情和性爱的权利,换了人是会跟我玩命的。

童年糗事,成长的经历。

狗女咪莉系列(二)人家的狗

我静静地卧在角落里,望着她在电脑前敲敲打打,她是我的养母,而我是一只有思想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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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想起昨天的一幕:我养父和养母带着我在海滩上玩,我养父专心致志地钓鱼,我养母生拉硬拖地把我往水里拽,我拼力反抗着,因为我不喜欢水,水给我造成的心理阴影缘于我养母总是频繁而粗暴地给我洗澡。这里是一个游船出海的水道,水面不宽,能清晰地看到对面的人家。就在我们争执的时候,从对面一户人家里跳出一只棕色的斗牛犬,忽地跳进水里并向我们飞快地游来。我的养父母和我同时发现了这个情况,我养父挑着鱼杆惊呼:“嘿,游锝还挺快!这水道水深,这家伙泳技不错呀!”

那家伙卖力地游着,不一会就上了岸,连湿漉漉毛都来不及抖抖就地朝我跑来,原来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愣小子。我养母总说我丑,可每次出去总有狗男们对我前追后堵,我养母不懂我们旺星人的眼光。我养母一脸羡慕地看着那愣小子,又回头无奈地瞪了我一眼:“你看看人家的狗,多棒!游得多好!少说游了一百米,可你连水都不敢下。”

因为我养母的那句‘人家的狗’,我对那湿漉漉的围着我转的愣小子失去了好感。人家的狗!是我狗生里最反感的一句话!

从我养母把我带回家那刻起,她就想把我打造成一只优秀的狗;她的参照标准是youtube上的各种狗晒:最聪明的狗,最有趣的狗,最什么什么的狗。她唯一忘了的就是:我是一只普通的,只想在她身边快快乐乐地过日子的狗,我的快乐指数很简单,就是吃好,玩好。

就拿游泳这件事来说吧,新搬的家里有游泳池,我养母坚信我应该喜欢游泳,因为多年前和我养姥姥在北京生活的狗哥哥经常被带到八一湖去游上一圈,还被游人们调侃为狗刨式教练。于是我养母在用玩具诱惑未果的情况下把我扔下了水,我本能地狗刨着上了岸,并再也不让她有抓住我的机会。我养母也意识到她这是拔苗助长,于是改变了教学方法。我家门前就是海湾,我养母领着我散步时就把我往水边带,让我先在水里走,就像刚才你们看到的那一幕。我真希望她能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我的确有游泳的基因,可游泳是我狗生里最后想做的一件事。

我养母常领我去狗公园。有一次,一家狗俱乐部在那里举办推广活动,邀请了七,八只狗明星来做秀。有一项表演是走路训练,就是根据主人的脚步和手势作出前进,停止,左右转,等候,等等相应的行动。比如:主人示意狗狗停下,然后自己独自向前走20 米,狗狗此时处于完全没有牵领的状态,但是狗狗会在原地静坐,直到主人发出前进的指令才继续前行至主人身边。我看到我养母眼里闪过惊奇的光,我猜她又要在我身上打主意了。果然,我养母转过头来对我说:“你看人家的狗多听话,要是把你放了,你指不定要跑哪去呢!”

从此我养母再领我出去散步时就开始折腾我了,第一:我必须总走在她的左边,不能快也不能慢;她进我进,她退我退。第二:如果遇到对面来的行人和狗,我必须目不斜视地继续前行,不许和遇到的狗狗碰鼻子打招呼。第三:我还必须停止一切东闻闻西嗅嗅的癖好。那些可是我出来玩的初衷呀!我想和来自旺星的同类们交流,谈谈各自的生活;想凭气味判断出这条路上曾发生过什么,我暗恋的帅哥来过没有。我养母的独断专行使我出来玩的快乐指数骤减。

的确有人看到站在路边向他们行注目礼的我大加赞誉“好乖的狗!”我养母听了一脸满足,她知道注定没有机会听到 ‘好漂亮的狗 ’这句话,所以只能另辟途径,让‘好聪明的狗’来满足她的虚荣心了。人类真是好奇怪,他们有时更在乎别人眼里的自己,并通过与自己眼中的别人相比较来给自己定位,这真是一种负担,我觉得做人真累。

其实我也有领先于其他狗的地方。比如我跑得比别的狗快,我还能腾空跃起去叼住那远远抛来的球,动作稳准狠。我看过狗抓飞碟的视频,如果我养母有意在这方面发挥一下我的兴趣和潜能,我说不定能赢个狗抓飞碟大赛呢,至少她也能把我放到youtube上显摆一下。可我养母忽略了我的这一优势,我也懒得和她沟通,以免给自己增加负担。我注重的是自己究竟享受了多少快乐,至于别人知不知道我就不在乎了。

我养母有时对我很无奈,特别是我的那些屡教不改的毛病使她很头疼。有一天她在桌子上吃饭,我照例后腿直立,把前腿搭在她腿上,又把头从她的胳膊下面钻出来,双眼定定地看着她的碗。我知道我养母不会给我吃,她说我吃咸的东西掉毛,可我就是想看,想闻。我养母严厉地看了我一眼,我赶紧把目光躲开。只听我养母对我养父说:“人家的狗都知道不能扒饭桌,可咱家的狗怎么就训不出来呢?”我养母又捏着我的耳朵叹了口气说:“你长得丑,又没规矩,如果不是我收留了你谁会要你呢?如果哪天我们出门,有谁会收留你呢?”我吧嗒吧嗒眼睛继续盯着她的碗。这时我养父说话了:“她从小就被你抱回来,已经把你当她妈了,这也是缘分。丑也好笨也好都是她了,再怎么着也是咱家的狗,跟咱亲,你出去她还护着你,打她一顿也不记恨你,就好好养着吧。”我听了心里热热的,不过目光和思路都很快就回到那喷香的碗里去了。我养父母爱我是百分百的,他们只是忽略了我的天性,还有他们越不过的那个不当吃不当喝的‘面子’。

