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坎斯第六天了。早上六点送女儿到公寓外等专门接送的车去玩“激流勇进”皮艇,回来自己弄杯柠檬水坐在滨海硕大的阳台上听着哗哗的浪潮继续纪录假期。
这离市中心约二十分钟车程。很考究的欧式建筑,五星级,面向太平洋,背望大分水岭。室内宽绰,全空调,两居室里均有电视,各自卫生间。厨房设备一应俱全,甚至备有调味料,橄榄油,全面显示现代文明的舒适,而我却难忘前两天的园林生活经历。
那是第三天我们驱车百公里多,中途人车一起摆渡过河到Cape Tribulation岛又继续行驶四十五分钟到了一个占地约8公顷的水果园。
女儿在网上事先预定的,我想象中是一排住宿,旁边果林的度假村式地方。车开进砂石地嘎啦啦的拐进一条小路,旁边树上结挂着足球大小的菠萝蜜。开进一百多米见到一栋木板大屋,停车出来我四处张望,忽然旁边林中出来个男人,赤裸着上身,一胸黑毛,大胡子,身脸脏兮兮的,
“我们预定了住宿”,尽管受了一惊我仍作出很从容的样子继续说“不知是不是这里。,
“是Celine吧,我们在等你们”。大胡子咧嘴笑了,伸出手
“我不是,”跟他握了手我指着着女儿好像在澄清自己是的“是她订的,我是Hui。“
“ ”way?” 大胡子重复,
“差不多,High Way, no, right way.” 我嘟囔着。
”我带你们去cabin(小仓屋)“大胡子说。
”cabin?” 我有些惊奇但马上觉出女儿在不安地看着我,心想既来之则安之,不能让女儿感到失落,于是我表现出很高兴地样子对女儿说,“好啊,你开车跟着,我跟他走过去。”
一栋离地架起的小板屋,大胡子开了门,里面约二十米见方,把角有个小卫生间,其余各面均为落地窗,有层纱,数横条玻璃可以上下推动,没有窗帘。房内有些闷热,墙角一个落地电扇,
“没有空调吗?” 我问。
“我们用的电要自己发,要么就是太阳能。这里不能用吹风机,电扇只能开一会儿,没有烤面包机,烧水要用煤气炉。 一会儿我老婆来跟你们具体交代,我要去继续砍树了。” 大胡子表情甚严肃回答,听到有女人我心里踏实了很多。
不一会儿一个面相精明祥和,体形矫健的中年女人在屋外喊“敲门,敲门”,我拉开门让她进来,各自介绍一番,她告诉我们早餐会按我们要求的时间送来,有水果拼盘,另外可以点餐,包括几种摊饼,鸡蛋培根等,我点的荞麦摊饼熏三文鱼加酸奶油,女儿有果盘足矣,对食品异常挑剔的儿子什么都不要,自带面包片。
双人床加沙发床,三人睡觉地方够。看看时间已近五点,我们决定先出去转转找个吃晚饭的地方。
女儿早准备好了岛上的地图,熟门熟路的开了几分钟到一个小停车场说:“这地方应该不错” ,下车还要进到丛林中一个狭窄小路,我边走边嘀咕,这要窜出条蛇什么的,儿子很有些犯怵,直劲儿的表示他一点儿都不饿,还是回去算了。女儿执着地往前走,我们只好跟着,好在只走了五十来米见到了一座迎面和左面全开的高屋顶板屋,很大,岛国格调,里面有沙发,酒吧围坐着几个年轻人,左边十来张露天餐桌。吧台的姑娘迎出来问我们是否吃晚饭,因为晚饭六点才开,这之前只能点些炸薯条,沙拉之类,儿子脸上开始喜悦,我点了薯条,沙拉,蒜绒奶油面包,薯条焦脆适中,沙拉鲜嫩爽口,面包香醇味美,孩子吃得兴高采烈,“请照原样再来一份” 我对酒吧姑娘说,姑娘也显得很开心,很快又送来一套。
