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诗中再活一次
张奥列(原作发表于《联合时报》2020年11月)
见燕紫的第一面,就感到她身上散发着一股诗人气息,爽朗而奔放,敏锐而灵动。那是去年在台北举行的世界华文作家大会上,我们都是澳大利亚文友,却是初次相识。其后了解到,她的写作虽然有散文随笔等多种文体,也开有专栏,但创作重中之重,果然就是诗歌。我开始阅读她的诗作,尤其是作为“头牌诗人”而登上香港《流派》诗刊,更引起了我的注意。
燕紫对诗很执着,那是一种生命的执着,品味其诗,你会感受到她的心跳与气息。燕紫诗歌的魅力,也许不在于犀利的撞击力,而是表现出一种磁性的渗透力,如其本人,柔中带刚,既坚韧、沉郁,却又温润地钻进你的心田。入选《2020年度中国散文诗人》的这三首诗,都体现了诗人的这个特质。
如《我的躯体住着一位神明》,百鸟七嘴八舌,是诗艺中的借代手法,它将树木茂盛、溪水清凉的生活表象,巧妙地转喻到愤怒、焦灼、忧虑、无奈的社会异象。诗的主题是深沉的,但阳光草木却是轻盈的,潺潺水流慢慢滑入了读者的心肺,让你在一种平和静默的心境中,感悟出诗人踌躇中的思索与期待及天人相通的那份沉郁韵致。
燕紫的诗既不是小诗的格局,也不是史诗的气派,而是平静的叙事,轻柔的描写,通过诗的意象、节奏,将心中所想,有效地传递于读者。她是在虚静中求灵修, “语近情遥,含吐不露”,卑微也庄严。
燕紫的诗歌写作,也是一种在地化的写作,很有地缘气息。澳洲的山水物象,常常成为她描写、想象,寄寓的依托。她的情感,她的理念,都潜藏在这些景物之中。如紫楹花,是澳洲常见的树种,每当春季花开,满街遍野一片紫蓝,颇为夺目。燕紫将其入诗《紫楹花》,花开花落,循坏演进,那是一种有热烈也有忧伤的生命进程,燃烧着人生的记忆,涌动着无尽的希望。
一如烂漫的紫楹花,在燕紫的笔下,既是写实,也是写意。实,是客观现实,是文学描写的最基本境界;意,则是面对世界的寓意或象征,是文学表现的艺术高地。诗歌较之于小说、散文,其画面、节奏、语感更为高度精炼,诗人的功夫就在于穿越实,营造意的力度。对燕紫来说,无论实和意,都是她的思想层面和精神境界的寄寓。也可以说,燕紫是通过具体意象来表现心灵之实。
燕紫的诗歌中,有很大比例是写个人情感的,有爱情煎熬中的咀嚼,有岁月流逝中的感慨,但也不乏对家园的倾心,对国运的关注。那首《无处安放的乡愁》,对家乡的巨变,心怀忐忑,春秋两汉魏晋的辉煌,只留在这个历史名城的路牌上。城市进化致村落消亡,古迹斑驳而高楼占据,两千多年的银杏树,年复一年落下一地碎叶。城市的矫情,掩盖不住诗人的惆怅与思考,其背后却隐约感到时代风云的印痕。燕紫的诗歌是一种心境的记录、一种情怀的宣泄,一种万物的联想,很个人,但也具有某种社会普遍性,因此,感性也理性。
燕紫拒绝矫饰,还原本色,读她的诗,你会有种贴近感,领略其心灵的骚动。诗中的景物,是她心灵的一种幻化,精神的一种寄托。显然,她就是要在诗中再活一次,把少女的情怀、人生的梦想、成熟的心智、悲喜的滋味,柔情也激情地熔铸在诗的言语中。
张奥列,祖籍广东大埔,生于广州。中共党员。毕业于中国作家协会文讲所第七期和北大作家班,获文学学士学位。历任中国作家协会广东分会副秘书长、理事及创作室副主任,《当代文坛报》副主编。1978年开始发表作品。出版有评论著作《文学的选择》、《艺术的感悟》,八次获中国各类文学奖。一九九一年底移居澳洲,出版有纪实文学集《悉尼写真》、小说散文集《澳洲风流》。一九九四年获澳洲华文杰出青年作家奖,一九九七年获台湾侨联华文著述奖小说佳作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