我还有个毛病(我养母认为是毛病可我不承认),就是常偷偷溜到我养母床上去睡觉。我知道我养母不许,所以我一听到她的脚步声就赶紧跳下来。我养母以为我喜欢床而非垫子,于是就买了一张狗床,把垫子铺在上面,还给了我一条毯子盖,可我还是一有机会就跑到她床上去睡;我还特别喜欢枕她的枕头,因为那上面有她的气味,能让我睡得踏实。

我养母在电脑旁敲敲打打够了,就转过身来走到我身边,我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尾巴向她讨好。我养母摸摸我的头,我赶紧翻了个身把肚子亮给她,我最喜欢她给我揉肚子了。我养母把我抱到我的狗床上去,拍了我一会儿,又把毯子给我盖上。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们旺星人在身心极度满足时往往会长叹一声。

夜深了,我猜我养母已经睡熟了,就蹑手蹑脚地走到她房门前,用鼻子挤出一条缝钻了进去。我熟练地跳上床挨着我养母卧下。月色皎洁,照在我养母脸上,我看到她的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泪,我不知她想起了什么,是有什么不如意吗?要是我能说话就好了,我会跟她说:想想已有的好,相信明天的好。

我轻轻地用舌头舔去那泪滴,来世,来世让我做你真正的女儿。

母亲节快乐!

劳动节说劳动:入乡随俗 DIY

出国定居后学会了DIY ,就是Do It Yourself (自己干),范围是家里那些不想请人工而靠自己动手完成的活计;小到换个水龙头的密封垫,大到更换橱柜和浴房。这和国内家庭装修统统包给装修公司有天壤之别。为什么呢?

第一,便宜。就拿换水龙头漏水说吧,请水管工来一次,连零件带工费要少说也要七,八十刀;建材店卖的全套垫圈才十几刀,买回来自己换就能省下不少人工费。第二,省时。这里做什么事都要预约,而且各司其职。比如装橱柜,要请管子工,电工,抹灰工,建筑工分期入场,搞得自己像个项目经理似的。当然,水,电工序中的一些特定工作是必须要请有执照的技工来做的,否则出了问题不仅保险公司不予理赔,还有可能面临市府的罚款。

我自诩有过很辉煌的DIY经历:不仅修好了漏水的水龙头,还修好了漏水的马桶;安装过花园的水泵,更换过厨房的灶台;组装过家具,粉刷过墙皮。

我刚来的时候租房子住,同是刚落户的房东的岳母背地里和我抱怨她女婿:“唉!他在国内做老板,来这里就给人家打水泥地……”我当时回应她的眼神一定满含惋惜,根源便是心中对体力工作的不屑。

如今入乡随俗十几载,思想渐渐与当地人民接轨,医生律师收入高且受人尊敬毋庸置疑,可学门手艺做一名技工也是不错的选择呀!周末赤膊踩着帆板从高卷的海浪中穿过也看不出有啥区别。如果今天我见到旧时房东的岳母我会说,会打水泥地这门手艺给自己家装修可省大钱了,若再搞个个体经营就足以养家啦。在这里,劳动者光荣绝对是体现在收入上的。

DIY 在这里普及性及高,从每个家庭的车库里就能看到这一点。许多车库还兼备小型工作间的功能:内有工具柜,工具台;各种大大小小的,手动的,电动的工具分门别类地各占一隅。我们从新西兰搬来澳洲的时候,我老公最舍不得的就是他多年积攒的DIY家当:电锯,电钻,电打磨,等等。他用这些工具翻新了挡土墙,建起了木围栏,造了放花园工具的小木屋,铺了石板路,搭建了烧烤平台,还有休闲时拎着啤酒瓶坐在大树下眺望山景的木桌椅;更有那一树树金色的橙橘和修剪整齐的花篱。于他,DIY不仅仅是节约,还是心境,是情感,是对一花一草,一木一石,一砖一瓦的不舍,是对精心打造的家的眷恋。

DIY已成了当地文化的一部分。建材商店的工具划分得精细之极,仅花园工具就有几十种,除草的,吹扫的,打边的,锯的,砍的,削的,汽油的,电动的,现代的,传统的,人性得让你想不出还缺什么。如果有些大型工具不适合收藏,你还可以去专门出租工具的公司去租,人家还负责技术和安全培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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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培养孩子的劳动和生活兴趣,店里还设立了儿童用具区,那五颜六色的锹,镐,锄,钯可不仅仅是玩具呀!还有小工作服,小推车,小梯子,小袋的花土花肥,真是让孩子在大自然里学习成长。

仅有硬件还是不够的,店里经常有DIY的现场演示,许多品牌还在网站上发布如何用不同的设备做相应的具体工作。图书馆里有大量的关于DIY的书籍画册,详尽得能把外行变成专家。我的修理技能就是从youtube 上学来的。

再往高概括一点,DIY还是一种生活情趣,一种减压,一种休闲,一种创作感和成就感的来源。我和老公正在制定一个长期的DIY计划,经营打造澳洲的家园。不必奢华,但求舒适;没有工期,随性随意;DIY,也可以是一种经历。

一朵小花慰英灵: 写给国内那些曾经历过战火,而今几乎被遗忘的老兵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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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4月25日前的周末,如果你走在新西兰任何一座城镇或乡村,你都会看到佩戴这种由两片绒布制成的小花的人们。也许是在超市的门前,也许是在市中心的广场;也许是戎装的耋老者,也许是穿着校服的花季少女;都手捧一箱这种绒布制成的小花,面带微笑地向公众募捐。而过往的行人也不会问什么,只是从口袋里摸出或多或少的硬币小钞,默默地放在花丛中的小桶里,再拿出一朵小花别在胸前。这朵小花名叫The Red Poppy Flower(虞美人)。

一百年前的一个黎明,在土耳其的Gallipoli Peninsula(加利波利半岛)上,年轻的澳新军团的战士们从暴露的滩头阵地向要塞冲锋,子弹穿过胸膛,胸前绽放出一朵血色的花……那一天是1915年4月25日。