看着孩子们无忧无虑的吃着,我却胃口不大,琢磨着硕大的水果园怎么只有一个客人小板屋,板屋四周绿林环绕会不会有毒蛇小兽什么的,没窗帘晚上怎么睡觉,胸口黑毛男人看起来很强悍,在岛上没有电话网络,似乎和外界隔离了,俩女一男童在这个陌生的岛上不会有什么事吧,越想越忧虑重重。。。。。。。
晚饭后回到小屋已快七点了,我和女儿散懒的躺在床上各自捧着本书,儿子在屋里四处巡视,“我感到到处是小虫。”儿子重复嘟囔着。抬头望了一眼木墙壁只见两只个头蛮大的壁虎在悠闲的嬉戏,我没作声,怕惊着连潮虫都怕的儿子。
女主人告诉我们这里的水是山里的地下水,水管子里接了点儿尝尝确甘甜,唉,冲厕所真浪费了。尽管没电视电话这里仍算不上回归自然,是自然和现代文明的接壤,其实更适合我,如果让我端着盆子洗澡或到林子里方便可能我还真受不了。
屋内节能灯有些阴森,四周窗外黑乎乎的,我想搬动玻璃条封关上窗户,也许很少有人动过,很紧,只能放弃。看表已过八点,我建议孩子们用清纯的山地水洗澡然后睡觉,一睁眼就是快乐的白天(我感到孩子对黑夜隐隐的恐惧)。
虽然白天有些闷热,沐浴后躺在床上感到阵阵凉风飘柔。关灯后不久眼睛适应了黑暗,借着撒进来的淡淡的月光仍可看到四周。儿子要求和我同睡一床还一定要搂着老妈。黑夜的寂静中时常出些奇怪的声音。我给儿子讲外面的鸟都睡了可是小虫是要出来的,因为白天它们怕鸟。小虫很可爱更不会伤人,
“你看”,儿子突然打断我,“那边竖梁上好像有条蛇”,我使劲睁大眼盯望,
“那只是个影子”,我安慰儿子,
“我看了好一会儿了,刚才还动呢。”儿子很坚定的说。
常听儿子夸耀自己的夜视能力说是天越黑他看东西越清楚,而我甭说黑天,白天暗点儿的室内都弱视,立马我觉得浑身毛孔急缩,只希望不管那是个什么东西只要待在原处不要动,另外希望赶紧睡着,天一亮就什么都不怕了。
轻轻掰开儿子紧箍着我肩榜的胳膊,我说“不要瞎想象了,快睡吧。” 翻过身背对着儿子心里盼望儿子快点入睡。
外面忽然一阵扑沥沥的声音,儿子一激灵,没两分钟又是扑沥沥,儿子又一惊颤,反复了三四次,女儿吃吃的笑,但笑声中带有疑恐。我伸手想安抚儿子,枕头上却摸不到他的头,儿子已钻到床单下,拖他出来头上殷殷的一层汗,
“妈妈搂着你睡好吗?如果有蛇过来我保证会捏死它,但我相信它不敢过来。” 我表现的很英雄。
渐渐的儿子呼吸节奏平稳了,我轻挪开到床另一边继续紧盯那个黑影看是否会动,盯的我两眼酸涩模糊。
我失眠了,紧张地聆听着外面的动静,沙石地面若有人或动物走动会有声响,屋内是否真有什么爬行动物,忽然“啪” 地一声,很响亮,似乎从远处传来,“枪声”,我判断,接着似乎是女人惊叫,同样很遥远,“谋杀案”,我又推理,心情越发紧张,随之联想人肉包子,本来已爽快的屋子忽然令我感到窒息又觉得身上阵阵发燥,脑子里快速策划一系列如果发生异端时的各种对应方式, 这样熬了很长时间折腾得自己好累,最后与其说是睡着了到不如说是筋疲力尽的累晕过去了。
