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见的孤独,人不一定寂寞,看不到的孤独,心是寂寞的。
我所知外祖母,母亲和我都没有姐妹,事实上,外祖母曾有个妹妹,中年去世。母亲小时曾有姐妹,均夭折。我确是独女,但母亲做过流产,是否为女胚胎不得而知,总之也许我们三代女性命里注定不可有姐妹相伴一生吧。
婴儿起就由外祖父母抚养的我,生活在几个舅舅和一个哥哥的环境,虽然年幼时总是努力尾随哥哥和他的同学朋友, 但仍常被“冷落”, 大部分时间自己玩耍。记得一个很有趣的事是挖蚯蚓,然后用塑料小刀把不停扭动弯曲的蚯蚓切成小段后装在一个小瓶里,“属虎的丫头”,姥姥曾这样形容我。
七十年代初可能因电影《地雷战》,男孩子们喜欢制作炸药,我积极地到公厕搜刮墙上的尿碱(硝),因为原材料需用黑木炭,硫磺和硝。平日里饶有兴致地看着哥哥舅舅们驯养信鸽,弄鱼虫喂金鱼,支天线组装半导体收听足球比赛实况解说和电影剪辑,晚上用手电筒照着墙角旮旯抓土鳖,五分钱一个可卖给药店,记得很认真地帮着哥哥数盒子里团拥着爬上爬下的黑土鳖。
小时家住西城白塔寺,每逢国庆节大人会托举着孩子们攀上房顶看放花。黑暗中的房顶上像是一个神秘的世界,让我充满新奇和带有一丝恐惧的兴奋,看烟花是次要的,从四合院北房顶爬走到东房顶,居高临下看到别人院落实在是件开心事。
那时的酷夏中午很静,孩子们被迫睡午觉,最难忘的是随着冰棍车的铁轱辘压柏油马路声音由远而近,“冰….棍儿”,一声声拖着长声的吆喝渐渐远去。对了,的确有带着粪兜儿的马拉着车,马蹄儿声嘀嗒嘀嗒。
不知是先天还是环境所致,甩着两个长辫子的我虽喜爱跳皮筋,玩沙包,但更喜欢拉筋练倒立,沙子堆上找人摔交,最终落个男孩不待见,女孩合不来,只有自己孤独,好在自上学就迷上了小儿书,后来《高玉宝》,三花儿等,《林海雪原》剑波日记中一句“雪乡我心……..” 一串儿省略号让白茹情思连绵,也开启了我的少女情怀。
“寂寞”这个词对孩子来讲是不存在的,尤其是七十年代前,人们可以随时随地走访街坊邻居,陶然亭爬雪山走铁索桥,玉渊潭,月坛公园折跟头练剑,天坛公园几人隔老远耳朵贴着弧墙听别人说话,香山红叶,热带植物园,北海,颐和园划船,动物园看猴儿,下学后掏裆飞登着二八男车,胡同里来回穿梭,记忆中都是晴朗的天。
那个年代树叶根茎,冰棍枝儿,大前门烟盒叠成的三角是孩子们的物质荣耀,一纸三好学生奖状是生活中少有的追求之一。 每天吃饱为主,顶多花三分钱买包玉米花,四分钱糖豆,要不就弄个山楂丸解馋,营养可能不良但没听说过自闭症,见过呆傻抽羊角风的但不知什么是抑郁症。
前不久感慨中写了首诗《愿望》,记述小姑娘的最大愿望就是能穿着花裙子,站在马路边吃冰棍儿,此诗真意在于留恋孩童时本心的思维。如今人们的欲望被世俗驱使,本心已在物质追求的雾霾中迷失,贪婪,攀比,嫉妒甚至憎恨,使人心浮躁,即使在嘈杂的人堆里,或是朋友相聚,人们仍翻看手机填充着心的寂寞和空虚,当今世界多数人愿望基本一致,当官发财,其他一切滚滚来。
我极崇仰阳明心学,“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心之初本无善恶,随着意念受外界影响逐渐将本心遮掩,人便迷惘,开始追崇跟随社会潮流而丧失了自我。
小时常孤独仍自恬愉,青春时被红尘扰,年轻的激情岁月卷着心狂舞,中年后或许因抚养儿女的专致吧,人又慢慢静了回去,哺子持家整日辛劳,没有时间感受寂寞,偶有一丁点儿自己的时间竟会惶惶不知是吃是睡,一眨眼又有事情要忙活。 十几年如一日,不觉小儿子都已高出自己一头,忽然意识到不用整天追着时间奔忙了,有闲情坐下斟上小碗儿茶,敲出几行字,或是琢磨着给自己鼓捣点儿养生餐,卡拉OK,让声情牵拉出岁月感慨,在一份悠然中再次“孤独”地体会生活的快意。
有言道,人生三宝,好茶,好友,枕边书,随着“群友”一词出现,“好友”真的成了罕见的“宝”,于是好茶好酒自斟自饮,晚上入睡前捧着柔光笼罩的书,难得一份寂静,仿佛远离了世间浊尘。
我极珍惜这种孤独,它能让眼界撩过尘烦,看到自然的清新,它能让人微笑着面对世俗,心宁静地随日出月落体会此生来世的真谛,让那静谧中的生命活力更充满生机。
我仍孤独但还是没时间感受寂寞,因为人生短促,时间很少,而我们想要做的事太多。
2016年8月于黄金海岸家中
孤獨不一定是壞事,寂寞卻不是好事。主要是心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