1914年一战爆发后,视英国为母国的澳大利亚和新西兰自愿加入协约国一方的英军, 自1915年4月25日那惨烈的一天开始至以后的8个月内,1.7万名新西兰士兵经历了这场史上最残酷的战争,其中2779名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那座半岛上,而受伤人数也高达4852人,当时新西兰的总人口仅为一百万 。虽然加利波利登陆战以失败告终,但新西兰士兵的骁勇善战让世界认识了这个新兴的国家,为这个年轻的小国赢得了声誉。那场登陆战中阵亡的澳大利亚士兵的人数是8709人。从此,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将每年的4月25 日定为国家公祭日,命名为ANZAC Day(澳新军团日),以此缅怀牺牲在加里波里半岛的战士。此后的一百年里,每逢ANZAC Day到来之前,人们都以佩戴这朵小红花的形式为战争中归来的老兵及其家属募捐,并在4月25日这一天举行隆重的纪念活动。而今,ANZAC Day已发展为国家和民众向从各种战争及冲突地区退役的士兵们致敬的日子,感谢他们为国家无畏的付出,甚至是生命。虽然历史谱写战争的角度不同,人们看待战争的立场不同,但有一点必须承认,为国捐躯的英灵值得纪念,士兵的荣耀值得尊敬。

早年在新西兰做义工的时候,我常接送一些出行困难的老年人去一家 叫做RSA 的俱乐部。RSA是Royal New Zealand Returned and Services’ Association(皇家退伍军人协会)的缩写,是于1916年由加利波利半岛战役中撤回的伤残士兵们发起成立的,为的是纪念牺牲的战友,帮助他们的遗孀和其他退伍士兵的生活,那朵小红花的募捐活动便由此而来。RSA俱乐部得到了国家和社会各界的广泛支持,如今,RSA俱乐部和ANZAC纪念碑一样坐落于新西兰各地,展示给人们的是Courage, Compassion,Camaraderie, Commitment之军人精神。我的理解就是:军人不仅应有战斗的勇气,还要有对生命的恻隐,对战友的关爱,和对诺言的坚守。

记得每到傍晚6 点,俱乐部的灯光就会熄灭,在一声号角的呼唤下,所有的人起立默哀一分钟,一个深沉凝重的声音在朗读悼文,以我当时的英语自然是无法听懂,只明白最后全体响应的那句:“We will remember them.”(我们将永远铭记他们)

后来我查了资料,这简短的悼词取自Laurence Binyon(劳伦斯•宾扬)的《For the Fallen》(愿逝者安息):

‘They shall grow not old, as we that are left grow old;

Age shall not weary them, nor the years condemn.

At the going down of the sun and in the morning

We will remember them.’

虽然这首诗有翻译版本,但我宁愿这样解读:

‘他们的一生在青春时画上了句号,是为了我们可以活着纪念他们到老;

他们不知何谓衰老,也无缘岁月的风尘喧嚣。

就让我们在每个日落的黄昏,和每个日出的黎明,

一起缅怀他们年轻的生命。’

这伤感文字令我想起唐代那首豪迈悲壮的边塞诗: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千里之外的大漠戈壁,将士们决绝地扔掉酒杯,策马扬鞭奔赴沙场,枪上的红缨在飞起的尘埃中跳动着,也如血色般鲜艳。

千百年来,中国士兵也有着同样的热血喷张和浪漫情怀,为国征战时一样视死如归。而不一样的是他们从战场上归来后。

加利波利半岛战役已过去了一百年,但新西兰和澳大利亚的每个人都能说出这段传奇,并把它代代相传,虽然加利波利战役并非保土卫国,虽然纪念的都是普通的士兵,但这丝毫不会减弱他们心中对回归老兵的爱戴和尊敬。我从小就被教育我们的国旗是无数先烈的鲜血染成的,可除了学校组织的给人民英雄纪念碑献花,恐怕就再也没有什么类似的活动能留在记忆里了。能想起的新中国的英烈是:黄继光,邱少云,还有雷锋;记忆深刻的歌颂军人的纪念文章是那篇《谁是最可爱的人》。想想真是惭愧。

说起这篇歌颂抗美援朝军人的文章,我想起了我父亲和堂伯的一段往事。我父亲和我堂伯解放前同在傅作义的部队服役,北平和平解放后被解放军收编,然后直接南下武汉。抗美援朝战役开始后,我父亲和堂伯所在的部队开赴东北准备入朝作战;在过江前的一晚,作为独子的我的父亲获批回家,而我的堂伯便入了朝,后来他平安归来并转业在东北。我小时候见过我堂伯一次,却从未听过关于战争的任何事,不知是他不愿讲,还是和平时期的人们对此已无兴趣。虽然我对我堂伯的印象不深,但我父亲却常常惦念他,前两年还专程去东北探望他。我父亲说他们那个队里有立战功的也有没回来的。我现在才理解原来这里不仅有亲情,还有Camaraderie – 战友情谊;想我父亲和堂伯少年离家,共同走过一段动荡的岁月,其间的冷暖一定不是我能想象的。前几天问我母亲关于我堂伯的事,她只说堂伯因转业军人的身份可以拿全额退休金。我在脑子里快速对比了一下ANZAC Day 游行队伍里戎装的老兵们,不禁为我的堂伯有些不甘,但又一想:全国解放后有那么多退役老兵,不都是成了普通老百姓吗。

其实真正让我为之不甘的是我大舅。我在以前的博文里提到过我的爷爷在战争时期曾利用保长的身份支援山里的游击队,我的大舅就是辗转于太行山脉中的八路军的一员。由于环境恶劣,我大舅的手脚严重冻伤,眼睛也几乎半盲。我的大舅来过北京几次,他的双手已经不剩几根手指,还戴着瓶子底般厚的眼镜。我母亲说我大舅很可怜,作为伤残复员军人的大舅一辈子没有成家,解放后回家务农,逝于县里的光荣院(军人敬老院)里。我很想知道我大舅当初参加八路的原因是否如电影里演的那样?他是怎样致残的?他的八路经历有无精彩?他拖着伤残的身体孤独终老时有无遗憾?可惜这一切都被逝者带走而永远成了迷。如果说我大舅没有坐轮椅游行的机会是因为这些普通一兵太多了,可如果我们也有类似RSA俱乐部这样为老兵提供的休闲场所和帮助机构,我可怜的大舅走得也不会太孤单吧。

