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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子》 – 董海梅

《臣子》

                                                                       臣子

        齐桓公欲杀管仲,鲍叔牙曰:君将治齐,即高傒与叔牙足也,君且欲霸王,非管夷吾不可。管仲为相。

        齐国有淄、渑二水,水味各不相同,混合之则难以辨别,齐人曰:淄渑之合者,易牙尝而知之。易牙为庖厨。

        易牙发明了鱼腹中藏羊肉的名菜,据说香气溢满了整个王都。

        加点羊肉就香气满溢,那,加点其他的呢。凭借着杰出的味蕾和大胆的想象,一段时间之后,桓公的桌前呈上了经过调和的美食,前所未有的香气通过会盟的国君的鼻子带到各个诸侯国,从此令天下人回味。

        “食物不光要美味,如果那样,就太过简单。绝不能停留在此!得迈进一大步才对!”易牙用手指敲着光洁的额头。直到一天晚上,伴随着油灯灯芯爆出的一个快乐的火花的绽放,一种姑且叫做智慧或者愿望的东西顷刻间大放光明以至于照亮了整个屋子。“这就是说,如果饭羹和药汤都要进入肠胃发生作用,那么,至少证明,二者彼此并不排斥,倘若有个合适的比例,美味不成问题,治疗与养生的界限一定程度可以抹消,如果?如果食材就是药材,哈哈,那是何其美妙的事情,然而,这,一点儿也不难!”

        那天晚上,为了犒劳自己的想法,易牙点亮了所有的油灯。一个夜半守值的宫人后来逢人常常这样讲:“一定是易牙敬奉的一个神明在帮他,深夜里太过辉煌的光亮足以说明问题!”很多人相信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谁敢在国君面前轻率地显示医术呢,何况,还只是个厨宰!

        原本,厨艺上的登峰造极不在话下,而一步就迈到医术的领域,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这也令当时的名医由衷地尴尬。“看吧,迟早一天,汤羹引发一场灾难!”然而,从绿草如茵直到皑皑白雪,这一刻始终没有到来。

        另一方面,锥子的锋尖终究要从囊中露出,卫姬病,易牙将独创的食疗菜献上,卫姬大愈,桓公很高兴,一切竟超乎寻常御医的所料。

        与所有得意或者不得意的君主一样,桓公爱打猎、喝酒,还好色,问于管仲,答曰:没有危害,只要国君得贤而任、用而能终且不与小人共议干事的贤者便好。

        酣畅淋漓之后始终挥抹不去的阴云顷刻全然消散,而曾经,竟是那般地顾虑重重以至于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正快活过,现在,一切都不成问题。是日,桓公开始带着碧空万里的心情重新生活,一时间,许多宠爱的姬妾让宫闱四季如春,于是,恰如绚烂春花后的累累硕果,之后,长卫姬生了无诡,少卫姬生了元,郑姬生了昭,葛嬴生了潘,密姬生了商人,宋华子生了雍——

        “无论如何得择个吉日赏赐贤臣!还有诸多努力的姬妾!”兴奋的桓公命人即刻去办。

        消息如晴空中一个遥远的响雷,令国人无与伦比地振奋;巨大人力财力支撑的空前的国宴,那般地唯我独尊;耀眼的国君的赏赐——臣子的府邸、公子的封地、桓公姬妾的珠宝美玉——灼伤了多少艳羡贪婪的眼睛。最瞩目的是,管仲,管仲被尊为“仲父”,此外,还拥有数不尽的钱财,齐国人都说,管仲得到的赏赐都有整个齐国的三分之一了。

        慷慨的国君,贤能的臣子,有人提出,要彼此相贺一番才算随了心意,于是,干脆举了酒杯,对着素不相识的人也畅饮了一回。

        太阳终于西坠。

        一轮依稀的白月升了上来,慢慢变得微黄。

        内帷聚集的宫人早已散去,稀稀疏疏地守卫着寂寥的宫廷。

        庖厨易牙,始终一张谨慎的笑脸,加上与生俱来的寡言少语,还有,由于过分谦卑而不得不略微佝偻的腰背,处处都显出实在不愿接受太多荣耀的智慧来。可是,这样的表情保持太久,这时,僵硬中明显扭曲。

        油灯的醉意阑珊的夜晚,无力帷幕上孤独失意的他的影子!易牙眼里是困兽痛苦的寒光。

       “那般夸张变形地嘲笑着一个多么勤勉多么杰出的人,这简直是罪恶的。”易牙紧紧攥着帷幕,用仇恨的心情对待自己可怜的影子——一个永远囚禁在内室的可悲的厨宰的影子,连自己都觉得,一切都无辜地像杯盘里的残羹冷炙。

