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已近一个多月,禁足在家,却禁不住人们对外面世界的好奇,以及对“诗与远方”的憧憬。就连从不阅读的人,也开始流连忘返于各种日记。
有人写日记发表,有人写日记珍藏,也有人不读也不写,与其闭门造车,不如清净下来,观花观草观自在,阅人阅己阅清风。在物和务之间,了悟,偶有记录:是为“物语”。
就算坐井观天吧,也能天马行空,像猴王弼马温一样,翻几个筋斗云,到九天之上,云朵之间,俯瞰人间百态。
俯瞰的角度,就呈现出空间的妙处,这是摄影师的术语,喜欢诗歌的我,神思天外,想到的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脑海中浮现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画面。
诚如朱光潜所谈:距离产生美,俯瞰,可以最大化地拉大空间上的距离,让审视的对象变得“渺小”。纷纷扰扰的尘世,瞬间变得渺如云烟,众生如蝼蚁,甚至被草丛隐匿,不见踪迹。
如此这般,就完成了角色的切换,能从蝼蚁的境地里拔出,获得觉知的智慧。
所谓“觉知”,就是“反省”,就是认识到自身的渺小,这一共同的困境。著名小说家卡夫卡的《变形记》,描绘一个人一觉醒来变成一只甲壳虫的经历,折射出自身在工作,家庭和命运中地位的反省。奇特的经历,对细节的传神描绘,钩画出一幅比真实更加真实,比现实更加概括的意象画面,如果说一万个读者眼中有一万个汉姆雷特,那么这只虫子就是一万个不同读者眼中:共同的自己。
而“小”也是“美”,“small is beautiful”,小孩子很美好,长大了就复杂。于是,我们内心总想找回那个走失的小孩。愚蠢的人好为人师,大智若愚者总能跳出局外,看到自己的渺小,是为谦卑。
美学和哲学,意会神通,原来人的一切努力,不就是在认识自身的渺小,并超脱出自身的局限吗?而文学的目的,不就是通过艰难的思索和笔端的跋涉,以个体的存在,去探求人类的共同存在,去追求美学和哲学上的永恒?
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是一个家族的历史,一个村庄的历史,也是一个指向全人类的寓言。罪性就像那孩子的猪尾巴一样,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最后又在一个新生儿身上重现,直到孩子被四面八方涌入的蚂蚁吞灭,华丽的大厦顷刻倒塌,村庄也消失,就像它从未出现过一样。这是通过时间上的推移,把过去现在和未来揉进一个故事中,展示给世人看。然后明白,我们罪孽的深重,地位的渺小和挣扎的徒劳。
一个村庄和另一个村庄起了纠纷,基于价值观不同,各自相信自己的思想代表着正义,对方则代表着欺凌和邪恶;一方挑起争端,然后在本村宣告胜利:号称对方已改正,上帝都会原谅。另一方群情激愤,民意汹涌,又以“祛恶扬善”之名讨还公道,有人声讨法律维权,也有人以情理动之,道歉即可。然而,另一方高筑城墙,遮挡了外面的声音。在那个封闭的村庄里,依旧宣称自己是圣洁和高贵的化身。
多么像过去和现在的世界,尔曹身与名俱裂,不废江河万古流。自命高贵的,必将从高台上跌下,欺凌弱小的,必将被众人唾弃。何人在强者面前做小攀附,转而在弱者面前嚣张跋扈;何人在民意滔滔中充耳不闻;又在恣意自淫的世界里制造着虚假的繁荣。也许,在那样的世界里,他才是自己的王。
所以,燕紫物语绝非日记,一来恐俗务缠身,很难坚持; 二来趣味不同,散文非杂文,不注重写实,注重诗意和哲思,也会以编辑之职,选登其他优秀作者的作品,既称”物语“,绝非“日记”,一概不负责解释,以免除对号入座的口舌之争。
哲人说,生活在他处。 向往远方,某种意义上,是向往另一种生活。那些常将“诗与远方”挂在嘴上的人,常常标榜自己走得多远,与怎样高级的人同行。不过是忘记了行走的目的,是寻回诗意,寻回渺小而美好的自己。
地球是个球体,沿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最终只会回到原点。如从高处俯瞰,则如同猫儿捉着自己的尾巴玩,不过是原地转圈圈。 缘木求鱼,标榜的是华丽丽的经历,筋疲力尽的,却是自己。
到头来,鱼何在,诗意又何在,不过是两手空空而已。
信息爆炸的时代,写作越来越小众化。没有谁能获得一致的拥戴,也没有谁会是孤岛一座,永远沉寂。每一种写作都代表一个独特的自己,然后汇成溪流,又百川归海。
然而,没有人能够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当有一天,你终于学会了反思,追悔往事,想要回到当初的河边,那只被你打翻的落叶,以及浮在落叶上的蚂蚁,早已随浪花流逝,掉入时间和空间的浩渺波涛之中。
孤寂的灵魂,如同风中摇曳的叶子,随风飘落,甚至来不及致意:哦,原来你也在这里。
时间流逝,一切繁华和喧嚣都将走远,唯有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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