今天的4月25日,我就近去观看了地区政府组织的老兵游行,有一个方阵让我很伤感,因那引导牌上写的是‘war widow’(战争遗孀)。失去丈夫的老妇人们戴着先夫留下的奖章,默默地缅怀对她们来说不仅是马革裹尸的英雄,更是相濡以沫的爱人。

war widow

 

忘了是谁说的:‘一个国家没有永恒的敌人,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近百年来的战火从一战,二战 ,韩战,越战,阿富汗,伊拉克,还要燃烧到哪一块土地呢?尽管人们热爱和平,痛恨战争,可只要有利益存在,战争的阴云就会时刻笼罩在人们头上。而今走在这延续了一百年的纪念游行队列中的‘战争遗孀’队伍,似乎在向世人昭示:不要让悲剧重演。

这里每年11 月11 日前的几天,同样街头募捐场景会再度出现,同样的小红花那时又多了一层意思 – 和平。11 月11 日是Armistice Day(停战日),这一天上午的11点整,不论你在哪里,学校,办公室,机场,车站,你都要肃立一分钟,为战争中的死难者默哀,为心中共同的和平愿望祈祷。

向战场中牺牲的,向曾为祖国战斗过的,长眠的,健在的,特别是向国内那些曾经历过战火,而今几乎被遗忘的老兵们致敬!

每天给母亲打一个电话

我能坚持的事不多,但却把一件事不间断地做到至今,那就是每天给母亲打一个电话,以致把这件事养成了习惯,即便再忙也要和母亲说上几句,否则就不能安心地就寝。如果电话打过去几次都没有人接便会胡思乱想地着急,怕她独自出去时会摔倒或犯病;母亲知道我的担忧后就在外出时把手机和速效救心丸带在身上。

我虽是女孩又排行老幺,可在家时并没有做母亲的贴心小棉袄,倒是时常惹她生气,理论上讲是归咎于我的叛逆期。我在成家后突然转变了,体谅到母亲的辛劳和不易,俗话说就是我终于“懂事儿了”。以前在家时总想快快自立离开父母,而成家后却遗憾回父母家需要挤时间;我很奇怪为什么在家时会和母亲三天两头地拌嘴,而离家后每次回去都能津津有味地听她重复了千遍的老皇历。

我最长的没有和父母联系的一次是移民海外的第一年,那时网络通信还不发达,用长途电话卡打越洋电话也很贵,再加上忙于生计,我极少和家里联系,直到工作和住房稳定了才把父母接来小住。记得我去机场接他们时, 父母的变化竟让我惊呼:我走时母亲是满头黑发,母亲说我外祖母直到终老也没有白了头,为此我还祷告把这好基因传到我身上;可眼前推着行李车的母亲却是灰发苍苍,也许是十几个小时的夜航, 母亲的面容是憔悴的,父亲的脚步也不十分稳健。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话:“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那时我住的地方离海边很近,父母在我每日上班后就去堤岸上做操,还结交了一个在同一时间里遛狗的老太太。 虽然语言不通, 但那孤身与狗为伴的老太太一定与我父母有些灵犀,也许都有些渴望有人交流吧。蓝天白云虽好却没有家里热闹,我母亲已经习惯了孩子们隔三差五地回家吃饭,如果带着孙辈们一起来就更称她的心意。母亲是一个“累并快乐着”的人,她的累来自于不仅要做够一大家子的饭,还要给每个小家都带上一些;而她的快乐很简单,就是听上一句:“妈!姥姥!好吃,要有多的明儿带饭。”还用问?做的就是双份。那段时间父母倒是很清闲,可心却未必同步。

大约是父母来了一个多月后,母亲在一天晚饭后怯生生地问我能给家里打电话不能,我说我爸在这呀您还给谁打?母亲说给你哥你姐他们打。我给母亲买了电话卡,母亲很珍惜地使用着,往往是坐等到晚上优惠时段开始才打电话,要问的事也是预先打了腹稿的,所以说得简明扼要,重点围绕着是否有谁因为他们的暂时离开有什么不便,那边的回答不用说你也能猜得到,就是一句:“您别操心了, 就在那边多休息两天吧。”察觉到母亲有些失落,我忽然对为人父母多了一层了解,其实在他们心中孩子才是最大的牵挂,然而我们这些做子女的却常常在自立后就忽略了父母的内心世界;其实让父母操点小心能让他们有满满的存在感。

我父母回去后我便每日给他们打电话。我算准了母亲收拾完碗筷准备看电视时才把电话打过去,因为那可以给她一天的时间准备谈资;我母亲也会准时坐在沙发上边休息边等待,往往是这边刚听见振铃声那边就接了。我母亲的第一句话一定是:“又给我打电话啦?要是电话费贵就别打啦。”在我确定电话费很便宜后她便把积累了一天的情报传递给我,内容多是一日三餐,有谁来访,园子里开了什么花,结了什么果。我最后会问一句猫好吗?狗好吗?目的是让她说说替我照顾我的二货们有多操劳。我母亲看电视会留意我所在城市的天气预报,以此推断我何时该增减衣服,怎奈我们这里四季如春,于是她始终没有机会在这个问题上发挥她的指导能力。不过我们这里发生的两次地震和龙卷风到让她着实为我担心,催着我姐给我打电话问平安,其实真正受惊吓的是我,以为他们出了什么事。

后来网络越来越发达,我母亲学会了SKYPE, 于是我可以和她视频聊天。我父母第二次来我这里小住时我的哥哥姐姐也注册了SKYPE,因为我母亲需要经常知道他们的情况,事无巨细,就是个热线。再后来有了微信,我母亲学会了发图,发视频,留言,于是不用定点等电话,随时随地可以沟通。可是不论方式怎么进步,我和母亲交换的信息始终如一,柴米油盐酱醋茶,平常却温馨。

