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胞小組聚會,蓋瑞講到自己對愛妻路得去世這個事實的適應過程。
不會再回來了
當一個人坦誠示弱時,或許就是最真實的時候,對嗎?他說,「我有時候在想,那些喝酒成癖的人,是類似這樣的麼?他們該是多麼想要去依賴酒精度日啊!我一直依賴着她的,我想要她,想念她,可是無論我多麼需要,都改變不了現實。她不會再回來了。我知道她在那裡很好,我知道我或許更應該感恩,我居然曾擁有她40幾年!我是一個怎樣不配的人啊!我怎麼可能配得一個這麼好的妻子。她得忍受我的一切不好啊!我實在應該感恩的!但是偶爾我還想:就把她還給我吧!我現在依然想擁有這一切,還想繼續擁有她。」
歇了地上的工
蓋瑞的愛妻於上個月突然離世,安息主懷了。才66歲的她在我們印象中還很年輕,也並無不治之症。得知她去世的消息,我們這些熟悉她的人都感覺難以置信,以為聽錯了。每聽到她的名字,眼前便浮現她的面容,彷彿就在昨天。聖誕節前我們還一起聚會,他們夫婦倆還帶了幾位日本留學生到我們教會,參加聖誕晚會,並用日語和英語獻唱聖詩。
過了聖誕節過了年,學校假期尚未結束,正想着開學後,我們就將恢復每週二晚上在帕蒂家的小組查經聚會,不曾想居然再也見不到她了。她就那樣一夜之間歇了地上的工,被主接走了。恍惚間我彷彿又看見她,坐在帕蒂家小小的客廳裡那個靠近前門入口的地方,一聽見我輕輕走上木頭樓梯的聲音,便會探出臉,眼睛放出光來,笑着宣告:「Jane’s here!(簡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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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領日本女士查經時留影
帶着上帝的愛
自蓋瑞與路得結束在日本長達幾十年的佈道生涯回布村後,就加入了我們在帕蒂家每週二晚上的查經聚會。或許是因長期在日本耳濡目染當地習俗,他倆雖明顯長着西方人的臉,坦誠開放的言談舉止,卻透着東方人特有的溫文爾雅和內斂。特別是身形可用「小巧」來形容的蓋瑞,一頭向後梳理的銀髮下,總孩童般咧着嘴的笑容,親切又謙遜。
初見他們,是十幾年前他們從日本回布村小住時,來我們教會分享日本的事工。那天早上,蓋瑞一身簡樸的日本和服,穿着日本「拖鞋」,步履輕盈走上講台。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散發着從上帝而來的對日本這個國家人民的愛。看得出他在用一顆願意的心,因着愛去努力融入日本當地文化,好將福音用最自然的方式傳遞出去。賢良的路得總安安靜靜伴他左右。
葬禮上的回顧
以為每週二的相聚,就算是彼此很熟悉了,卻在參加了慶祝路得一生的追思禮拜(葬禮)後,才發現她是個寶藏一樣的人啊,我們何曾真正認識一直謙卑掩藏自己的她!
