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里斯班躲疫的日子 (节选四) ——2020年澳洲“躲疫”日记

弥漫着时代尘埃的回家路

 2020年4月23日  星期四 

离开布里斯班

提前午餐后,儿子送我们到达布里斯班国际机场国内航站楼。上午,刚满三岁的孙女就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说,爷爷奶奶要走了。这三年断断续续地陪伴她成长,如今她懂得离开意味着什么了,骨肉分离让我们心里酸酸的。

今天踏上回家的路,又要用自己很“烂”的英语去“打拼天下”,喜忧兼具。由于有了独自带领几位妇女去斐济自由行的经验,这次独自上路,心里的忐忑已经不那么强烈。从Brisbane到Sydney这段行程是澳洲的捷星航空公司(Jetstar Airways)执飞,飞机上的语言只能是英语,行程中没有什么困难。

到达悉尼,由于事先的功课准备,心里对机场的交通情况有个大致了解,遇到什么情况怎样处理也“胸中有数”,一路顺风,也没有什么麻烦。

下飞机取到行李,走出候机厅大门,发现天已完全黑了,下飞机的人都被自家车接走或排队等车。我们推着行李想去找地铁站,刚横穿过一个马路,老婆就看见停在不远处路边的大巴,外形和颜色与布里斯班机场的摆渡大巴很像,就惊讶地告诉我,我定晴一看,大巴驾驶员座位前摆放着去T1、T2、T3循环摆渡的字牌,这就是机场的摆渡大巴,我立即跑向大巴用英语问话,听懂了驾驶员的答复,回头再去推行李,待我们上车站好,车就出发了。车上只有我们与另外一个学生模样的西人,共三个乘客。

飞机天黑后落地,在黑暗里寻找目标,是之前最担忧的难题,就怕遇上。此时真遇上了,解决起来却是全不费功夫,感谢上帝,心里也有了一点小小的成就感。

摆渡车前行一个站就到了国际航站楼,还未下车,就看见马路边楼顶上的Rydges Hotel Sydney International Airport (雷吉斯酒店悉尼国际机场店)大幅广告,心一下就定了。顺利到达悉尼,悉尼用人性化的方便和周到迎接了我们,心情大好。

 

2020年4月24日  星期五 

悉尼的第一个早晨。晨起,推开窗户,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向路上望去,没有车水马龙的繁忙,没有急匆匆赶路的脚步,没有不同语言的交融,机场宁静得仿佛还在睡梦中。

翻出手机里事先准备好的悉尼游攻略,游览一遍,然后用高德地图搜索地铁站位置,背上书包,戴上口罩,将消毒液、帽子和墨镜等物品放进书包,奔悉尼歌剧院而去。这是一次背着儿子和儿媳妇的自我放飞,虽然知道朋友知道后会引来一片责备声,但我们行走在世界名城悉尼的路上,依然兴奋愉快,脚步轻松,心情美好!“世界上有很多美丽的地方,他们常常引起我的暇想”,North Lakes的朋友老吴演唱的歌唱家魏松的歌《美丽的中华》在心中回荡……

刚出酒店门,就看见有公交车停放在路上,仔细一看,这里就是公交车站。与候车的西人聊了几句,他告诉我悉尼歌剧院在便利朗角(Bennelong Point),去那里需要在途中转车一次,并认真告诉我中转处的地名及读音,Kind-hearted,我又一次想起这个单词。我们没有任何犹豫就决定改乘公交车出行。在语言不通的陌生国家“横冲直撞”,最能够体会到“勇闯天涯”的快感,哪怕自己的英语很“烂”,勇气最重要。

上了公交车,用事先准备好的硬币准备投进箱里,驾驶员制止了我,请我刷卡。我告诉他,我是游客路过此地,没有公交卡,用现金买票。驾驶员对我说了一通话,没有听懂,但感觉他是在告诉我不用买票了,直接入座。我按照这个意思问了一遍,得到肯定答复,在上车入座前还不忘告诉驾驶员提醒我在什么地方下车,驾驶员愉快地接受了。就这样在公交车驾驶员“热心照顾”下,往返都没有买票,就去了悉尼歌剧院。

