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伦心影 28】 伦敦丽兹饭店的下午茶
回旋门前的台阶上，站着一位虎背熊腰，又威风又体面的门房老爷，一丝不苟的全副武装着，笔挺的制服镶着金边，身上佩挂着穗带，双手戴着白手套，他无声地微笑致意，彬彬有礼地点头行礼，风度宜人地引领客人穿过回旋门。
进得门来，时光瞬间倒流一百年，一下子置身于英国爱德华王朝，那个奢华风雅的时代。酒店近年重新装修过，有最先进最时髦的设备，可一点儿也不觉得，一切似乎仍保持着1905年初落成时的旧观和风格。满目闪闪发光，到处一尘不染，像爱德华时代的女仆精心擦拭过一样光可鉴人。
大厅一侧的Palm Court是喝茶的地方，一天之中从早上十点半到晚上七点半有四场茶点，仍是座无虚席，要在网上提前一个月预定。耀人眼目的金色无处不在：一面面长镜镶嵌在金色的框架之中，顶端是铂金的枝蔓，墙壁屋顶上装饰着金色的巴洛克线条，还有金绿色的幔帐，金铜雕塑，淡金色的座椅，白金色的大理石地面，构成金光闪闪的辉煌表达。幸好有那么多的白色加以平衡：白色的细纹台布，白色的墙面，白色座椅木条，乃至餐桌上摆放的白色百合花，还有银质餐具和白色淡花瓷器。如此一来，只觉华美雅致，不觉俗丽刺目。
一位五十开外、高大温文的总管，态度举止颇具古风，其翩翩风度简直无懈可击，好像刚从福斯特的小说中或者詹姆斯•沃里沃的电影里走出来一般。总管从容不迫地指挥着一众身材修长、面容清秀的年轻侍应，个个穿着长身燕尾服，捧着银光闪动的托盘，在略嫌拥挤的茶桌间游刃有余地行走，娴熟轻柔地上着茶点。
茶点是固定的，有几套不同选择，用三层瓷盘银质点心架盛放。最下一层是三明治，有三文鱼、火腿、鸡肉、黄瓜、乳酪等多种口味，切成长方形的小块，还有一根蛋黄酱鸡蛋长卷。中间层是美味松饼，传统圆形葡萄干和苹果松饼，配地道的德文郡奶油酱和鲜草莓酱。最上一层是丽兹独创的自制巧克力小蛋糕和水果塔。茶可以自由选择，有大吉岭、正山小种、伯爵茶、阿萨姆、锡兰红茶等十七、八个品种，随便你叫得出名堂的，他们就端得出来。茶点自下而上按照顺序食用，先咸后甜，由淡至浓，好似“美食三部曲”，最后以浓醇的甜蜜终结。英国人做事向来一板一眼，一切都井然有序，喝茶也不例外，自有规则和章法。
在丽兹喝茶，大多数人都不会埋首茶盘中，而是一边慢慢饮茶，一边挺直身子悠闲地四顾，谁知道呢？也许王室贵胄、名流富豪、影视红星正坐在你的邻座。白金汉宫就在拐角处，那可是方便之极。以前爱德华七世喜爱光临此地；当今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母亲，长寿的王太后，经常坐在这里喝茶；俄国芭蕾舞后安娜•巴甫洛娃曾在此表演；查理•卓别林要四十位警察护送出门以抵挡过分热情的影迷；《诺丁山》中大嘴美女茱莉亚•罗伯斯和英伦最红的小生休•格兰特在此拍戏……
就算半个多世纪之前，丽兹饭店仍是名流荟萃之地，能在这里进进出出的绝非等闲之辈，至少得是高级教会执事、住在乡下采邑的乡绅、成功律师或者公职官员，还有就是大批富有的美国游客。酒店经理通常在下午茶时间光临此处跟贵客打招呼。经理的风度之佳可媲美一个部长级人物，他能把皇族贵客的长相和头衔记得一清二楚，他有本领在同一时间满足贵宾的各种要求，他知识异常丰富，可以极其内行地大谈赛马、板球、国际政治、皇室轶闻、网球公开赛等等，可以精彩评论正在公演的舞台剧，还可以向美国客人推荐在英国的游历行程，就如何能领略真正的老英格兰亲切地提出建议。
当今世界趋向大同和平等，什么贵族啊，等级啊，种族啊，那一套再也不时髦了，只要掏钱，就可以进得了丽兹饭店的大门，没有人愿意跟金钱过不去，即使是唱了多少高调。除了偶尔奢侈一下来体验老式英国下午茶的游客，最多的是商务人员，在新出炉松饼的飘香中，一个世纪过去了，一个时代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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