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喜欢无线电,自己装收音机。从矿石机、单管机到三管五管机,由简单到复杂,乐此不疲。平时省吃俭用的钱大多花在那上面了。 

所谓单管还是三管,是指在收音机里用一只晶体三极管还是用三只。那些三极管二极管、电阻和电容,把他们按照电路连起来就可以收听到电台,实在是令人著迷。无线电元件的体积都很小,上面一般无法印字,所以要靠颜色和形状来区别。接触的多了,任何一个元件拿到手上就能立刻辨认其型号参数。这种技能还是区别”老手”和”新手”的一个重要标志呢。当时的元件质量参差不齐,买元件时必须耐心挑选。记得在买三极管时要测量好几个参数,其中之一是在三极管的某两个极之间接一个100千欧的电阻,同时用万用表测量另两极之间的电阻值。然而在电极之间连接电阻很不方便。一般都采用一个非常简便的方法,那就是用嘴含住一个电极同是用手捏住另一个电极,再用另一只手操纵万用表。因为人体的电阻值正好是100千欧左右。你大概可以想象当时站在商店里测试三极管时那种狼狈的样子。而往往要测七八只才能找出一只好的。现在想来,无线电商店里的那些三极管,你含一含,我含一含,实在是不卫生。

记得第一次装了一个简单的单管机后,耳机里传来呲里哇啦的电波杂音。能出声就说明电路通了。已经够令人激动了。接下来慢慢旋转可变电容器的调谐旋扭,希望能找到电台。找了半天,除了杂音还是杂音。继续再找,突然,出现一个异常清晰的声音:”自由中国之声,现在报-告-新闻……”。声音显然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因为讲话的声调明显与我们每天听的广播不同。好奇心驱使我听下去。天啊,这是台湾的”敌台”啊!

我知道在那些被判刑的人中,很多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罪状:”偷听敌台”。而我现在竟然也在收听。我的手在颤抖。可好奇心又实在难以抗拒。于是就躲在被子里听……这回是不折不扣的”偷听”了。敌台毕竟是敌台,连我们的毛主席都感戏弄。记得当时有个节目叫”三家村夜话”,三个人用古里古怪的声音扮毛泽东、江青和周恩来,对他们进行丑化。”自由中国之声”自然每天都要宣传台湾如何如何自由,而大陆则”吃饭要粮票,走路要路条”。我一想,可不是吗,没有粮票我们还不得饿死?出门哪个敢不带介绍信?

然而自个儿偷听,除了有一种罪恶感外,还有一种孤独的感觉。于是我试探著告诉班里另一位同学。这位同学也是无线电迷,比我更著迷。外号叫”二极管”。我试著从技术角度告诉”二极管”,我说我装了一个单管机,不知什么地方搞错了,除了台弯台,什么台也收不到……。不想,”二极管”左右看了看,见没人,便轻声告诉我:我也是!我已经听了半年了!谁也没有敢告诉。说著还咯咯咯地笑。从那以后,我们经常偷偷地交流偷听”心得”。

偷听敌台就像毒品,一但沾上就很难戒掉。后来越听越多(比现在写博客还上瘾)。通过短波,可以收到很多其它电台,如美国之音、莫斯科广播电台等。后来又收到澳洲广播电台的中文广播。在所有的”敌台”中,最喜欢澳广。后来中国大陆开始私下流行”港台靡靡之音”(流行歌曲)。而澳广每天都有专门节目介绍这些歌曲。记得当初接触邓丽君的歌就是通过澳广。

没有想到的是,后来我居然来到澳洲,并在此定居。来到澳洲后曾几次试图收听澳广。然而身在澳洲却反到收不到澳广。原来那些”敌台”都是定向广播的。澳广也不例外。

其实想一想,到了国外就相当于打入了敌后,已经用不著收听敌台了。到是在英语环境里呆时间长了,非常想听听祖国的声音。平时电视里只要一出现关于中国的内容,就会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竖起耳朵听。

后来,澳洲政府办的民族电视台(SBS)大概也了解各国移民的这种精神需求,开始每天拨出固定时段直接转播各国的新闻节目。中国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被放在每天早上6点半。这个”新闻联播”在国内是最不受欢迎的节目。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饥不择食,每天早上看,雷打不动。偶尔”新闻联播”会被更重要的澳洲橄榄球比赛挤到其它时间。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总是很扫兴。

再后来,可以用卫星天线收很多中文台了。如果你在华人居住比较多的区走一走,你就会发现很多人家都装了卫星天线。有趣的是,通过卫星天线的大小和方向,你可以大概判断这户人家是大陆人还是台湾人。大陆的电视台大多在亚洲三号卫星上。如果你看见谁家院子里有一个两米的”大锅”,指向正西偏北10度,仰角15度左右,那这户人家一定是大陆人。而接收台湾电视只需在屋檐上方装一个”小耳朵”。下次你散步的时候不妨观察一下各家的卫星天线。

装一个”大锅”可以接收凤凰卫视、阳光卫视以及其他十几二十个大陆台,外加一些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台。设备加安装费大约在一千澳元左右。一次性投资。收看完全免费。如果你喜欢DIY,尤其那些小时候装过半导体收音机的人,不妨自己动手。买一套设备约四百澳元。不仅省去六百大洋,还可以获得一定的成就感。也是一种乐趣。主要工作包括灌水泥埋桩,看图拼装天线,简单的接驳电缆,墙上打眼引入电缆,最后关键的一步就是调试,要不断移动天线找出最佳方向然后固定。只要天线没有什么遮挡,这一步也不难。

现在我每天都要通过卫星看中文电视。没有当年收听敌台那么刺激,却也同样上瘾。

=============
本文发表于2006年9月澳洲<华商周报>第31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