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的女人是一株凤凰木,夏初开花,圣诞节期间开成过大年的热烈和喜庆, 落下红花就穿上羽叶,浓夏撑起一株硕大的绿伞,一直把绿意挥洒到布里斯班的秋天,叶子落地,红花插满头。 这就是布里斯班的凤凰木,袋鼠国的熟女形象了。
爱丽丝是这样一个女性主义者,坚定地把人比喻为植物,或许出自舒婷的《致橡树》里“以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也有席慕容那句“我是一株开花的树”的影响。高中时背下的诗句,随之撒下了浪漫而理智,热烈而矜持的种子。六年前见到门口那株凤凰木,似曾相识,三天之后就签了合约,45天之后就搬进了这座有大树守护的老宅子。西班牙风格的白色大露台,一年四季开满粉红的绣球;打开法国式落地玻璃门窗,从有着吊高天花板的客厅里,步入阳台,直入眼帘的就是这株四十多岁的凤凰木。
刚过而立之年,爱丽丝有一头异常浓密的长发,黑色瀑布一般从挺直的脖颈和背部倾泻下来,白裙翩翩,手捧书卷的侧影,经典如同电影画面。秋天的上午,爱丽丝坐在朝北的阳台上,欣赏着大门一侧的凤凰树,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里开出大红的玫瑰,鼻子里嗅出了栀子花的甜香,上衣的一粒粒纽扣上盘出了一朵朵玉石莲,从她的裙子上飞起百合花,从她的心脏里奔涌出红艳艳的凌霄花,从她脚下生出许多根须,扎入木地板,又顺着墙体插进一楼的地基,爱丽丝和这房子就连在了一起,长成了一株凤凰木,长在房子里,托起了红色的屋顶。
爱丽丝坐在秋天的心脏里,听到过去的声音,如同马路上的喧嚣;而车水马龙,也正如经历过的人事种种。一些回忆,就从河流中涌出,带来秋天的风,带来蓝调的天空,和失眠的云朵。一只蝴蝶从院子里飞来,带来凤凰木的微信:在你,东方爱丽丝,这个华裔女子出生以前,这棵树就已经存在。它要带给你生命的密码,关于你,关于死亡,关于良知和黑暗,关于时间的流逝;它要告诉你,爱丽丝,这棵移栽在袋鼠国的树,如何在黑暗中扎根,如何在天空开枝散叶,如何年年开花而不枯萎的秘密。
爱丽丝坐在秋天的夜色里,望着属于梵高的忧郁星空,暧昧的夜幕似乎笼罩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国家的任何人都成为孤立的个体,随时像一只蚂蚁一样被黑暗吞噬。黑漆漆的大地上,只有带着思想光辉的人,是亮着灯光的房子,给夜行人带来温暖和盼望。灯光清冷,一定有人在另外一座城市,在地球的另外一端,孤独地过着一样的生活。
凤凰树从不移动,从不怀疑秋天的深情和诚意,于是披着浓密的叶子等待春天,等待春水跳跃,春风拂面,等待另一场红花盛开。
如果说,布里斯班的春天,有着属于蓝花楹的忧伤和浪漫;而夏天,则属于凤凰木;如果秀雅的布里斯班是一位女性,她一定有着凤凰树的大气端方,有着红色凤凰花的热烈和庄重。凤凰树是默默等待的,正如静若处子的布里斯班,也如耐性守候的一位女子,只有等到生命中的夏天,她才会绽放血色的浓情。
—–原作收入《袋鼠国的爱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