眼前出现了悉尼塔、海港大桥和歌剧院,又兴奋了。将口罩整理一下,就直奔过去。围着歌剧院绕了一圈,基本没有游客,我们两个穿着红色T恤的中国人对着海港大桥和歌剧院拍照,十分扎眼。我们坐在休息条椅上欣赏美景,得意地谈笑风声,自认为得到了“总统”级别的待遇。此时有两个(一男一女)警察从我们身边经过,看得出他们是在履行巡查职责。他们没有对我们笑,也没有对我们作什么提醒,仅仅是路过。突然,我感觉到了什么,在这瘟疫肆虐的特殊时期,在这本该游人如织的地方,此时此刻却宁静得出奇,这意味着什么呢?这一想顿时心情紧张起来,这里不能久留,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必须立即离开,于是拔腿便走。离开歌剧院的路途上,又走了一遍静谧的渔人码头。悉尼,我来过了;歌剧院,我感受了你恢泓的气势和美丽的贝壳造型,我到了世界上的又一个美丽的地方。

在悉尼转车的时候,去Woolworths超市购物,才听说鉴于疫情的凶猛,政府已经作出要求,市民近期都不要轻意出行上街。我们外出观光的行为,显然是不受支持,甚至是不允许的。如果我们被那两个巡查的警察传唤了,谁来为我们解释呢?如果我们被带走了,等待我们的将会是什么?想到此,后背发凉……

 

2020年4月25日  星期六 

今天就不敢轻举妄动了,昨天违规的“悉尼一日游”很顺利,这让我们很知足。今天能否外出,就看有无合适的时机。早晨在房间的窗户上,看了一阵子机场上空的烟雾造型,不知道是表演还是训练,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活动”?

阿举是移民到悉尼的中国人,目前与以色列白人老婆正在离婚过程中,由于疫情不方便见面,他向我推荐了去机场附近海边的沙滩,告诉我昨天他走了大约6公里去到那里玩。我不愿意外出了,就在机场平街层的停车库里,与韩国移民Andy坐在他的车里聊天。一个中国人,一个韩国人,用英语交流思想,而且互相都能够明白对方所表达的内容,这“高大上”的画面成为现实,我感觉很有趣,很享受这样的时光和机会,有梦想成真的快乐。

 

2020年4月26日  星期日 

 

                              不平坦的回家路

疫情期间,中国民航局作出了新的规定,国际航班飞行实行“五个一”政策(一个国家、一座城市、一个航空公司、一周飞行一个航班),使海外华人回家的路变得艰难了许多,特别是上了年纪又不能使用英语的老年人,以往在自家所在城市由儿女直接送进机场、办理登机手续、完成行李托运,一直送到安检口,然后不再有什么检查就上飞机,上了飞机就是中国人服务中国人的方便全部没有了,乘公交购票、到站上下车、吃饭、住酒店登记、寻找登机楼位置、在哪里排队办理登记手续、使用智能手机、回答机场工作人员的问题等,一切都要自己完成,有无英语能力都必须自己面对。看见很多老年人的忐忑不安,看见很多老年人手里除了护照、手机、出境卡外,还拿着一张A4纸,上面是儿女用英语写成的介绍自己及联系儿女的电话号码,我心里有几分悲凉,同时为自己的英语入门水平有些许自信,这样的场合是可以应付的。三月份去斐济已经历了一次实战锻炼,所以从布里斯班到悉尼这几天,一路走过来,心里还是踏实的,没有遇到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

 

今天就乘中国南方航空公司的飞机回中国了,航班起飞时间是9:30。自购买到机票以后,就在网上选择了位于悉尼金斯顿.史密斯国际机场(Sydney Kingsford Smith International Airport)的雷吉斯机场酒店(Rydges Hotel Sydney International Airport ),该酒店与机场国际航站楼仅有一条马路之隔,睡到自然醒再起床,也可以很从容地去乘机,时间很充裕。从来澳洲时就买好的廉价返程票因一次又一次被取消航班而不得不退掉,到下定决心购买全额加价票;从动员国内的朋友一起为我们抢购返程机票到天天观察机票动态,抓住改签机会,实现提前返程;从改签成功,提前回国的目标实现,却害怕航班被莫名取消的忧心忡忡到如今终于踏实地走在回家路上的小兴奋,艰难的回家路,已经走过了最困难的路段,登上飞机就等于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剩下的就是平坦大道了。此时,一个多月来的忐忑和焦虑都随风而去,曾经有过的“因经不起折腾而不想再来”的想法也烟消云散,心里有了留恋之情,美丽的澳洲,我爱你,我会再次踏上你的土地。

