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里的女人们(一) 泰坦的出走(上)

现在结婚前后好像没什么分别,似乎是“在一起前后”更精确些。在一起前,对方是地平线的那抹亮色,美得炫目,连你也跟着被渲染;在一起后,对方是温暖的阳光,刺骨的寒风,平静的小溪,咆哮的大海,总之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从在一起前到在一起后,历程虽然长短不一,但都是准备到最大的成熟。可有些‘在一起’的铺垫却少得比仓促还短,所以在一起后的惊诧就可想而知了,特别是两个来自不同种族,不同背景的人。

早就想写写泰坦的故事,泰坦是泰国人,在新西兰嫁给了来自英国的吉普赛人希瑞;我曾做过泰坦几个月的房客,和泰坦也算是异国朋友了吧。记得那是在奥克兰读书的时候,为了把自己尽可能多地放到英语环境里,我打算搬到西人家庭去住;泰坦‘泰新合璧’的家庭吸引了我,也许在学英语的同时还能学个泰语做bonus。 第一次见泰坦是在那种有赌博机的俱乐部里,因为那是泰坦下午必去的地方。在一排排打老虎机的白肤碧眼的人中间,泰坦很快就被我找到了。那是一个四十岁上下有着橄榄肤色的女人,披着漂成栗色的长发,大大的眼睛,厚厚的嘴唇,丰乳细腰,泰坦缺乏细腻光泽的脸让我觉得她不是一个睡眠很好的人。泰坦边打老虎机边和我说话,她的英语可以用‘烂’来评定,简直是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往外蹦,还带着浓重的泰国口音;好在语言学校里的同学像联合国,令我练就一双自带传译功能的耳朵,只聊了一阵子就达到泰坦式英语的中级水平了。我注意到泰坦每隔一会儿就要在老虎机的屏幕抚摸一下,温柔得像在抚摸情人的面颊。泰坦的手很长,手指上手腕上挂满了金首饰,在屏幕的衬托下发出暗色的光。多年以后,只要一想起泰坦就会联想起那只手,因为那轻轻的一抚很风情;后来我知道泰坦的手式为什么那么那么妩媚了,因为那是一双舞者的手。

泰坦和希瑞住在一座很新的别墅里,有泰坦,希瑞,还有两条狗和几只鹦鹉。希瑞是一个有些木讷的人,最有特点的是他的大鼻子,还有点儿勾,加上高大又微微有些驼背,让我联想起动画片《蓝精灵》里的‘格格巫’ ,只是脖子上手腕子上多了些粗大的金链子而已。希瑞很少和我说话,也难怪,我上学时希瑞还没起床,我回来时希瑞坐在沙发上看赛马,吃过饭后希瑞便洗得油光水滑香喷喷地出去了。泰坦做家庭主妇能理解,可希瑞是做什么的呢?肯定不会打扮成逛夜店的样子去上班;泰坦家的房子新,车子也新,泰坦开新款银色宝马,希瑞开红色奔驰跑车,都够拉风的。

我现在知道泰坦为什么招访客了,一是闷,到了晚上屋里就剩她和我,因为连宠物们也都去睡了;我学习到深夜泰坦还在看电视,而到了后半夜才能听到希瑞回来开车库的隆隆声。二是钱,别看泰坦穿金戴银,靓房豪车,其实希瑞每天只给泰坦二十块钱零用钱。和泰坦相处熟了我问她为什么用这仅有的二十块钱去打老虎机,泰坦伸出她那柔美的手做了一个乞讨的动作:“May,我是成人,我不愿意总伸手向希瑞讨钱,他也不会给;可我打老虎机也许会赢个大的,我在泰国还有个女儿,我要攒钱把她带出来……”泰坦说得有些激动。泰坦说着又幽幽地卷起一根烟,那是一种浅绿色的干烟丝,却没有烟草的呛味。泰坦吸烟的动作很优雅,只是吐烟的动作有些风尘,她偏过头来对我一笑,眼睛斜睨了我一下,问:“你知道这是什么烟吗?” 泰坦似乎知道我答不上来,转而又接着说:“这时希瑞从黑市买来给我排解寂寞的,还有那两只狗,也是希瑞找来陪我的。”我大概猜的出来那是什么,但我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希瑞不把买那‘奇货’的钱给泰坦呢?