        一个庖厨的境遇到底无法改变?最得意的庖厨最终还是庖厨,不配受到堂皇的赏赐和恭贺,就是这几步远,厅堂内他费劲心机的美食,在朝臣的案前尽情地谄媚以满足他们居功自傲的唇舌。

        方才,勉强拉开的一个斜角:桓公难免有些歪斜,群臣似乎得意的笑脸,还有管仲,瘦矮得像一只衣冠的野猴,却不时,大臣都来恭贺,就在他一屁股沉下去坐定的时候,而且,还形体夸张地打了个不合时宜的饱嗝,国君竟然,冲着他必然不恭的酒气将满满的酒杯举过头顶,居然,又一次一饮而尽了,更为夸张的是,国君,那一刻,难以想象,国君的醉态一扫而光,仅仅是面对管仲的那一刻!

        管仲的威严竟然足以震慑那般高高在上的国君!一个热衷于财富的人,一个似乎不是非常热爱国君的人,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是摆出一副完全在预料之中且绝对不会有错的表情,让国君这般礼遇如此折服!这些,虽然总归是一种个人的才能,可是,庖厨易牙也是当世无双的呀,他的才能也值得用财富衡量,至少,值得用天下独一无二的东西标榜。

        不错,有时候,赏赐是独一份的,然而,面对其他厨子羡慕的笑容,易牙始终用愤恨的一瞥回报他们看来简直非常刻意的耻笑。

        “易牙何止如此呢,国君只吃易牙的菜,易牙是独一无二的,齐国人都要以其为傲。”这些话易牙对自己说了很多遍。但真正面对国君的时候,像只受惊的小鼠的易牙的骄傲便迅捷地藏到阴湿悲凉的墙角,收起似乎太过多余的尾巴,那怕是胆怯的一瞥也没有。

        “国君是易牙的国君,是的。国君身上承载了易牙的一切,没错。只要国君还有健康的味觉,就一定要尽心地侍奉,对。美味是什么,离开国君的唇舌,什么也不是!当然了!”这个时候,重整一副谦恭小心神态的易牙安心地站了出来,警醒地观望。

        国君到了。

        亲爱的国君!易牙赶紧迎上前去。

        刹那间的渴望,渴望国君拿出方才忘记的赏赐之物,就是这种渴望,因为太过热切而热泪滚滚,当然,还有羞愤的情感。

        “国君,国君!” 是易牙的声音。

        “易牙,你为我高兴吗?”

        “是的,国君,我为您高兴!”易牙狠狠地点点头。

        这庄重的一刻国君看在眼里了。

        “伟大的国君,不是吗?一代霸主,不是吗?无所不能无所不有,不是吗?”桓公用包举宇内的双臂推开侍女无所适从的臂膀。“寡人拥有,天下至宝,拥有,天下贤才,还有你,易牙!”一脚踩空,易牙赶紧上前,用身子垫着国君先行的躯体。

        易牙抹去了眼泪,惊喜的眼睛望着国君欲罢不能的嘴唇。 “还有你,易牙,你让寡人尝遍天下美味!”不!这是易牙自己说的。

        一脚踩空,国君竟不知方才说到哪里。

        “国君拥有天下至宝,拥有天下贤能,国君!国君!喝些什么汤吗?”

        年轻的易牙满脸的泪珠在国君醉意惺忪的眼中是那样的纯洁无暇。

眼前仿佛真是一个女子。

         “易、易牙,你爱我吗?”国君的眼睛勉强隐隐睁开。

         易牙慌忙匍匐在地。

        “寡人尝遍天下美食!”桓公似乎要睡着了,“独未食人肉!”

         模模糊糊的这句话清晰地传进了易牙惊悚的耳朵。

        国君酣然睡去。

        流尽诚惶诚恐的冷汗,如一条咸鱼干一般在油灯旁再受煎熬。

        用品尝汤羹的唇舌品尝国君方才的话,凭借卓尔不群的味觉和嗅觉,加上与生俱来的大胆猜测和侍奉上的殚精竭虑,哪里肯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的意思啊。

        “易牙,你爱我吗?”仿佛一道菜主要的食材,必须要熟知它的味道。这确实是句再平常不过的话,某种程度上还透着亲昵,像温顺的章鱼,可这话不是对一个爱姬说的,是对一个日日照顾他的厨宰说的,那它还是什么鱼呢?它彻底颠覆了一个厨宰所有的良苦用心。怀疑是肯定的,这句话可怕就可怕在,苦心经营的调和的美食还有那天下无双的食疗菜,看来始终弥补不了国君壮阔完美的人生的遗憾,而这竟然,是关于人肉的。

        “美人、美酒、猎物,管仲在投合国君方面看来到底高出一筹。易牙有什么,可靠或者不可靠的味道?可不管有什么,眼下看来都没有用,国君要的只是一样东西——人肉。可悲之处在于,事情也远远没有做出人肉羹这么简单,这里暗藏着性命取舍的玄机,国君真正要的,是易牙的心意,而这心意,是一定要在生死的天平上准确地衡量的!

