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伦心影 18】 虐恋与禁爱(三)
1897年,王尔德刑满释放,在罗比的安排下隐居于法国。同年八月,波西回到王尔德身旁,几个月后,在双方家人的压力下再度分手。1900年王尔德寂然长逝于巴黎一家廉价小旅店里,终年46岁,死时只有罗比和另一友人相伴。
天才艺术家似乎总有异乎常人的特质,不舍昼夜汹涌奔腾的创造力总是伴随着某种偏执和无羁,也许是莫测高深的怪异,也许是不可理喻的狂放。他们喜欢蔑视凡俗,他们习惯挑战传统,他们忙于创造规则。他们常常游走于人性的边缘,游走于社会伦理道德的边缘,不屑于与大众沆瀣一气,也不能与社会达成共识。
王尔德,这位唯美主义的忠实信徒,这位光彩夺目的剧作家,在生活中完全实践了他的唯美追求,上演了一幕活生生的悲剧给世人观看。就像泥足使金身变得宝贵,就像残缺使幸福更加完满,悲怆是生活和艺术的极致,是喂养心灵的清泉,每一种美丽背后都有悲哀的隐情,每一种欢乐背后都隐藏着无常的惊险。上苍愉快地制造着天才,又把他们扔到凡间来折磨,天才的代价,经常要以生命来偿还,他们注定要像流星,像烟火,灿烂无比但转瞬即逝,这就是上苍的意旨,是毁灭,也是成全。
罗比按照王尔德的吩咐,将那封狱中长信用打字机打了一份,同时用复写纸留了一个副本。罗比本应把原稿寄给波西,但长信中有诸多谴责波西之语,罗比深知波西的个性和为人,机智的罗比只把打字件寄给了波西。果不出所料,波西只看了几页就勃然大怒,把那信件毁掉了,波西以为只此一份。
王尔德逝世后,作为遗嘱执行人和著作版权委托人的罗比将狱中长信出版发行,删节了一半文字,主要删去了对波西指责的那部分。书名“De Profundis”是罗比拟定的,取自拉丁语“发自深心”之意。1925年,中国出版由张闻天、汪馥泉合译的中文版,取名《狱中记》,在此之前,周作人翻译介绍过《快乐王子》等童话,《少奶奶的扇子》一剧在上海公演极获好评。
波西自然知晓了罗比那里藏有狱中书原稿,于是向罗比索要,并誓言要将罗比告上法庭。无奈之下,罗比想出一个对付波西的好办法,当着证人的面,把底稿封存起来赠给大英博物馆保存,并注明要等六十年以后启封。
1912年,波西控告《王尔德传》的作者Arthur Ransome诽谤,存于大英博物馆的狱中书原稿被启封作为呈堂证据,波西败诉,但他得到了一份狱中书的副本。输掉官司而气急败坏的波西扬言要将狱中书副本拿到美国出版并由他来加注解。罗比急中生智,立即把自己秘藏的副本寄给在美国的朋友,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办妥版权登记。这位朋友不辱使命,在10天内排版印刷了十六本,这是取得美国版权的最低印数,直接把其中十五册寄还给罗比,留下必须在市场公开发行的一本,就是这一本罗比也不想被人买走,于是定了个奇高的价格500美金,但还是被一位不知名的收藏家买走了。这是狱中书全本的第一次出版。
罗比一直致力于王尔德著作的整理工作,由于王尔德生前被判破产,因此债权债务关系极其复杂,罗比逐步购回王尔德著作版权,其后转交给王尔德的儿子,罗比也成为王尔德儿子的挚友。1909年,罗比请人在巴黎拉雪兹公墓为王尔德设计修建了墓碑,还预留了一个小室将来存放自己的骨灰。1918年,罗比去世,终年49岁,他与王尔德在一起永不分离了。
王尔德那块大墓碑上,在人所能及的高度覆盖满了成千上万的红唇吻痕,是来自全世界爱慕者的亲吻,虽然公墓人员定期清洁,络绎不绝的唇印很快又重新铺满,这恐怕是全世界最性感的墓碑。人世间最深的爱恋,不是执子之手,相亲相伴,而是明知赴汤蹈火,还是义无反顾,看来大众完全领悟了王尔德的挚爱深情。岁月悠悠,王尔德的凄美悲剧早已落幕,而爱却历久弥新,源源不绝。
英国首相丘吉尔,这位伟大的演说家曾表示来生最愿意做的事是“与王尔德对话”。在沉默了差不多一百年以后,英国的态度开始软化,伦敦西敏寺大教堂诗人角为王尔德摆放了神龛,把王尔德的名字刻在蓝色玻璃窗上。在伦敦阿德莱德街心,平卧着一座王尔德纪念碑,标题是“与王尔德的对话”,上面刻着王尔德著名的警句:“我们都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英国已向王尔德悔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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