嘈杂的鸟叫声又让我恢复了知觉,睁眼仍是漆黑。似乎是交响乐队不同的乐器分时加入,各种鸟叫声相继混入,不同的韵律,节奏,有急促连续也有抑扬顿挫,母高音,公中音,合唱团的感觉都有,第一次实在的领会到了“百鸟争鸣”。大概就在板屋外有个很庄重的叫声,先是短促几声随之一长声“哇”,有时前面短促的没有几声,但“哇”却一样到位,似乎在充分显示地位和威严。
天色渐亮,持续了有半个时辰的群鸟齐喧慢慢静了下来,大概都忙于觅食了,昏沉的我又悠悠入睡。
一睁眼看表已过七点,跟女主人订好七点十五送早餐的。迷迷糊糊下了床走到门前拉开玻璃门原以为一缕清新会迎面扑来,结果什么感觉都没有,想必三面透风的板屋里的空气跟外面没区别。深呼吸还是要做的,我双手叉腰一个深吸气,啪嗒,一个软塌塌的东西砸我头上,“小蛇”,我第一反映,弓腰低头紧抖,一只大壁虎掉在地板上,慌忙的翻了个身转眼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我霎时清醒,估计全身细胞都被惊醒了。
“敲门,敲门”,女主人端着个大托盘,鲜榨橙汁,奶,谷类,酸奶,当然还有另我想念至今的水果大拼盘,里面有红木瓜,芒果,菠萝蜜,还有四种从未见过的热带水果,据女主人讲其中两种是她丈夫(大胡子)特意为我们准备的,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欣赏稀奇水果。“你们先吃着, 二十分钟后我再送来点餐”。女主人笑盈盈的走了。
坦率的讲稀奇水果并非香甜无比,事实上其中一种很像蒸熟了的梨的味道,还有一种叫蛋黄果,口感真很像鸡蛋黄,味觉是淡淡的香甜,对我们母女来说品尝从未吃过的水果有一种猎奇的兴奋,更悦心的是所有水果都是在这雨林的荫护下,无数生灵的围绕中,清新的空气/水的滋润,饱受着大自然的抚育,直到陈列在大盘子里仍然保留着所有的养分,纯自然的鲜嫩,更有那妩媚缤纷的色彩带给人视觉的快感,尝在口中的满足而引起心理的亢奋,是的,这就是我们期盼的到水果园的高潮。
女主人热情地给我们建议在岛上的各种活动,我们选择了上午游泳,下午女儿去丛林飞行,体验人猿泰山生活。
清凌凌的山涧水在林中汇集一潭又分流各处,事先女主人告诉我们如果被暴晒脱皮,水中鳟鱼会帮你去皮。我原本兴致勃勃的也要下水体会一番,但看到潭水上飘着树叶我退缩了,想必大力吹捧回归自然的我还要相当的时间去适应。
俩孩子在水里一同嬉戏,儿子努力地寻找鳟鱼,并不时的喊叫,“又有一条鱼从我腿中游过去了”。
玩完水我们又去了那个吃晚饭的地方,刚进们酒吧姑娘就迎出来,落座后我说”还是原来那一套“ ,正待解释,”薯条,沙拉,蒜茸面包”,姑娘微笑着边写边说,
“对,但只要一份,我们想尝点儿别的。”我拿过菜单又要了希腊烤茄子柿子椒和小饼配有三种蘸料另点了蕃茄意粉,味道都还不错。
下午女儿走后我和儿子在屋里看了会儿书后出来蹓跶,小路边几棵树上大片的结着簇簇樱桃大小的黑果,大部分都打蔫了,我摘了一个尝没什么味道,找到一颗略为饱满的觉得有点儿甜味道,正待继续寻摘,“不要再摘了,不允许的“,儿子很担心的说。左面就是园主人的住处,我对儿子说有事要问问他们拐了进去。
同样全木结构的单层房,正面全部开敞,径直看到房内大厨台。外廊晾台摆放着沙发茶几,可能屋内没有厅的。我哈啰了几声没回音,隐约听到哗啦啦的水响估计有人洗淋浴,闲等了一会儿,见晾台另一面有四个木台阶,正要下去,一只蹓跶母鸡上了底层台阶,居然和我对峙,这里的鸡都这么有性格。
