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希金的家鄉 (一)

那年, 我們兄妹幾家打算當年的團聚到南美去. 我小哥為之入迷的瑪雅文化, 早已引起全家的興趣, 更還有依瓜蘇大瀑布和探戈桑巴舞. 不料三四月間, 傳來巴西流傳登革熱的消息, 計劃擱淺了. 正為去哪兒舉棋不定, 老媽發話一錘定音,“聽了多少年的柴可夫斯基, 格林卡, 讀了多少普希金, 托爾斯泰, 去他們的家鄉看看吧!”於是, 我們親戚朋友三代二十多人, 從三大洲的五個城市飛聚莫斯科.

俄羅斯人說, “莫斯科不是一個城市, 莫斯科是一個世界.”這話不假. 這兒東正教教堂金碧輝煌的圓頂與超現代的雕像相映, 暴發的億萬富翁和貧苦百姓並存. 克里姆林宮是世界上最大最美的建築群之一, 莫斯科的地鐵車站是藝術的殿堂, 氣勢恢弘的國家大劇院裡上演著世界一流的芭蕾舞, 這個森林密佈的都市是歐洲最大的城市. 然而, 常常使我們困惑的是, 這個美麗都市的市民少有笑容, 辦事人員大多冷漠, 夜晚路上並不安全, 在這個豪華公寓賣到一萬多美元一平方米的城裡, 很多人靠每月四百美元的救濟金為生.

一到, 我們便直奔被稱作莫斯科心臟的克里姆林宮. 原先大家都以為克里姆林是皇宮的名字, 去了才知道是城堡的意思. 這片始建於十二世紀的城堡, 是最早的莫斯科城, 可以想見克里姆林有多大. 如今裡面教堂聳峙, 宮殿巍峨, 政府大廈雄偉, 博物館林立. 單單一個大克里姆林大廈, 便有七百多間富麗堂皇的廳室! 每一座建築都是宏偉而精美的傑作, 難怪克里姆林宮被稱作“世界第八奇景.”這些都是在十五世紀後逐漸重新建設的. 當時俄國終於打敗了蒙古軍, 結束了蒙古人對俄國兩百多年的統治, 莫斯科才成為一個獨立俄國的首都. 城牆外是舉世聞名的紅場. 紅色一詞在俄語中還有美麗的意思, 意為 “美麗的廣場”. 我們一聽都會心地笑了: 原來不是紅色政權的意思! 見證過多少歷史時刻的紅場確實壯闊美麗. 廣場北端是紫紅磚的歷史博物館, 它的屋頂門檐窗框都是銀色的, 整棟大廈看起來像剛經歷了一場鵝毛大雪, 寧靜而肅穆. 孩子們卻直奔廣場南端, 那兒活潑潑地站著像從迪斯尼樂園裡跑出來的的瓦西里教堂, 八個五光十色的洋蔥頭教堂屋頂, 錯落有致地環繞著中間的主塔, 像童話, 像夢幻, 讓大人孩子都流連忘返. 這無處不在的蔥頭屋頂, 必有特別的意義. 問了導遊, 原來東正教信徒們禮拜時拿著點燃的蠟燭向上帝祈禱, 而教堂的蔥頭屋頂正象徵著蠟燭的火焰. 我二哥則解釋了藝術歷史: 西羅馬天主教派喜歡他們的教堂有高聳的尖塔, 相應他們的音樂也高昂激越；而東羅馬教派教堂有渾圓的屋頂, 表現在音樂上則是他們的雄渾厚重.

莫斯科以紅場為圓心, 十幾條筆直的大道和圍繞著圓心的一圈圈環型公路從紅場放射伸展出去. 這是一個規劃得很有氣勢又很合理的城市. 城裡道路寬闊, 建築多姿. 除了古教堂修道院, 現代玻璃大廈, 還有一派風格鮮明的斯大林時期的建築, 戲稱為“斯大林的七姊妹,” 就是一共有七座這樣巨大雄偉的建築. 最有名的大概是建在麻雀山上的莫斯科大學了. 他們一律的又寬又高, 宮殿似的高樓, 方正剛硬的線條, 主樓頂端有高聳入雲的尖塔, 最上面是閃亮的紅色五星. 讓人馬上想起上海原來的中蘇友好大廈. 莫斯科河沿著克里姆林宮穿城而過, 路邊隨處是挺拔的白樺樹和濃密的杉樹林. 這麼大的城市, 幸虧有它四通八達的地鐵. 到了莫斯科一定得去坐坐地鐵. 通往地鐵的自動樓梯又陡又長, 似乎要一直通向地心. 有點嚇人. 這是全世界埋得最深的地鐵, 在地下一百米深處, 原打算也備作防空洞用的. 地下車站用拼花的大理石造成, 而水晶弔燈, 雕塑, 油畫, 和碎石拼圖將之裝飾得華麗而優雅. 每一個車站都有自己的主題, 基輔站表現的是烏克蘭文化, 革命廣場站裡矗立著斗士們的塑像, 勝利公園站有慶祝二戰勝利的巨幅拼畫. 地鐵雖然擁擠, 但秩序井然, 非常有效. 朋友曾告訴過我, 俄國人即使在地鐵裡也不忘讀書. 我留心了一下, 沒見人拿書. 再看看, 拿地圖的倒不少. 不由得莞爾: 太多的遊客可能使莫斯科人也變了.

接二連三地看了教堂, 修道院, 公園, 名人公墓, 印象最深的是基督救世主大教堂, 由於它氣勢磅礡的建築, 也由於它背後曲折的故事. 這是十九世紀為紀念1812 年俄國擊敗拿破崙而建的. 教堂雄偉壯觀, 是莫斯科人的驕傲. 但斯大林在1931 年下令將教堂炸燬, 在地上留下一個難看的大坑.後來政府將那個巨坑改建成游泳池. 此後五十年, 那一直是世界最大的游泳池. 1994 年, 莫斯科市政府決定重建大教堂. 重建進展神速. 一年後, 一座巍峨的教堂拔地而起. 1997年莫斯科慶祝850 週年誕辰時, 教堂全部裝潢完成, 包括裡外無數的雕塑和巨幅壁畫. 教堂有五個金光閃爍的拱頂, 最高處離地100 多米. 它是俄國最大的教堂之一, 能容納一萬多人. 東正教教堂沒有椅子, 信徒們都站著崇拜.

離開莫斯科前, 來到衛國戰爭紀念碑下. 它像一把直指雲天的刺刀. 像這座城裡的許多建築一樣, 自有一派令人震慑的氣勢. 二次大戰時期, 蘇聯在反法西斯戰爭中犧牲了兩千多萬軍民. 希特勒為之付出慘重的代價. 德國在俄國損失了一千萬軍人, 佔它二戰全部陣亡人數的百分之七十以上. 再看看歷史, 拿破崙曾拼盡全力佔領了莫斯科, 但莫斯科人留給他一座空城. 大冬天他的軍隊沒吃沒喝, 寒病交加. 佔領最後直接毀滅了征服者. 俄國人, 在他們驕傲嚴肅的外表之下, 躍動著怎樣火熱而頑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