如今电话倒是很少用了,不仅是因为它会产生费用,还有众多诈骗电话的因素。比如,我母亲会接到投送快递,法院传唤,催缴欠费,等等的电话;更有甚者,有次我母亲一接电话,竟是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叫: ”妈,我被绑架了…….. “我母亲没等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我吓了一跳,我问母亲怎么知道那是诈骗电话,万一是真的呢?我母亲说家里人的电话号码她都知道,一看来电显示就知道是谁来的电话。

微信中母亲的头像上出来个红点儿,轻轻一点,母亲的声音飘洒开来:“你咳嗽好些了吗?熬点儿梨水。我和你爸今天喝粥,我还蒸了素包子……..”父母都是耄耋之年,仍旧自己做饭,自己打扫家,自己去医院开药,愿他二老健康,愿我能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古语道:“子欲孝而亲不在 。”总觉得来日方长,总觉得父母说自己很好是真的,直到大事来的那一天才尽最后的孝道,于是遗憾就在无眠的夜里爬上心头。然而世界之大激发着人们探索的勇气,视野之广引领着人们开拓的脚步,有时处身世上也是身不由己;所以,如果不能常回家看看就打个电话吧,如果不愿和父母谈志向就谈谈饮食起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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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最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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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普利茅斯的冬季阴潮多雨,可以说冬季就是雨季,而且一下就连下一个星期。只是那里的雨季并不恼人,因为云过雨过:刚才还是晴空万里,忽然远远地飞来一片浓云,雨便像雾一样密集而下,可你不必惊慌, 就且在路边的小店里躲一躲,不超过二十分钟,太阳又从云里现出脸来,雨渐渐转停,你便见识了什么叫午后的太阳雨,运气好还可以看到雨后的彩虹。这样的交替可以在一天中重复几次,当地的人们早已习惯,所以很少有人准备伞,只是平心静气地坐等雨停。那里的雨急且干净,阵雨过后,车子和街道都被刷洗的水灵灵的。因为依山面海,新普利茅斯的四季温差不大,所以雨季便成了季节的分界线。

这里的冬天对于我这个北京人来说真的很爽,可对当地人却不然,因为那里的人大多喜爱户外运动:冲浪,风帆,露营,登山,最起码也是慢跑或散步,他们对春天还是很期待的。渐渐地入乡随了俗,我也盼望春天了,而春天最想去的地方就是海边;在这里,春天的含意除了希望还有陶冶 – 陶冶心情。

如果你能把上面那张照片放大,你会发现那座岩壁下面还有一个与踏浪的人们共享春意的海豹先生。若不是我为了让大家看清楚而不断向它靠近,它是不会因讨厌我的打扰愤而离去的,走前还朝我吼了几嗓子,因它早已接受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规则。我最初感知到这里人和动物的和平共处是从一只猫身上。有一天我徒步从一条小巷穿过,看到一户人家与街道接壤的石阶上卧着一只晒太阳的大肥猫。大概是想念家中的爱猫,我轻轻地在肥猫前停住脚步仔细端详,生怕把它惊跑。谁知这家伙只是把猫眼微睁开一条缝,就面对我把肚子一翻仰面朝天了,我赶紧讨好地抓了抓它的脖子,猫很享受地呼噜着;我的心忽然沉静下来,是猫的无忧与怡然感染了我。在这里生活久了,我也经常像当地人一样喜欢坐在车里边吃薯条边看海,周围一群群的海鸥百分之百地相信我会和它们共享天地大海和美味,它们的经验来自代代相传。我开始并不理解那些坐在车里的人们为什么就是那样静静地看,直到我自己也喜欢这样静静地看,任思绪或东或西,或远或近,心情如大海般铺展开来。在这片平静,安详,和谐的氛围中,我渐渐修炼得心静如水,连生活的节奏都放缓了。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春天的海明媚如少女,看得人满眼亮亮的,我想这也是当地少有路怒族的原因吧。

我想去看海的另一个原因是去看那些热爱大海的人们。我喜欢看蹒跚学步的孩子在妈妈的护佑下踩白花花的浪花,喜欢看抱着滑板奋力向前游的少年在大浪来前奋力地向板上一跃,然后用身体在卷起的浪里划出一道水线;我还喜欢看扬帆出海的大小船只在海面上摇曳;也喜欢和坐在石头上垂钓的人们聊聊他们的收获。我感动于一个戴着草帽的壮汉在等待鱼儿上钩时还不忘给陪伴他的牧羊犬喂水,又在两块高起的礁石间撑起一块帆布给爱犬遮阳。这里的人们不论贫富都不会浪费大自然的赋予。富有的可以游历得远些,拮据的在海边露营也很享受;豪华的游艇绝对出众,可开二手小船的也能满载而归呀。人们的快乐融合在爱好里,于是攀比就被忽略了。还有滑水的青年和划独木舟姑娘因海结缘,以此为基础的爱情会走得更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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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喜欢在海边的小店喝杯咖啡,周末晚餐也是放松心情的不错的选择。这里的餐馆不管大小档次,咖啡价格的上下浮动不会超过一块钱,同款正餐的差别也不大,所以不用担心天价鱼虾。吃喝上看不出穷与富,穿着上也一样分不出高与低,富人的低调与穷人的知足使这里的生活像海一样平静,也让我的虚荣心无处滋长。

新普利茅斯如同我的第二故乡,尽管我离开她已有四年多,可每到春天,我都想去看看那不仅陶冶了我的心情,也同时改变了我价值观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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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西兰的民间公益

上周写了一篇博文《对澳洲富豪一次善举的思考》,今天就说说我在新西兰时发生在身边的公益。与澳洲富豪的大手笔不同,新西兰的公益更为普遍,不仅在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而且形式多样。这是不是因为新西兰的民风更为纯朴,社会责任感更强呢?