“哈啰,请坐”,大胡子身着浅色圆领衫出来了。
“昨晚睡得好吗?”大胡子问,
“很有趣”,我含糊地回答,好在大胡子没有再问。
“我想请教你,我翻看了些书,发现个别水果的成熟季节书里和实际有差异。”我的原意是“我想品尝些水果怎么没有”
“是的” 大胡子接着说,“今年有些水果成熟期比往年拖迟了近两个月,奇怪的天气。”
我顺便提起那些干瘪的黑果,
“你们晚了两周,不过还有类似的黑果,现在正是好吃的时候。”大胡子指着晾台左面“从这里出去,右拐。”
我细看着他,浓眉下炯炯有神的双眼,长方略有光晒的颜面如果没有胡子可能是颇耐看的俊男,
“你们可以随便在园里游览,这里没有毒蛇,只有友好的蟒蛇,它们顶多勒死老鼠”,大胡子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过昨天两只母鸡丢了”。
我想起了刚才那只和我较劲的母鸡的狐疑目光,大概因同伴失踪对我产生怀疑了吧。
“瑟琳回来了”,儿子喊道,
“玩的怎么样?”我迎上前问,
“还行吧”,女儿表现的有些漠然,
想必丛林中用藤子(其实是绳子)悠来悠去不是件轻松事,是要一定体力的。我向大胡子告别准备回屋,
”别忘了去看那些成熟的黑果,正是好吃的时候。”大胡子微笑着提醒我们,明显的表露出一种鼓励。
儿子不想介入任何采摘“劣行”,更主要的是不知蟒蛇在哪里潜伏着,执意要回屋。
母女俩轻而易举的找到了黑樱桃树群,累累果实好像迎接我们一样欢快地冲我们摇摆,低处的就在头顶,我俩跳着脚欢笑着摘吃。有些有被啄咬的痕迹,酸甜嫩皮,里面有团围着的五个小籽,拣着大的我们吃了个痛快后仍然恋恋不舍的在树下转悠。
晚上三人在屋里玩盘游戏,”我觉得我可以适应这里的生活,但我还是觉得不要为好。“ 儿子表露出一些满意。
奚沥沥的下了一夜雨,我一直睡得很熟,甚至没听到百鸟合唱,只是清晨六点左右被屋顶上一只被我称为“亲嘴鸟”的叫声唤醒,叫的很像滋滋亲嘴的声音。我们只订了两晚,女主人送来订餐时我发现除了我订的熏三文鱼又多加了炒蛋,
“我不爱吃鸡蛋呀”,我对女儿说,
“可这是满园找虫吃的鸡下的蛋‘,她提醒我,尝了一口果真味道浓郁。
早餐后女儿显得有些失落,
“不舒服吗?”我问她,
“不是,我在想明早就没有这样的早餐了”,女儿郁郁的回答。
略加收拾我们去向园主人告别。夫妇俩迎出来,男的说因为James没要早餐他们决定少收五十元。我很有些感动,退钱的时候又坚持还给他们十元,表示感谢他们对我们的照料。
出了园林的路上我们一直谈着对果园的眷恋,姐姐问弟弟如果他的女朋友喜欢水果他会不会带她来这里,”会的“ ,弟弟想都没想的回答。
我还会回来的,带上红酒,尽享果林清新的陶醉和板屋温馨的缠绵。我怀念岛上人们的质朴,为自己第一晚的多疑感到内疚,尽管那是因为出于对孩子的保护心理。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有现代科技带给人们的陌生的惊奇,你感到的是久违的,唤发心底的熟识,平淡的来,那感受却深深埋在你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