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远方来信
杜家处在建昌街菜市场里面，通常打瓶酱油醋买块豆腐是很方便的。平时杜家老爷子从物资回收站下班回家的路上，总会稍带着点好吃的烟台凉粉焖子和煎饼果子给孩子们吃。他可是菜市场里很受欢迎的一位老主顾，几乎人人都认识卖古董的杜老爷。
建昌街菜市场距离西南河并不远，街道两边的摊位令人眼花缭乱，几乎遮住了政府开办的粮店肉店和小卖部。悠闲逛街的人们，还有来来去去的小商贩们，在杜老爷的眼里有些招架不住，虽心生羡慕却不敢多瞧一眼，还是攥紧钱袋子安分守己一点，揣好了一包热乎乎香喷喷的焖子赶紧回家给老婆孩子们打打牙祭才是。
杜老爷悻悻地走出菜市场，拐进了建昌四巷，百米长的小街道，第一户便是杜家。回到了自个家门前，杜老爷没有马上拉开门环进门儿，而是眼睛瞅着邻家敞开的大门，心里一直嘀咕着那大宅子今儿个怎么会有人在呢？
建昌四巷街里，二十八户人家，有几户与杜老爷子很熟悉，可是邻居唐家不是早年去了青岛发展吗？
正当晌午，张氏在厨房里做饭炒菜的声音，传到了杜老爷的耳边。感到有点饿的杜老爷，赶紧收回自己的双眼，拉开门环迈进自家门槛，冲着厨房里喊道：“我回来了！”
“老头子啊，可把你给盼回来了。好消息好消息啊，咱们大小子顺儿从北京来信了。你快来看看吧！我不识字，你快过来给我念念，顺儿在信上都说了啥呢？”
杜老爷看到老婆开心的样子，心下也欣喜不已。大儿子离家几个月了，这才来封信报个平安。“我来喽，边吃边看成吗？”
此时，杜老爷的眼前闪出自己大儿子的英俊模样。顺子离开烟台，大家都很难过，可是为了儿子的未来发展，必须舍得让他走，才可能有希望成就一个体育人才。顺子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性格也很阳光，读书也读的很棒，还是高中俄语课代表。现在顺利地当兵入伍，希望儿子能刻苦训练早日为国争光。
杜老爷一边吃着饭，一边跟老婆说：“你先别急啊，我看看顺儿都写了啥内容。”
看着老头子认真地看信，顺儿的母亲稍稍安心一点，她用围裙擦了擦双手，把锅台边上热好的馒头和做好的鱼炖豆腐一起端上了桌台。“儿子写信说：他刚到总参军训局，完成了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已经下到总参军训局体工大队打篮球。现在，顺儿临时被调到了八一军事三项队。不得已放弃了打篮球，改成练习军事三项。”
杜老爷认真地念着儿子的来信，他顾不上夹一筷子鱼吃，继续给顺子母亲说道：“顺儿他现在天天练跑步体能训练，还有射击，越野障碍等。他还说，马上就要过八一建军节，到了那时候，领导要让训练成绩优秀的兵们去见毛主席。”杜老爷念到这里，稍微顿了顿，看上去有些兴奋起来。他继续念着儿子写的信：“顺儿说要娘放心吧，他吃饭吃得很好。顿顿都有白面馒头吃，管够啊，还有肉有鱼吃，周末还发两罐水果罐头。现在随信给家里寄点全国粮票填补点家用。他还说了，娘身体不好胃不好，拿全国粮票去农村换点鸡蛋，给娘补补身子。”
张氏听了老爷子念信，被儿子孝顺的话语感动着，她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顺儿还在家里住的时光。所有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中，所有的幸福都闪现在一副慈祥和蔼的面庞上。杜老爷放下手中的信，他看了看老婆高兴的样子，似乎也安心了。
“你别光顾着高兴了，你快招呼孩子们过来吃饭啊……都凉了！来来来，维强，你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来吃午饭！吃完了好好去学校念书！”
“维强，维柏，维丽，维萍，维娜，你们快去洗洗手过来坐下吃午饭吧！”张淑怡清亮的嗓音在叫自己的孩子们吃鱼。她的模样很有韵味，杜老爷似乎能捕捉到一点年轻时候的漂亮影子。老婆以前还是很俊的！
“对了，老头子，那老中医给你看病看得怎么样了，他有没有给你开点药吃？要不你回信的时候问问儿子能不能从北京寄点中成药给你吃？只要能治好糖尿病，我们还是有机会去趟首都看看那里的风景和咱们顺子的单位。你说呢？”
“顺子娘，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先伺候孩子们吃饭好不好啊？等回头我找时间再看一下。”
“我不心疼你谁会催你呢？你看看现在日子一天天过得很难，何时才是个头啊！”
“对了，邻居家最近有点动静了……你看见谁回来了？”
“啊呀，还真不晓得邻居唐家人回来了？回头吃完饭我就去看看吧。这年月指不定什么时候出点什么乱子，好好的在青岛发展，怎么说回来就这么快回来了？”
吃完了午饭后，维强带着弟弟妹妹们学打算盘珠，他记忆力好，慢慢地背着口诀教维柏练习手指上下翻飞拨算盘。“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四去六进一……”维萍和维娜颠着脚后跟使劲往炕里瞅，张淑怡赶紧让帮自己洗碗筷的二女儿维丽放下手边活，去里屋热炕头上玩会儿。
杜老爷闷声不响地大口吃着新鲜的鱼和豆腐，不一会儿两个棒子面馒头下了肚。最近老婆偶尔买点猪头肉喝两盅黄酒，他不善饮，一喝脸就成了紫膛脸，然后话就多了。他觉得疲惫的时候，吃个菜窝窝，白米粥，就着自家腌制的咸菜，已经是烧高香的生活了。平日里，在物资回收站里修修补补，看惯了那些个哭丧着脸儿搬来搬去卖家具的人，杜老爷深知在当下的日子里只能省着点钱吃，这么多的孩子要抚养教育，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咧！
“维强，你又练打算盘啦！”杜老爷吃完午饭，把空碗递给张淑怡，从饭厅漫步走到里屋。
“嗯，就练了几下子而已。爹，您来打打。”强儿答应着，调皮地叫板道。强儿擎着棕褐色的算盘，他和弟弟妹妹们都仰望着父亲。
“好了，你们这帮孩子啊，我应该好好教你们如何快速算账。现在，钱不好赚的，早些时候学点东西也好！”杜老爷似乎在自言自语，孩子们却听的很仔细，她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父亲手指拨动算盘珠子。
正在灶台前忙碌的张淑怡，很想凑近前去看自个老头子精打算盘。她深深地感受到这个家如果没有老头子的管帐，可能熬不过生产救灾的困难日子。
吃完午饭，该是孩子们去上学的时候了。张淑怡目送着他们离去，随后回屋上炕放开棉花被子让杜老爷睡会儿。她顾不上自己也应该休息一会儿，拎着一篮子玉米面馒头和咸菜去了邻居唐家大院。
望着老婆迈着小步子出了门去了邻居唐家，杜老爷这才想起忘了告诉张淑怡带几张十市斤的全国粮票去。他叹了口气，竟自闭目养神，暂时两耳不闻窗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