相信早年留学海外的同学们都有去教会练英语的经历,摩尔夫妇就是我在奥克兰的一个教会里结识的。摩尔夫妇经常请我去家里做客,我想其中传教的成分大于友谊。摩尔夫妇是一对典型的中产退休人士,衣着考究,谈吐优雅,他们的家坐落在海湾的半山坡上,我很喜欢坐在他们家露台上喝下午茶,边聊天边眺望远处的海。一次闲谈时,我指着山坡下一幢有点像学生宿舍的灰色小楼向摩尔夫妇求证我的判断,摩尔夫人说他们曾是那座小楼用地的拥有者,后来捐给了教会;教会筹款盖了小楼,为需要帮助的人士提供住宿。我当时很惊讶,因为不久前夫妻俩听我介绍北京时还曾无限向往地说要攒钱去一趟;他们应该也有儿女,因为客厅的墙上挂了许多一看就是子女儿孙的照片。可他们为什么不把地卖了去旅游或是留给子女呢?在这之前,我对民间公益的认识仅限于在国内时给贫困地区捐衣物被褥;我猜想摩尔夫妇的捐地行为源于他们作为基督徒的信仰。

后来在新西兰生活久了,我发现基督徒在这里并不占多数,公益也不是只有基督徒在做;相反,普通民众的公益行为比比皆是,公益的范围也不仅限于贡献资产,不出钱出力也是可以的。我所在的公司就有过两次极具代表性和趣味性的公益活动,而且成果颇大。

也许新西兰和澳洲一样,公益活动大多围绕着癌症研究和疾病治疗这个主题。记得有一年,公司照例组织大家参加为一年一度‘Movember(留胡子月)’活动,主题就是关注男性健康,为男性癌症治疗募捐,当然是公司出大头儿,职工自愿。我们分公司征集到四名志愿蓄须的男同事,其中一人是我们办公室的史蒂夫。史蒂夫是犹太人,经常给我讲些省钱的小tip,姑且叫攻略吧。比如,史蒂夫告诉我:如果你在一家商店买了一件商品,电动工具或家用电器什么的,可是不久你在另外一家商店看到同款商品的售价比你的买价便宜,你可以去找前一家店要回你多付的差价。我说没听说过有这种规定呀?史蒂夫说:You don’t know if you don’t ask. 就是说有些不成文的规定是需要张嘴要求的。就拿索要差价这件事吧,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商家有对商品在一定期限内无条件退款的规定,如果你执意退货然后再去另一家店低价把东西买回来也是可以的,所以商家宁愿少赚点也不愿意你退货。我想比较吝啬的史蒂夫做志愿者的原因多半是为了出力不出钱。大概一两个月后,评选最佳蓄须先生的结果出炉了,史蒂夫以一款‘神探波罗’式的比利时小胡子夺冠并募捐了二百多刀。想象一下史蒂夫苍白忧郁的脸配上浓密上翘的胡子是多么戏剧化吧。

不光是留胡须,新西兰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堪称丰富,公司组织的另一次公益活动是为 ‘癌症患童’剃头的募捐活动,诣在支持因抗癌化疗而脱光头发的患儿。令我震惊的是四名志愿者中竟有一名年轻女性,车间的组装工英格丽。据说英格丽在少女时曾在一部本土肥皂连续剧中出演过什么角色,如今英格丽虽没成为专业演员,可在公司里特别是男性中还是很吸睛的。剃发那天,全公司的人都去餐厅前的广场上助威。除了英格丽还有一位志愿者备受瞩目,他就是电焊工凯斯。凯斯是毛利人,高大健壮,好似橄榄球‘All Black’(全黑队)的队员。凯斯留了一头乱蓬蓬的过腰长发, 编成十几条粗硬的辫子,从我刚进公司时就是那样,可见留得年头不短了。凯斯剃发时双手抱肩,表情高冷,理发的艾伦先把他的一把辫子齐根剪下并递给凯斯,凯斯 接过来高举着向观众示意,好像举着夺冠的奖杯。最后轮到英格丽,英格丽含泪亲吻了自己的金发,然后决绝地把长发向后一甩,似乎与过去的自己告别。听说英格丽的感情生活很坎坷,她的勇敢举动里是不是有些斩断情思的因素呢?无疑,凯斯和英格丽获得的掌声是最热烈的,募捐的数目自然不菲。

我身边的这些热衷公益的普通人,生活不一定富有,文化不一定很高,各自的烦恼也不一定少,可都把公益都当成自己必须参与的很自然的事。据说人们对公益的热衷程度取决于社会的安定水平,公民的幸福指数,而非拥有多少财富。

接下来说说我参与的公益,先说出力的。我在每年一月都和公司同事一起参加‘环Taranaki山公路自行车接力赛’,全长一百五十公里。Taranaki 山是新西兰北岛西海岸一座著名的活火山,也是国家几大自然公园之一。它以好莱坞大片‘最后的武士’的外景拍摄地而闻名,山顶上常年积雪,酷似日本的富士山。山脚下就是我的第二故乡 – 新普利茅斯,所以那里是唯一一个可以把游泳和滑雪在同一天体验的地方。环山接力赛从早上8点开始,下午3点就会有队伍陆续返回。值得一提的是,有许多人参加的是个人赛,独自骑完全程,还有人骑的是独轮车。虽说是公路,可环山公路高低起伏,骑助力山地车都很吃力,别说独轮车了。我的赛段还算平坦,可30公里的路也骑了两个小时。我的同事史蒂夫参加了个人赛,他是有基础的,因为他每天骑车上下班,而且风雨无阻,我在上下班的路上偶尔会看到他蹲在路边修爆胎,不知他的动力是来自节省的因素多些还是锻炼的因素多些。环山大赛当然还是离不开公益,除了赞助商,所有参赛队和个人都要交报名费,大赛收入除了发放奖金, 大度分都作为各项慈善基金的支出。类似这样的活动在我们Taranaki地区一年要搞许多次,有冲浪赛,老爷车游行,国际艺术节等等,吸引的参与者和观众来自世界各地。