 

因为疫情,机场的商业门店全部关门,我们住的雷吉斯酒店(Rydges Hotel Sydney International Airport)里的餐厅也不开门接待客人,住店客人只能通过电话点餐,服务员送至房间门口。对此我们早有准备,事先准备了鸡蛋、牛奶、面包和方便面作为一日三餐。连续几天我们看见机场路上的行人几乎为零,此时一下子就多了不少行人,背着背包,推着箱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仔细一看,几乎全是亚洲人面孔,说着中国的普通话,准确地说此时的悉尼国际机场,基本上全部是中国人。由于中国民航局的“五个一”规定,中国南方航空公司、中国厦门航空公司和中国东方航空公司在澳大利亚都选择了悉尼这个城市本为飞行的目标城市,中国南方航空公司由悉尼飞往广州、中国厦门航空公司由悉尼飞往厦门的航班都是定在每个星期日。来自澳大利亚各地的华人要回国,都必须先到悉尼,然后再乘坐中国航空公司的航班回国。也许一票难求与抢票成功、航班能够准时起飞而没有被取消的喜悦掩盖了票价高和多了不少路途折腾的烦恼与不愉快,走向登机楼的华人们,一个个都表情轻松,脸上挂着微笑,严格地按照规定的警戒线行走,不穿越阻挡线,也不走捷径,小声说话,一片和谐的画面,机场的路上听到的更多的是箱子轮子的滚动声。

 

来到国际航站楼外,眼前的情景与平时大不相同。在办理登记手续大厅的门外就排起了长队,戴着口罩和手套的警察和机场工作人员们三步一岗地维持着队伍秩序,人们也非常自觉地听从工作人员的指挥,自觉走进队伍,主动配合测量体温,检查签证、护照、机票等文件。在机场大厅外就检查签证、护照和机票,是非常时期额外增加的一道程序。如果此时发现有澳洲藉或澳洲PR身份的人在排队准备登机,警察或工作人员就会提醒,请你认真考虑是否登机?一旦坚持登机,就意味着将自动失去澳大利亚身份。

 

悉尼是一个国际化程度很高的城市,在机场范围内可以比较容易地找到会说中国话的人,他们也很乐意帮助人。我是在网络上预订的酒店,这家酒店是可以自助入住的,当我在机器上办理手续遇到一点小困难时,身边就出现了一个年轻帅哥,主动问我是否需要帮助?然后他很快就在机器上为我们办理好入住手续,用普通话告诉我们有关要求。我感叹地一问,才知道他是当值的大堂经理,毕业于香港的某大学,能够熟练地说英语、韩语、日语、汉语和法语,这个不到30岁的年轻人,令我羡慕不已。想到国内那些在我身边的当学霸的孩子,哪能有这样的能力啊,与他们竞争的优势在哪里?免不了又是对中国教育有一阵感叹。

 

来机场送别的人很少,没有握手、没有拥抱、更没有亲吻,人们跟着人流缓缓地向换票大厅流动。所有的人都戴上了口罩,随时都在拿出消毒液擦手,不少的人还穿上了从头裹到脚的防护服和防护镜,仿佛是要进入手续室的医务人员,这一切似乎在提醒,因病毒肆虐、灾难来临,人们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维持队伍秩序的警察不断地用小喇叭提醒准备登机的人们,现在是两个航班同时在办理登记手续,不要站错队伍。排队的华人多数都不能听懂警察和工作人员说的是什么,自觉去调整站队的人基本上没有。我告诉一位工作人员,很多的人都听不懂小喇叭说的是什么,一位工作人员立即就去告诉另外一个在维持排队秩序的人,这个人接过话筒,立即就用普通话讲话,大厅内出现了短时间的人员无序流动,很快又恢复了井然有序,不同的是人们都站对了队伍。

