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伦心影 31】 英式冷幽默
我一向非常欣赏英国人的幽默，对英式幽默的质量钦佩不已，常常为他们不动声色的诙谐机智所深深折服。
英国人的幽默似乎无所不在，在最不可能的地方也能生根发芽，最惨痛的经历和最严肃的事件都能被他们拿来幽默一番。不列颠民族人人都有幽默细胞，上至皇室贵族，下至平民大众，幽默是英国人的家常便饭，也是他们的拿手绝活。地铁站偶遇的陌生人，酒吧里的寻常对话，街头的哑剧表演，电视中的模仿秀，海德公园的自由讲演，银行里歹徒的打劫，对皇室轶闻的挪揄，对政客的讽刺，幽默的火花随时随地在撞击、在闪现，幽默的言语随处可闻，可谓普及众生，包罗万象，严肃刻板的英国人离了幽默怎么活得了？
英国人的幽默是一种冷幽默，其喜剧效果不在于插科打诨，而是借重语言的文雅机智，运用一词多义，一语双关来讽刺挖苦；以浑然超脱的态度进行自我嘲讽；以玩世不恭演绎黑色幽默。这种冷幽默与美国的热幽默形成鲜明对照，美国幽默一如美国人的性格：直接、乐观、明快、夸张，美国自我吹嘘式的幽默是绝不怕粗俗的，他们的乐趣在于动作而非言语，别人还没笑之前，自已早已忍不住哈哈大笑。例如好莱坞头号谐星金凯瑞的电影就是好例子，凯瑞先生呲牙咧嘴，瞪眼摇头，极尽肢体夸张之能事，让人一目了然，让人不想笑也得笑，轻松之极，却没有多少回味。好莱坞的嬉闹就是美国的快餐文化，方便却并不美味，填得饱肚子，却没有多少营养。
幽默在英国是传统、是国粹，享有崇高的地位，英国人是世界上唯一为其幽默感自豪的民族。在英国生活，幽默是最深奥最持久的乐趣之一，没有什么更能让英国人乐在其中了。要是一个人被认为没有幽默感，那可是最轻蔑的指责，比被认为是笨蛋要糟糕得多。也难怪他们这样沾沾自喜，英式幽默的确蕴藏着真正的智慧以及高雅的品味和修养，在文学著作中、在电视电影中、在报纸媒体上、在日常生活里，那些拍案叫绝的妙语；那些轻松的笔调，俏皮的口吻；那些精练机巧的神来之笔；那些不动声色，板着面孔说的笑话；那些举重若轻的轻描淡写，每每让人忍俊不禁，回味无穷。
钱钟书认为“幽默减少人生的严重性，决不把自己看得严重。”此言道出了幽默的意义：幽默是一种达观的生活态度，能缓解人生的苦痛和困境。毕业于牛津埃塞特学院的钱钟书颇得英式幽默的真谛，《围城》一书写得隽永机智，妙趣横生，骨子里是辛辣的讽刺，面子上是冷静超然的温文典雅。尽管幽默不是我们文化的主流特质，张爱玲是另一位于行文中渗透幽默的作家，张爱玲的小说以精彩故事见长，而其中时时闪现的“张式隽语”是女作家对人生本质的深邃洞见，是别出心裁的智慧火花，并非几句俏皮话那般简单。
以幽默风雅为特色的英国作家比比皆是，奥斯卡•王尔德是箇中高手。他的剧作涉笔成趣，笔中带刺，亦庄亦谐，而整体看来相当优美温文，毫无尖酸刻薄之气。英语译成中文后，很可能失掉了语义的机巧，以下引自王尔德剧作，机锋和幽默也只能略窥一斑。“女人对许多事情生来就很精明。除了显而易见的东西，什么也瞒不了她们”，“男女因误会而结合，因了解而分手”，“男人经常希望是女人的初恋对象，女人则希望成为男人最后的罗曼史”，“恋爱总是以自欺开始，以欺人结束”，“结婚是幻想战胜了理智，再婚是希望战胜了经验”，“我可以抗拒一切，诱惑除外”，“我还没年轻到什么都懂的地步”，“我年轻时以为金钱至上，而今年事已迈，发现果然如此”。王尔德的爱尔兰老乡加戏剧同行萧伯纳则说：“奥斯卡并不是个品格败坏的家伙，不管到哪儿你都可以放心地把女人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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