再说说出钱的。新西兰公益的援助对象不仅限于人,还有动物。比如,新西兰许多大超市出口处的地上都有一个大大的箱子,用来收集给动物保护协会 – SPCA 的捐助。顾客从超市把狗粮猫罐头以及宠物用品买出来,从出口经过时就丢到箱子里。我是猫狗控,所以自然就加入到SPCA的捐助队伍中。超市门前还可以经常看到这样的景象:几位志愿者为地区内的动物救助组织卖彩票,人们花一两块钱买个号码,等到指定开奖的那天则有机会抽中个大礼盒什么的,既募集了善款也奖励了幸运的捐款人。我一般只投钱不要彩票,我在新西兰的第一只猫也是从SPCA花几十块钱领养的。

搬离新西兰的最后一周,我们把家里来不及处理的大大小小的家什装了满满一卡车,一股脑捐给了Salvation Army,一个叫做救世军的慈善组织。它有个著名的盾形标识,你可以在许多国家的街头看见它,而我赋予了它一个更通俗的名字:二手店。因为它的货源来自民间的捐助,它的顾客也是社区居民,而它的销售所得则用于公益。二手店的商品可谓是琳琅满目,大到家具电器,小到针头线脑,你既能买到年代旧物,也能买到花园用的锄头和镐。我的一个玩音乐的朋友竟找到了极具收藏价值的老唱片,还有一个朋友淘了一幅溥杰的画。Salvation Army 把公益做的简单而普遍,满足了人们慈善和淘货的双重需要。

崔永元在一个节目中说:慈善其实很简单,有时候就是一句问候,一个友好的眼神,甚至给陌生人指个路。我对此话的理解是:勿以善小而不为 ,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善举既是奉献给社会也是奉献给自己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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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澳洲富豪一次善举的思考

复活节放假前夕,学校组织大家参观了QIMR Berghofer Medical Research Institute,一座澳洲著名的医学研究院。我的心在去之前的路上是散漫的,因为不论从兴趣爱好还是专业角度都激发不出我的兴趣。然而短短2个小时的参观还未结束,我的感受已可以用震撼来形容,以致令喜欢诉说情怀的我也想谈一谈:富豪,慈善,科研,教育,资源,以及责任,未来,这些看似零散实则密切相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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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成立于1945年,主要致力于癌症,传染病及脑健康研究的昆州Berghofe医学研究院。Clive Berghofer是这个机构最大的私人捐助者,而其中最大的一笔捐款是2013年捐出的5千万澳币,这笔钱建成了世界最尖端的癌症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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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邻家爷爷般的老者就是Berghofer先生,昆州也是他的家乡。出生于1935年的Berghofer先生13岁便缀学,在锯木厂做了一名每周薪酬3镑的木工。和所有白手起家的精英们一样,凭着聪明和勤奋,当然还有机遇和对市场敏锐的洞察,Berghofer先生在他29岁时买下了第一块土地,从此走上一名地产开发商的成功之路。我不知道Berghofer先生的财富排名如何,但他凭借众多回馈社会的行为成了澳洲最大的慈善家之一,他的名字出现在救援中心,红十字会,大学,甚至直升飞机上。

Berghofe医学研究院的网站里有一条捐助通道,呼吁社会各界的支持。研究院主楼大厅的主题墙装饰得是不是很特别?其实那时刻满捐助团体和个人的荣誉墙。我发现其中一个叫William的名字下面刻着:’in memory’(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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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在纪念墙上寻找Berghofer先生 的名字,接待员风趣地说他的名字太大了,这面墙装不下,所以放在楼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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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从研究院对面的马路上拍了这张照片,原来早在2001年Berghofer先生就向研究院年捐助了超过千万澳币的捐款,他的名字Clive John Berghofer 成了这座建筑的一部分。 我忽然想起曾在公园的长椅上看到刻着人名的铜牌,当时就猜想那一定是捐助长椅的人了。可见慈善不分大小,回馈社会量力而行,但内心得到的的快乐都是一样的。

Berghofer先生没上过几年学,可他却被看作是澳洲人的骄傲,更是榜样;大家还有一个共识就是他的贡献使每个人都受益,或直接或间接。正当我在心里思考知识,智慧,修养,价值观之间的关系时,我看到让我更为感慨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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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中心有一座有着高大落地门窗的实验室,里面有一群中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做实验,而那位老师竟是研究院的知名学者。原来这个研究院不仅接受世界各地的专家学者来学习交流,不仅为澳洲大学生提供深造机会,还专门为中小学生建造了一个实验室,培养他们对将来致力医学研究的兴趣。我为研究院将资源与社会共享,特别是对基础教育的贡献感慨万分,这是不是能给我们国内的科研机构提供些新思路呢?

印象中国内的高级研究机构都是门襟森严,而Berghofe医学研究院则以各种方式对社会的普通阶层开放。比如我们在这次参观中就了解到了研究院目前在进行哪方面的研究项目,取得了哪些进展,以及一些有普遍性的疾病 – 肠癌的科普知识。我想研究院这样做的目的之一是想让纳税人知道政府对研究院的拨款都用到哪些方面了,同时也通过这个窗口向社会各界寻求经济帮助,告诉捐助者他们支持的研究成果对社会的贡献有多大,是真正做到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特别是他们能放下身段投身中小学的教育,能引发多少家长对该机构的关注,同时又开启了多少孩子的潜能呢?这些孩子中的某个也许就会在将来对攻克疾病难关做出载入史册的贡献。

从表面上看,Berghofer先生的斥资助医只是一种富豪的慈善行为;但透过这一事件,我却看到了社会对捐助者的尊重,受捐者对善举资源的分享,科研与教育最大效益的结合,科学家的责任感,和对培养未来接班人的使命感,也许这其中的方方面面都促使慈善业在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即使小到一张公园的长椅。

 

限时征文:过年回家的酸甜苦辣

飞机平稳地起飞了,夕阳在舷窗外铺开一抹粉红的纱障,望着蜿蜒远去的布里斯班河,我的心早已着陆在了远方那个冰雪覆盖的城市。细算起来,十几年中回家过年的次数不超过三次,不仅要积攒休假的天数,还要碰上合适的时间。若用酸甜苦辣来描述这其中滋味,应是除了甜都混合着吧。