 

我认真地计算了一下,从到达机场换票大厅门外,到进入候机大厅,一共检查了5次签证、护照和机票,沿途都有警察的护送,甚至是受到警察的夹道欢迎,心情愉快地享受了这样的“高官待遇”。

 

9:20飞机准时起飞,看着窗外停机坪上停放着若干本应在蓝天上翱翔的飞机,心里酸酸的。看着飞机机身上印着的蓝色的澳大利亚国旗,我在心里默默地说,再见,澳大利亚!再见,悉尼!

 

国内的朋友们在微信里说:国内疫情稳定,出入自由,基本上处于解禁状态。此时的澳洲正是疫情肆虐,严厉防控的时刻。为防止疫情,不仅若干服务行业关门,华人朋友间也闭门谢客,互不往来,华人社团也取消了所有的活动,我与西人朋友更是注意保持距离,处于失联状态。该死的疫情,使我在澳洲生活的4个多月时间里,没有认识一个新的华人和西人朋友,没有上过一堂英语课,也没有参加过一次华人社团的聚会活动。本寄予厚望的能大大提高英语听说能力的4个月,也因疫情而“虚度”了。整天被“禁闭”在屋里,使宝贵的签证即将到期,面临“黑在澳洲”的风险。如续签,费用较高,在这里的资料也不完备,且不能保证度过疫情禁令期。我也非常不愿意超期滞留,因违反澳洲的法律规定而成为“澳洲黑名单”上的人。整天提心吊胆、心神不定,甚至是惶惶不安。一个月前就开始填写入境中国必须出示的《国际健康码》,每天都关注国内机票的供求状况,澳洲的美景美食美人都不能吸引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回家去!此时此刻,踏上了回家的路,心里安定了不少。

 

几次在广州与布里斯班往返,都是乘坐的中国南方航空公司的航班,漂亮的空姐、帅气的空少、热情的笑脸、周到的服务、熟悉的语言、丰富的美食,使漫长的飞行时间让人不觉得那么“挣扎”,而这次就完全不一样了。飞机上的空姐空少们,从头到脚都裹着防护服,戴着护目镜和口罩,乘客是隔位而坐,身旁的空坐上放着一大口袋面包、饼干、坚果、果汁、牛奶、矿泉水、火腿肠等食物,这一下就让人明白,此次航班整个飞行过程不提供餐饮和送水服务。裹着防护服和护目镜的空姐、空少,也减少了在机舱里的流动,基本与乘客不交流。交流阻断、互相冷漠,防护服和口罩阻挡着病毒的进攻,也阻挡了每个人的面容,近10个小时的飞行看不到笑脸,也听不到笑声,相互也没有问候。

 

在飞机上的隔位坐保持着社交距离。落坐后,空姐和空少们就拿着“枪”直走过来,对准额头一点测体温,同时提供一个二维码请你扫描,然后进入程序,根据要求回答问题并录入个人信息。空姐告诉我们这是中国海关要求的健康码申报,他们将把这些信息及时传送到中国的海关去。我发现在澳洲提前14天就开始申报的《国际健康码》并没有发挥作用。广播里反复播放着疫情的有关事项,机舱里流动的人很少,也没有相互交流的声音。人们随时整理自己身上的防护设备,用自己携带的消毒液喷洒座位,用消毒液反复抹手,不知是因为不愿摘下口罩,还是真的不渴不饿,放在座位旁边的食物没有人去动一下。虽然是白天的飞行,不久广播就停止了,机舱就是一片寂静,人们就进入了睡眠状态。

 

座位宽松、环境安静的机舱,本是飞行过程中难得的睡觉条件,但在这“最危险”的高风险环境,内心忐忑,心中有事,哪能睡得着。机舱里的每一个人都在警惕着身边的人,稍有动静就会睁大眼睛,若有咳嗽声响,一定会立即跳起来。白天飞行的机舱里少有的寂静。