泰坦给我看了她结婚的照片,她穿的不是婚纱而是金色的晚礼服,令我怀疑这是结婚还是订婚。泰坦说她的一个女友嫁了这里的人,那人又认识希瑞,那女友把远在泰国的泰坦介绍给希瑞,希瑞单帮跑了趟泰国,回来时便带着泰坦了,还运回来一大堆的木雕大象。我不知泰坦和希瑞结合的基础是什么,他俩沟通肯定不流畅,否则为什么泰坦和希瑞也很少说话呢?我听得最多的就是瘫坐在沙发里的希瑞时而大喊一声:“泰坦!茶!”于是泰坦便悄无声息地给希瑞端上一杯茶,再悄无声息地上楼看她的动画片。泰坦恒定的日程安排似乎就是煮饭沏茶和打老虎机。

有时候泰坦也和我聊她在泰国的生活,我听得像又读了一遍琼瑶的小说:贫穷美丽的舞女爱上了富家子弟,富家子弟和家里为了泰坦差点决裂,他们在外同居并生下一个女儿,最终富家子第还是另娶了门当户对的侯门小姐…….此时泰坦的眼中有一种光辉,把整个脸都照亮了,泰坦说她一点都不怪他,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爱他,他们不能在一起只是命运的安排罢了。说到这里泰坦会不自觉地舞起来,就好像她的情人正在台下望着她;那是典型的泰式舞蹈,那双柔美的手展现出的是爱无怨,伤别离…….泰坦又用蹩脚的中文说出了刘德华三个字,她说他给刘德华伴过舞。刘德华?去过泰国开演唱会?我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有一天我早晨去上学,发现一向晚起的泰坦坐在餐桌旁,脸色有些阴郁,她对我说:“May,我要走,回泰国,我不会对希瑞说的,就告诉你,请你也不要告诉他。”我以为她昨晚和希瑞闹矛盾了,本来嘛,丈夫晚出早归搁谁也受不了;但我还是劝她不要冲动,我说希瑞每晚出去也许是为了挣钱养家,毕竟泰坦是靠希瑞养的,而且还是养在金笼子里的。泰坦却很认真地说这和她离开泰国前想象的生活不一样。我实在没时间和她多聊就急急忙忙上学去了。

那日放学回来,希瑞已经坐在沙发上看赛马了。泰坦不在家,也许她打完老虎机后去逛泰国菜市场了;我和泰坦去过那市场,泰坦在那里很受欢迎,看得出大家都很羡慕她的生活,泰坦和她的同胞说话时总是灿烂地笑着,还有一个英武的泰国男人,总是羞涩地和泰坦说话,可我却能感到那羞涩里的爱意。天渐渐黑了,我已吃完晚饭准备回房学习了,可泰坦还没回来,我心里不禁惊了一下,难道泰坦出走了?希瑞开始站站坐坐,坐坐站站,时而出去时而进去。狗饿了,围着希瑞团团转;希瑞不熟练地给狗配着餐,不管喂人还是喂狗,一向都是泰坦做的。

我在房里学习,听到希瑞开车出去了,我想希瑞是去俱乐部或朋友家找泰坦了。后来,希瑞回来了,咚咚地走,又砰砰地敲我的门,焦急地问我今天见过泰坦没有;我说早上见过,然后我吞吞吐吐地告诉他泰坦和我说过的话,我想也许泰坦是故意通过我留给希瑞一个线索。希瑞很吃惊,他问我认识泰坦的泰国朋友不,我提到了那个小菜场,希瑞头也没回就出去了。

已经很晚了,门厅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好像不止一个人,‘砰砰’,是希瑞在敲门,我打开门,外面除了希瑞还站着两个人,一个亚裔女子,一个西裔老者,我想这大概就是泰坦的红娘们了。希瑞说泰坦把她的首饰在一个朋友那里做了抵押,买了机票回泰国了,希瑞从没说过那么多话,说着说着,希瑞双手捂脸啜泣起来,希瑞的朋友拍着他的肩却没说什么,那女子则对我点了点头,似乎是说:你懂得!希瑞哭着说:“I love her!I love her!I will go to Thailand to get her back!”希瑞说他后天就走,他请我照顾他的两只狗,房租就给狗买狗粮吧,最后他对我说:“你也想泰坦回来吧?”

希瑞的朋友在希瑞走后来过一次,看看房子看看狗;从他嘴里我知道希瑞从前很穷,他像吉普赛人那样开着车流浪于一个个牧场,边流浪边靠给农场主油漆屋顶赚钱。希瑞迷恋赌马,把辛苦赚的钱全拿去赌赛马;直到有一天,希瑞赌马赢了个大的,大到买房买车娶泰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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