许多年前,在离家五年后终于可以回家过年了,想起就要见到每日电话里把寒暖重复千遍的母亲,还有耳背得总与我问三答四的父亲,那感觉又是酸甜各半。让我牵挂的还有直起身子用两只前爪捣蒜般作揖的‘来福’,和躲在门后直到确认是我的脚步声才跳出来瞄瞄的‘小小’。

我对飞机的忍受极限是六个小时,因为不会坐着睡觉,即使服了安眠药也效果不大。倒是有一次学邻座要了一杯勾兑了汤力水的杜松子酒,结果酒未尽人已入眠,从此‘gin tonic’成了我的旅行秘籍。而唯有那次,在阔别家乡5年后,我激动得难以入睡,当飞机飞入祖国的疆界后,我开始把祖国的土地一寸一寸地读过。透过舷窗,我看到了黄河,那是一条褐色的,静止的,看不到尽头的水带。她没有咆哮,没有怒吼,我也无法把她和巨龙联系起来,但就是在那时那刻,我的泪无声地滴落,因为她就像张开双臂迎接儿女回家的母亲。我从未走近过黄河,却曾经数次在空中穿越过她,可从前的我从未想过要看她一眼,而做了五年的游子后,我才意识到心中除了对家的思念,还有对祖国的依恋。飞机离终点越近,心中的甜蜜就越浓重。

然而就像许多回国探亲的朋友们一样,热切归来的心总被一些小意外降温。因为南半球与北半球季节相反,上飞机时是盛夏而下飞机时是隆冬。为了把行李的空间最大限度地留给农牧特产,我回家从来不带换季的衣服,都是家里人带着冬衣来机场接。可人算不如天算,我乘坐的飞机没有停在候机楼,而是降落在了停机坪上,听某些人说可能是因为飞机上有特殊人物需要汽车开进机场来接。唯一的一件风衣还放在托运行李里,于是穿着体恤短裤的我不得不在纷纷飞雪中瑟缩地走向十几米外的摆渡车,心中的尴尬竟让我忘了冷。更雪上加霜的是行李找不到了,我只好吸着凉气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游走于冬日的机场里。那时机场还没有提供免费十分钟的公用电话,我想告诉接机的家人自己的情况和位置,就向一个一起等行李的人借手机,并说我会付钱,那人像看另类般盯了我一眼就像没听见一样扭过头去。后来千辛万苦地找到接我的姐姐,向她说了借手机的不爽,我姐说那很自然,换了她也未必借,现在骗子太多,别说借给陌生人手机,就是不熟悉的来电都不接。我此时穿着温软的羽绒大衣,心里却凉了一大截,刚刚在飞机上的甜蜜混了些苦涩。

走出机场已近午夜,街上仍是车流奔腾,灯火辉煌;高楼外巨型的霓红灯如梦似幻,处处洋溢着过年的喜庆,只是看不见明月星辰。我问:“这几日阴天吗?”“阴天? 今天还算好,前几日更厉害,雾蒙蒙的好几天了,昨天刮了一天风才好些了。”姐姐边说边在车河里穿梭闪躲,有时也不得以地‘别’人家一下,这些早已是我生疏的技艺了。我想好好看看美丽的家乡,就把车窗摇了下来,即刻闻到一股混合着尘土的焦煤味儿,于是急忙屏息闭气,把呼吸的幅度减了一半。“哪里烧煤呢”?我自语道。“哪有烧煤?现在不让烧煤了。”我姐说。我心中不免有些酸楚,怎么离家才五年就觉得一切生疏了?可记忆里家乡的味道是这样吗?

车子开进了静寂的小区,我的目光一下就聚焦在那扇熟悉的亮着灯光的窗。刚刚走进楼门厅,自家的大门内已是一阵脚步声,接着门锁一响,母亲拉开门探出半个身子:“我听见你姐的汽车声了。”母亲的听力很古怪,她总能听到她惦记的声音而听不到她忽略的。母亲的白发又多了,我此时连鼻子也是酸的。“快喝点儿粥睡觉吧。”母亲指着桌上一碗冒着热气的粥说。灯影里父亲颤颤地走过来,捏了捏我的衣服袖子又摸了摸我的手:“冷吧?”弯了背的父亲和我一样高了。我的心里热辣辣的。

回家的前两周一定是感冒,然后就会慢慢适应,从只吸半口气到正常呼吸,从看满街人眼晕到习惯于在人流中磕碰着行走,从绕远走过街天桥到自然地随着人流随时自由地过马路,从站在黄线后等地铁到未等车停稳便一拥而上…….我在后两个星期里又找回了土生土长的感觉。只是,车是无论如何不敢开了。酸甜苦辣交织的日子过得飞快,最惬意的是大年三十边包饺子边看春晚,当子夜的钟声响起,老人孩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地出门送旧迎新,那久违的鞭炮声在夜空里此起彼伏,干冷的空气弥漫着火药味,一张张笑脸被焰火映得灿烂明媚,手脚冻得痒痒的,心里的温馨醉醉的。焰火的余晖渐渐融进夜色,心头也忽的一紧,过了年又要走了。

把该买的东西都买了,把该吃的东西都吃了,把该逛的地方都逛了,也挎着母亲的胳膊逛了白云观和南锣鼓巷,尽管在人山人海中挨挤受罪,可还是去了。好比大冷天非要喝那不见得多好喝的北冰洋汽水,就是想回味记忆中的味道;又好比赖着母亲给我买串冰糖葫芦,就是想体会做女儿的甜蜜。那时,连空气都是甜的。

经常有人讨论移民的优势,我想说是的,这里没有雾霾,牛奶里没有三氯氰胺,孩子们没有如山的作业,周末去郊游垂钓也不拥挤,看病不用送红包,办事也不用送礼,如果你觉得这样就满足了,那移民这里真是个好选择。但如果除了这些,你还想要一种文化的认同感和社会的存在感,那你还要有承受孤独和失落的耐力。比如我,时常在不经意间心升寂寥,特别是中秋月夜,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丝乡愁,新春佳节,夜色中少了爆竹升空的脆响,酸甜苦辣百感交集,你的心中或许会和我一样,何时能回家过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