        “一份人肉羹,证明这份羹就是因为太爱国君而做,这份羹是易牙曾经所有的爱,眼下,国君要看,易牙爱国君,胜过爱它。接着,天下就再也没有比易牙更爱国君的人了,这更是管仲做不到的!”

        不安分的易牙脸上的肉也跳了几跳。

        一滴将死的灯油暴跳了一下,最后,终归静寂。

         可怜五岁小儿的肉羹翌日被盛到酒醒的国君面前。

        “这是什么?何以如此鲜美无比?”

        国君豪爽地展开舒坦的身子把无限满足和诸多赞许异常热切地传递给阶下长跪不起的易牙。

        可是,当得知正是易牙五岁小儿的肉羹时,明显的不快泛上国君似乎有意嫌弃的眉头,但是,聪明的国君立刻舒展了眉心,恭敬地扶起易牙,对着易牙婆娑的泪眼深情地一望,之后,一口汤也没喝,逃也似出了寝殿。

        无力的易牙收起所有杯杓,当日,这些物品与五岁的小儿一起入了葬。

        “伤风败俗、迎合君主、居心险恶的小人”的朝臣的鄙弃与不满在王顾左右而言他的桓公的尴尬中终于平息,“得而诛之”成了泡影。次日,朝堂上再有的关于易牙的所有金刚怒目的表情和异常慷慨的陈辞被管仲挥起的衣袖斩钉截铁地打断,取而代之的是捕鱼、煮盐之法和诸侯会盟之事,桓公便也恢复了往日的气象,睿智阔达中有着大国君主的猛烈。

        闭门不出许多时日,然消息不胫而走早已成了宫廷的惯例,大约是为了充分地关照诸多宫人与日俱增的好奇,任何一个关于烹子适君的消息都不折不扣地传进了易牙的耳朵。

        悲伤与惶惑在内心坚毅的易牙那里盘旋许久之后终因国君沉默的偏爱而暂且退避。事实证明,包括管仲、鲍叔牙在内的群臣一边,虽然代表了一些堂而皇之的东西,但到底,国君心里有易牙,这种也许并不能称为“爱”的情感同样也经受住了准确的衡量——朝臣的压力。事实也证明,国君情感的天平最终是朝向易牙的!一种不大由衷的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之后很快,失去小儿的慰藉也终于找到。国君不是喝了一小口汤吗,这就对了,儿子在国君体内了,国君发白的面皮不正是儿子的娇嫩?国君的强硕不也透着小儿筋骨的强健?国君每次喝完汤羹些许的笑意不正透着儿子的顽皮?

        出于一种不能准确道出但异常强烈的爱,国君所到之处,易牙如影随形。偶尔,有没有持羹的日子,但是,油灯下温柔地凝望国君熟睡面庞的侧影,却真正一次都不曾有过——那分明是五岁小儿的轮廓!

        在诸多个夜晚无尽的遐想中,内心某种阴暗的东西渐渐从油灯下一次次的凝望中滋生起来,直到一天,终于占据了易牙除过烹饪智慧的身心的每一处。或者说,长久地潜在易牙身心的某一种东西彻底复活了。曾经表面上谨小慎微恭顺谦和的易牙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国君背后那个沉默冷酷并不言笑甚至鄙夷地俯视群臣的内臣。人们在国君豪迈的姿容后往往感到一种莫名的阴冷——也许是关于多年前一件事的某种不祥的猜测。而在国君,却是忠诚小心的易牙的深谋远虑!

        然而,留给这件事的时间几乎没有,齐国人必须面对的是敬爱的管仲的离去。“把钱财交给管仲打理比压在我们的枕头下更安心!”一个渔民的这句话代表了齐国人的忧虑,就连国君,也寝食难安了好些时日。

        “易牙给你,他的食疗菜!”国君眼里是久违的泪水。

        管仲无力地摇摇头。

        “仲父!齐国,谁可再为相?”

        “国多财则远者来,国君知我的。”

        “仲父!鲍叔牙可为相?”

        “鲍叔牙是君子,善恶过于分明!”

        “易牙如何?”

        “易牙是小人,不可予以国事!”

        “开方、竖刁?”