 

看看手表,我在飞机上不吃不喝不拉不动已经4个小时,进出口都有些忍不住,必须进食和上厕所。顾不了那么多,带上消毒液就直奔厕所。几个厕所都没人,不用排队,进去后就用自带的消毒液进行全面喷洒,将这个离不开也最危险的地方的感染可能性降到最小。完后,又用消毒液喷洒在自己的身体和衣服上,反复洗手,再次喷洒消毒液后才回到座位上。用消毒湿纸巾擦拭食物的外包装,摘下口罩,埋下头将干粮送进口里,立即戴上口罩,在口罩的遮挡下咀嚼食物。太阳已经西斜,飞机进入中国领空,到了中国大地上,又会是什么样的“风景”呢?

今天在广州白云机场的经历,明天再来记录。

 

2020年4月27日  星期一 

 

进入国境

看看航行图,早已进入中国境内,快到目的地广州了!

 

为了拥有更充沛的精力和体力,应对即将开始的入境过关,以及几十年养成的不愿意扔掉这么好的食物的生活习惯,我努力地吃了一些飞机上配送的干粮,恨不得将它全部吃掉。我用消毒纸巾擦手,在口罩后面咀嚼,吃了巧克力,面包、牛奶、苹果、水等,吃完后戴上新换的口罩,用消毒水擦手擦脸、喷洒头发和衣裤,准备下飞机。全幅武装的空姐、空少进入机舱,开始了又一轮手腕测温,我记得这是飞行过程中的第三次测体温了,大家都正常。空姐、空少们也开始要求大家扫描中国海关的二维码,并根据二维码的引导再次输入个人信息并发送出去。此刻开始想念重庆的美食,火锅、水煮鱼、老鸭汤、毛血旺等,唉,在点想入非非!

 

飞机慢慢地下降,在海拔几千米的上空,可以清楚地看到地面,看见海洋和山脉,然后可以看到城市、湖泊及河流和高楼。没有澳洲那样清澈如画的蓝天白云,但是空气质量也是不错的,心情也比较轻松!于是,侧着身子自言自语地脱口而出:祖国母亲,我回来了!话毕,坐在身旁的人与我对视而笑,我感觉这“嘿嘿”的两声笑里,包含的内容既简单又复杂。近十个小时的飞行,没有说话,需要一点轻松的美好。

 

广播里反复播送通知,中国海关的、中国民航局的、广东省政府的、 防疫部门的……然后广播里通知,暂时不能打开机舱门,需等待检疫人员上机工作,请所有乘客坐在原位上等候通知,顿时机舱里的乘客有些紧张起来。人们对非常时期的各种变化有了心理准备,大家都非常配合,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孩子也显得很懂事地遵守规矩,机舱里没有不安的燥动,也没有高声的抱怨,机舱里很安静。我去了一趟卫生间,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还会等多长时间才能够入住酒店,却忘记卫生间早已关闭了。

 

落地后的等待是漫长的,机舱里静得出奇,仿佛即将发生什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我提醒自己此时不要咳嗽,克制着略略有些痒痒的喉咙,千万不能发出咳嗽的声音,熬过这“入境前最后的黑暗期”。时间显示,落地时间已快一个小时,机舱里仍然鸦雀无声,脑子有些乱,胡思乱想……

 

突然广播响起,播出的不是音乐,每个人心里都一紧,什么事情要揭面纱了?

 

“现在开始找人”!“王某某,护照号…,李某某,护照号EAXXX,刘某某,护照号……。大约点了6个人,被要求拿上全部的行李到机舱口,等待下机。第一个被点到的人,恰恰与我一座之隔,还带着一个6个月大的孩子。

 

广播再次响起,又开始找人,这是第2批,大约点了近20个人。被点名的人提着行李下飞机去哪里了,去干什么了?不得而知,大家都显出紧张的情绪。

 

又是一阵等待,等待是漫长的,心情是灰暗的,是想被广播找人呢,还是不被广播找人?自己也说不清楚,提心吊胆的滋味。

 