教堂屏幕上,回放的一張張珍貴照片,重現了幾十年的歷史。從路得純真的兒時,到成年,到與蓋瑞相戀,到婚禮,到後來無論身在何方,都帶着傳福音的使命。
照片上的路得多麼光彩照人啊!現在,她正與主耶穌同在。熟悉她的親友們說她「Always photo ready(總是那麼上鏡)」。無數人紀念她,一個接一個分享各種片段故事,感謝她的好客,懷念「Her love for beauty(她對美的熱愛)」。有個弟兄笑着說:在日本那種文化裡,基督徒大都是不化妝的素顏。「When Ruth appeared with makeup(當路得妝容出現時)」,大家才明白原來信仰與美麗是可以完美結合的。她與蓋瑞退休後,在布村買了個單元房,她悉心佈置,以優美的環境招待客人。為了讓客人賓至如歸,她還特地巧手準備了一個精美的本子,上面寫了「你們的到來使我們非常快樂」,請客人將這裡當作自己的家。有個親友說,「她做的Quiche(乳蛋餅),再也無人能超過。」
葬禮上的蓋瑞笑臉歡迎來賓,白襯衫的袖口捲起,總是那麼謙卑而殷勤的消瘦身影。他一上講台分享,便說要做「A bit of show and tell(一點展示和講述)」。他感慨路得一直以來預備傳福音的認真用心,用日語寫了好多筆記。他打印複製了一疊路得手寫的日語讀《聖經》筆記,讓大家傳閱,來賓可拿走一份作為紀念。他與她談戀愛,始於11年級,屬於高中的「甜心情侶」。她是那麼懂得傾聽啊!「你們可以想像我有多麼幸福麼?這幾十年來,身邊一直有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那是一種怎樣的享受啊!上帝寵溺我。」心有靈犀的默契,使得「We could easily finish each other’s sentence.(我們可以輕而易舉就完成彼此的句子。)」在一起相處的時候,常常是安安靜靜地彼此都沒有說話好一會兒,然後其中一個突然無釐頭地開口說起什麼,另一個會好訝異地驚呼「你怎麼知道我正在想這個」,或「我正想說這個!」她一有呼召就去了日本,然後就那樣一步一步跟隨主的帶領。哪怕剛去的時候水土不服,冬天下雪時身上皮膚就那樣整層地剝落……
十歲接受耶穌
她十歲信主,那麼簡單,就是在小學校園的時候,有個女同學和她說起耶穌,她就接受了,彷彿鞋帶掉了就需要繫鞋帶那麼簡單,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她作為英文教師,因着愛主,心中萌生一個盼望、一種祈禱:「主啊,我願意教英文,但是,我希望我一生可以只教一本書──《聖經》。」她的禱告蒙了垂聽,一生教導《聖經》。
最令我久久不能回過神來的震驚是:她居然是個畫家!
舉行葬禮的教堂內外分散擺置着她的畫作,彷彿一場小型的畫展。
多麼細膩的畫呀!
有個姐妹感動地分享:路得曾經為教會一名已故弟兄畫了真人尺寸的畫像,栩栩如生,那位弟兄的太太一直把那幅畫像放在身邊作伴。那幅畫像成為那位弟兄的太太失去配偶之後的莫大安慰,甚至後來搬去養老院住的時候,依然把那幅畫像放在床邊依偎着。正如蓋瑞對愛妻的讚譽,路得是那麼「Down to earth, almost hidden(低到塵埃,幾近隱藏)」。
我在追思禮拜結束之後,特地到路得那些畫作前,認真地看了又看,久久徘徊,不捨離去。她是用了怎樣的一顆心,怎樣的一雙眼睛,怎樣溫柔又犀利的手,描繪出了那樣一幅幅呼之欲出的畫面啊!
懷着盼望活着
驟然失去不只相伴幾十載,更是共事幾十載的愛妻與同工,對於蓋瑞來說,是個不易適應的現實。
「我們該怎樣為你禱告呢?」
「請為我禱告,讓我處於全然低谷的時候,依然記得那些美好的時光。也讓我在平安喜樂的時候,不會感覺自己沒心沒肝,居然還能夠喜樂。」
去年才失去年邁丈夫的帕蒂對他說,「你們有許許多多美好的回憶,你是可以回憶的。」幾年前失去慈母的布朗頓對他說,「Grieve(悲傷)是難免的,是必須經歷的過程。一般需要18個月。你還會經歷沒有她之後的第一個聖誕節,經歷沒有她之後的生日,經歷所有你未曾經歷過的再也沒有她的特殊日子,你一定會思念她的。上帝並不是要一顆剛硬無情的心。柔軟的心本就是上帝所賜予的。我們會繼續為你禱告,求主與你共同走過這一段艱難的時期。」
在天父面前也悲傷也盼望也喜樂的蓋瑞,眼裡閃着孩童般的光芒,乖乖地說,「我已經開始做飯啦!我也有吃飯。」
蓋瑞還在繼續認真地活着,繼續他與路得一起的事工:關心從日本來布村學習的留學生們,並將上帝的愛分享給他們。每一天,他都懷揣着失去了一根肋骨的疼痛,也懷揣着天父應許的復活的盼望,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