        管仲皱起忧虑的眉头,心生无限悲凉,然而很快,便带着将死老臣的倔强和真诚,请求国君重用公而忘私的隰朋。

桓公不听。

         好比炎炎夏日之后的初秋,管仲气象在管仲离开后温热了一些时日,但之后,到底难以经受深秋的凄风苦雨,齐国渐渐显示出大国遭受重创的迹象来。

         贤能之臣相继离世,忠耿之才也难以经受岁月的消磨,在孤独地思考“谁可重用”这个问题一段时间之后,已迈入老年的桓公甘愿被感情左右,启用了易牙、开方和竖刁。

        迄今,跟随国君享受群臣的跪拜已成习惯,颐指气使在中年人易牙成熟的脸上丝毫不必掩饰,国君赋予的权势更让此人多了几分雄壮,偏偏所有关于美食的智慧也弃之不用,剩下的,便只有冷漠刻毒了,以至于给人这样的印象:倘若不让此人挑起事端,恐怕连本人也觉得国君多年的栽培与厚望要付之东流。所以,当忠厚的隰朋恭敬地递来简书的时候,傲慢的易牙不予理睬。

        “易牙大人!易牙大人!”易牙仿佛始终不曾听见。

        隰朋退出。

        “隰朋,管仲说你有些才能!”易牙摆出嘲笑的嘴脸,这幅嘴脸因为主人感觉新鲜而十分春意盎然。

        “本无心经营什么厚禄名位,现在看来到底是目光短浅,谋取高位,竟原来为了要免于你这等小人的欺凌!”正直的鲍叔牙拖着老病的身体骂过一回,可是,管鲍的时代结束了。

        难以阻挡的易牙时代到来了。

        沉默时代失去的一切都要得到补偿:曾经日日的谦卑现在要以绝对的盛气凌人弥补,曾经的朝臣的鄙弃现在要百倍地还给他们,曾经失去小儿的痛苦现在要以无尽的珠宝和无边的权势来填充。那,曾经的爱呢?人们在易牙的狞笑中,分明感到一种非参与一场政变不可的阴险。

        所以,当老弱的国君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儿子的生气,且其身体的衰微让权势已经显然无可寄托的时候,易牙的势力很快与桓公一个儿子及其儿子身后那个强大的母亲卫姬联合——出于彼此的需要:拥立新君和即将脱颖而出成为新君的需要。在易牙看来,这和当初管仲鲍叔牙拥立国君毫无二致,一切来得何其自然何其美满。

        接着,现君桓公被以易牙为代表的未来新君的力量拘禁。

当从艰难的缝隙中看到每日送来的饭菜均被廊下的卫士吃得精光的时候,老国君恳求无论如何要见易牙一面,这个如同本人躯体一样的请求在接下来相当漫长的日日夜夜里像灯油一样耗尽了。

        老国君在漆黑的角落开始回忆食物的味道,尚不利索的手臂在不清醒的神志里偶尔一阵狂抓滥取,最后,当一丝光亮透过窗口扫过榻上厚厚的灰尘照到眼角的时候,老国君这才明白,一切都是徒劳。

        “易牙一定在努力地谋划,看来时局超出了他的掌控!”征战半生的桓公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展开吃力的思考,之后,又陷入昏迷。

        隐隐一阵妇女的哭泣,似乎穿戴整齐等待出殡,模样儿又分明是当年英姿勃勃的公子小白,只见管仲笑曰:国君受了我一箭。

         睁开疑惑的眼睛,仿佛阴暗的地下,两个妇人在身旁啼哭。

        “快,弄些吃的来!”

         妇人只是哭泣。

        “易牙,找易牙救我!”桓公哀求。

        当明白禁足国君的不是别人正是易牙本人的时候,老国君嘴角一阵抽搐。

         “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仲父!”老国君用尽平生的力气将灯台奋力推到,接着,流出了悲愤的泪水。

        被一声闷响惊起的守卫并没有扶起灯台而是走向两个哆嗦的妇人,拎小鸡一般拖到庭外,既而,两颗逾墙探望国君的头颅被过墙扔了出去。

       好比战争中荒弃的农田,没有人注意老国君的尸体,数日之后,一些蛆虫从久闭的窗口爬出,人们这才知道,桓公死了,且死了多日。

        相对时期相对强大的公子主持了王城。被肥硕的蛆虫饱餐的桓公的尸骨带着不胜数的随葬品被安置进豪华的墓穴。出于对小人的无限痛恨,桓公的墓穴里多了数倍殉葬的宫人。

        其中,并没有易牙。

        有人说,易牙败逃后,其实一直潜在宫中,不在别处,就在死去的桓公身边,他亲眼看到蛆虫在桓公肚皮翻滚,那景象,和当初鼎中翻滚的小儿的肉羹一模一样。

        可多年以后,在齐国一个僻远之处,人们却能做异常鲜美的调味菜和养生菜。

        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一个美食家说:没有易牙,美食也许不会前进一大步!只可惜,在历史的某一时刻,他忽然忘记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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