如果自己被广播点中该怎么办?如何去与老婆“告别”?如果我们同时被广播点中,在澳洲牵挂着我们的儿子又会有多后悔,悔不该让我们冒险回来。如果已经被点中的同行同胞里有确诊者,那么我们也在劫难逃,这就惨了!一直胡思乱想,很多,很远……

 

接着第3次广播找人,第4次广播找人,中间夹着一个长时间的等待。

 

凭经验判断,似乎是从疫情严重地区来的人或体温有问题的人先下机处理。等待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显得非常漫长。

 

广播又响起,内容变化了。请35排以前的乘客携带行李到机舱门口等待下机,然后是请36排到50排的乘客携带行李到机舱门口等待下机,最后是请51排之后的所有的人,携带行李下机。我们在36排到50排这一组里,属于偏后下机,自我估计是属于低风险的人群。

 

我以为这一关终于结束了,踏上了祖国的大地,安全了。从此没有语言交流障碍这一心理负担,玩得不那么溜的手机,使用中遇到困难,也不会有听不懂的担忧,踏实了,心情轻松很多。有的人开始将口罩挪动到下巴以下,大家站在一起用手机填写入关信息,此刻似乎把危险 丢到了脑后……

 

看时间已经傍晚近7点钟,从飞机落地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快点走吧,早点进入酒店休息。走出廊道进入机场大厅,看见宽阔的大厅里基本没有人,摆放了很多临时隔离线,以此规划出若干区域。我们偏后下机,赶上前面的人流时才发现,所有的人都停留在这里。我看见了邻坐那位第一个被“广播找人”的带小孩的乘客,与他攀谈了几句,才知道分批下飞机的人群依次是:武汉市人、湖北省人、一个时期内去过武汉的人……在地域上以武汉为圆心,逐渐扩散,越远越后下机。

 

同机的人都集中在机场候机大厅一隅,偌大的白云机场空空荡荡,有的部分索性没有开灯。临时隔离线将机场大厅分成了若干通道和区域,地上画着大大的箭头,人们只能在隔离线内沿着箭头指引的方向行走。在大厅里,除了同一航班的旅客外,见不到其它人,必须接触的防疫检查人员也是见不到脸、口、眼睛等五官的“外星人”。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戴着胶手套、口罩、护目镜,穿着防护衣,像太空人一样“武装到牙齿”,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看见这样的阵势,知道海关、检疫、核酸检查等众多的入境关口,不会象以往一样“长驱直入”,又一漫长的体能挑战即将开始。

 

空姐和空少们的服务延伸到机场大厅,他们给每个乘客一个写有编号的小字条,大家依照编号顺序一个一个去“闯关”。从手机里调出在飞机上填报的海关信息的小程度接受核对开始,严格的国内入境防疫检查一个接着一个地进行。一次又一次地按要求扫描二维码,然后在手机填写有关内容,填写纸质表格(很多内容都是重复的个人信息),复印护照等文件,然后是身体检查,测体温、采集鼻腔液体标本、采集咽喉液体样本、采集血液样本等,检查申报个人信息,回答各种询问、站立排队、走走停停等,提取行李、排队等待机场隔离大巴等,这个过程中没有设立休息点,也没有摆放座椅让老人们喘息,对老人们的身体、心理和抵抗疲劳的能力是一次极大的挑战。也许对疫情的恐惧犹如体内注入了鸡血,没有一个老人因这样长时间的折腾出现不适进而倒下,就这样在机场耗了近4个小时,异常疲惫地走到专用大巴上车处,门外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机场停放大巴的道路两边被警车封锁,其它车辆都不能靠近,不知堵塞了多少车。大巴在防疫人员的监督下封闭行驶1.5小时,到达隔离酒店。我发现大巴是停在一个狭窄的小马路上,这是酒店的后面,比较偏僻。原来我们这群从国外回来的“病毒携带嫌疑人”,是不能堂而皇之地通过大堂进入酒店的。下车后大家拖着行李来到一个消防安全通道的小门处排队,扫描酒店二维码、录入信息,防疫人员、公安人员核对个人信息并登记、测量体温、再签订一个文件,排队二人一组上电梯,进入酒店房间。这是一个很小的消防安全通道,是一个内部使用的小电梯,此时这个通道成为隔离人员的专用通道,直达酒店的隔离楼层,非隔离楼层全部被封锁,互不相通。电梯每一次只承载两个人,以保证做好社交隔离。来到隔离楼层,根据防疫人员分配好的房间入住,过程中互相不能交流。防疫人员交待纪律时会提醒,酒店到处都是摄像头,不能出房间。只要一出房间门,监控就会发出信号,就会被视为违反防疫法律法规,就有被抓起来的可能……听后有点毛骨耸然!

