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系列(一)家的港湾
四月末的一个晚上,因为工作关系,我又来到了悉尼。这座浪漫而前卫的城市,于我不过是一个驿站罢了。酒店陌生的舒适,让我的心无法随肢体一起舒展。可能源于多年孤身漂泊海外的修炼,我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人,而此时的冷漠与寂静,正好给了我无限遐想的空间。
夜,慢慢地袭来。忽然,一声滴答划破了寂静,手机的屏幕点亮了房间的一角,一串文字随即跳了出来: 美丽园的桃花开了。
随着手指轻触那文字,一张图片显现出来:那是一树树艳艳的桃花,粉嫩得令人心醉,我似乎感觉到那香气已经冲出了屏幕,肆意地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消息来自北京的家人。我家的微信群有个温暖的名字,叫‘家的港湾’。上至八十多岁的老母亲,下至幼儿园的侄孙,每人都驾着一只手机撑起的小船;不论我们在哪里漫游,祝福和思念无时不把我们相连;家里发生的一切便可以在瞬间传遍脚步所达的每一个地方。港湾的灯塔设在美丽园,指挥中心由老母亲守卫,孙儿们给她起了一个萌萌的昵称 – ‘苏苏’。老妈玩儿微信的水平不仅能和家人们齐头并进,她还给触摸屏起了个更为贴切的名字 – ’摩挲’(mā suō)。老母亲每天就是这样’摩挲’着她的iPhone向我发报的。
下班了吗?
今儿做什么饭呀?
今儿该去教会了吧?
今儿该去唱歌了吧?
老母亲的话就是这样无休止地日日循环,我也不厌其烦地日日认真作答。如果哪天老母亲没发报来,我的心便会失落落的,老是得等待着楼上仍下来第二只靴子后才能踏实。
当初选择在美丽园买房的时候,为了能让年迈的父母接地气,我特地挑了一套一层带花园的房子。老公喜欢园艺,他在花园里挖了鱼池,上面还搭了葡萄架;门口栽了两株玉兰,靠墙种了柿子树;他又特地种了京郊大白杏,美国大樱桃,还有山楂,无花果he脆枣。于是老母亲发来的电讯就会时而多出这样的内容:
柿子今年接了,哪天叫你哥来摘。
葡萄接了,你姐夫来把葡萄串套上塑料袋了,可是还是挡不住鸟吃。
山楂熟了,我给他们分了。
这鸟儿也太尖了,专挑红樱桃吃。
你那苹果是什么品种呀?青绿青绿的,可是一点儿也不酸。
咱家的杏儿比老杨家的好。
于是我就这样回她:
妈,外面草多蚊子多,别管那些树了。
妈,就让鸟吃吧,鸟来咱家吉祥。
我很奇怪自己从来不烦老母亲的絮叨,反而很享受她这种表达关怀的方式。
出国十几年,从新西兰到澳洲,我始终拿着中国护照,因为我一直把那个遥远的港湾视为家,虽然每次回去都抱怨只敢吸半口气,因为已经娇气得对尘土极端过敏。许多人问我不换护照的原因,我的解释却没有足够的说服力。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明白了。
让我豁然开朗的是一部澳洲电影,名字叫‘The Castle’。讲的是一个墨尔本钉子户 – 拖车司机Darryl,讲他为了保卫他视为城堡的房子,誓与机场开发商进行顽强斗争的故事。片中土澳式的口音与幽默让我从头笑到尾,想象着如果这部影片在强拆现象严重的中国上映会引起怎样强烈的社会反响。虽然机场的扩建可以带来千百的就业机会,并给市府带来更大的经济效益,可Darry不这么想,他说a man’s home is his castle。 尽管这个城堡没有一点儿地产上的优势,门前的风景是高压线和跑道,房顶还不时有飞机掠过;可在Darry眼里这些都是亮点。他骄傲亲手建起了家中的一切,大到一间卧室,小到一个狗窝。Darry赞美妻子的菜肴,赞美孩子的衣衫,赞美生活赋予他的一切;清贫的日子并不会减少这家人的快乐指数。Darry的城堡里装满了令他留恋的东西,他说他无法把这些美好的回味和那些物品一起打包搬走!当退休律师Lawrence引用Darry的话做最后陈述时,那朴素的语言不仅打动了法官,也深深打动了我。是的,你可以为这房子的一砖一瓦出价,但你无法买去这家人的在建造家园时注入的爱,以及只属于他们自己的氛围与记忆。
我的笑里开始融进了眼泪,是那种从心底袅袅升起的感动。不管是城堡还是港湾,它们都是可以为我们遮风避雨的所在。你的触摸使冰冷的砖石有了生气,你的气息凝固成了一幕幕的美妙瞬间;看似普通的小物件也许会忽然让你陷入遐想,一草一木也能成为一个故事的见证。当夜晚的街灯亮起,当一个个窗子照出暖暖的人影,那份温馨只有在里边的人才能体会:那里是包容,那里是支撑,那里有关怀,那里有爱。那里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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