 

应对这各个环节,都需要一阵又一阵等待,感觉路很长。上大巴之前已经扫描过酒店二维码,申报了个人信息。来到酒店后又要扫描申报,有些不解。工作人员解释说:上大巴是随机的,正是这个随机性,使之不能检索和追踪到最后入住的隔离酒店。隔离酒店分散在广州的各个区里,收费标准不一样,管理方式有差异,下车后扫描申报是确定每个人到达广州后的具体行踪。这个设计无漏洞。

 

回到祖国了,15天的隔离生活开始了……

 

2020年4月28日  星期二 

 

广州隔离

 

新的一天来临,等待我们的会是怎样的一天?

 

关禁闭的生活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已经在隔离酒店住了两个晚上,新鲜感逐渐消失。早晨,站在窗前望去,赤日炎炎,远处的人们穿着T恤,汲着拖鞋在大街上行走,广州的夏天来得比较早。

 

无聊的感觉席卷而来,想起了小时候读的小说《红岩》渣滓洞里的“政治犯”们乐观的生活态度,在新年到来时准备联欢会,写下对联以庆祝新年。“两个天窗出气,一扇风门伸头”,“洞中才数月,世上已千年”等。时代不同了,这对联的隐喻也不成立,但是,人们对自由的渴望和向往,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值得学习。

 

隔离期说的是14天,实际上是收14天的食宿费用,在隔离酒店要待15天。第14天采集个人标本,第15天才能取得个人核酸检验报告,符合要求者才能出去。我们住在广州市花黄埔区科学城附近的维也纳酒店,房间的写字桌上放着用英、日、韩三种语言写的隔离注意事项。酒店每天收食费60元,宿费150元。每天防疫人员在上午10点、下午3点半准时来敲门,测量体温,询问身体有无不适反应?一一作记录。每餐的饭菜都送到房间门口的桌子上,敲门两声,以示通知,方可以开门“取货”。除此之外,不允许随便开门,不允许串门,互相接触。

 

布里斯班的朋友在等待分享我回国的经历,我理解澳洲华人朋友的心情,及时将回国行程经历详细记录分享在群里,并与群里的朋友互动,希望对即将回国的人们有帮助。

 

为什么中国的防疫成功?为什么中国只死亡了4千人,而美国死亡了20万人?中国将防疫当成天大的事情,14亿人都在防疫,并且有严格的监控手段,防疫成为一场没有硝烟的人民战争,病毒早就防住了。

 

顶着时代尘埃进行了一次跨国飞行,回家的路变长了、也不太平坦。原有的打折返程机票,二次被通知“航班取消”,不能使用,以至于我们不得不退掉它。新抢到的机票,为了保证在签证有效期内离开澳洲,前后改签了三次机票时间,不知国内的孩子为此在航空公司的网站上守候了多久?常规状态下布里斯班可以直飞广州,仅需飞行9小时,这次却分成了两段,用了3天。票价由原来的往返合计5千元左右,单程仅2千多元,变为单程近2万元,还不包括广州飞往重庆的路段。完成这个行程,人力、物力、财力的消耗都是成若干倍的增长,心理、体能、身体都经受了极大的挑战,还令家人提心吊胆,对于年过花甲的人而言,确有精神疲惫,心力交瘁之感。虽然时代的尘埃落在我们面前形成的大山,不能阻挡我们回家的路,但是这条路加长了,不平坦了,代价大了……

 

我期待那条阳光明媚、铺满鲜花、充满情谊的平坦的回家的路。

 

2021年1月9日整理完成于海陵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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