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头顶一片天
穷人过穷日子，有很多苦头吃；富人过起穷日子来，也有难熬的时候。
人们常说：春困秋乏。起了一个大早的老刘头，他可是早已经习惯了一睁眼就不爱赖在热乎乎的被窝里，他头没梳脸没洗的，披着蓝布长褂就出了门房。
庭院里四周静悄悄的，老刘一个人没啥话说，他突然想起来眼下，正是香椿芽上市的时候，正好顺便去南大街菜市场逛逛买点新鲜水果和蔬菜。
老刘边走边寻思着如何能问问卖香椿的老农民要来香椿苗种到自个家的院子里，这样一来，东家婆娘和孩子们啥时候馋了想吃了就直接可以从香椿树的采摘下来，春梅就能给饥肠辘辘的孩子们炒上一盘鸡蛋炒香椿，那吃起来该有多香多幸福啊！
老刘耳边轻轻地响起春梅的声音：“每次在家里买鱼时，就把鱼肠鱼鳞等弃物在香椿树下的土里埋起来。这种肥料最适合树木吸收。因此，我栽的香椿树生长得已经是枝叶婆娑、浓荫遮屋。你可能还不知道为啥我种香椿树吧？其实，我也不瞒你说啊，杜老爷他呀，跟我一样就好这口呢！”
东家已经过世了，春梅的话却被老刘牢牢地记住了记在了心里。
他早已经盘算好了再养几只鸡好下蛋，帮春梅把那三个未成年的孩子们养大成人。这年头，共产党的所作所为让资本家们都没有啥好日子过，能抚养孩子健健康康地活着，那可比啥都好，谁说不是呢。
老刘自如地穿梭在南大街菜市场。菜市场里人头攒动，噪声嘈杂，他头也不抬地东瞅瞅西看看，几分钟的光景就找到了一家卖香椿的，他死皮赖脸地好说歹说终于要到了一颗小香椿苗，连连谢了卖菜的老农后，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枚银元，仔细地看了又看，有些舍不得地递给农民大伯。
付了大头洋，拎着香椿苗，仿佛有点心碎的老刘，再也无暇顾及菜市场里的新鲜蔬果有多么的诱人，他迅速地又买好了几扎韭菜苗和一大捆大葱头，他学摸着赶紧回家跟春梅一起把树和菜种到东厢屋的院子里……
从熙熙攘攘的菜市场走回家，短短的几分钟时间，老刘的脑子里面像过了一遍电影似的……
东家家业不小，谁又能想到能沦落到今天穷困潦倒的地步呢？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嗨，人啊，这一辈子，都是命啊！
“爹，我来接您回青岛了，家里有急事要您回去处理。”正当老刘想着心事感叹命运多舛的时刻，他忽然听见儿子的声音，他猛地停下脚步，抬头一瞅，眼前说话的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小儿子明哲吗？
“臭小子，你怎么来了，你吓了我一跳。快说说又怎么了？家里出啥事情了？”老刘故作镇定地问道。
“啊呀爹呀，您是不是老糊涂了？您不是说了吗送了东家就回家，娘说了马上就要过清明节了要给祖坟上坟的，您得马上就回去准备了，这不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我今天到烟台出差正好路过这里，我过来先看看，顺便咱们约个时间一起回去，我大概在这里待三天，等把单位的工作办好咱们就可以走了。”
“啊呀，我差点都忘记了，这时间过得太她妈的快了……明哲啊，你得容我跟东家商量一下啊。”
“爹，清明节马上就到了，反正您也得回去看看。您跟不跟我一起回，您不要着急，您自个看着办吧，我先去栖霞办点事情把今年的苹果订单给村支部工作人员。爹，您保重身体，我先走了啊。”
“明哲啊，好咧，你先去忙吧，我把手头的事情也做好，跟春梅交代好再回去啊。要不这样吧，那就清明节前一天我回去。”
“好咧，爹，那我走了啊。我们回青岛以后再一块吃个饭！到时候，让俺娘多做点好吃的给您打打牙祭。”
身材健硕的明哲，也顾不上在老刘那里歇歇脚，告别了父亲后直奔长途汽车站去往苹果之乡栖霞去办正事。
看着儿子匆匆忙忙离去的背影，老刘鼻子一酸，禁不住泪流满面。他脚下的步子挪得很慢，站在门口的春梅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春梅心一软，终于决定认老刘回老家不要再来做长工了。
一向不说谎话的春梅，此刻只能硬着头皮跟老刘商量着：“你们刚刚说的我都听见了，你快收拾收拾回青岛吧。那里毕竟是你的老家，那里有家人，那里有朋友，还有很多你喜欢的熟悉的地方。”
春梅边说边看着一言不发的老刘，于心不忍让他马上收拾行李回家去。老刘听到春梅的话，他定了定神，稳住了情绪，将手里的香椿苗轻轻地递给春梅。
“东家啊，我先帮你们把香椿树种下吧……其他的我慢慢地都帮你们做好，我就放心地回家了。”
老刘说完，又一次忍不住吧哒吧哒地掉眼泪。都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春梅看在眼里，心里晓得不妙，可能老刘这次回青岛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老刘，你放心吧，放一百个心，你走吧！我和孩子们没事的，我还有其他成年的孩子呢……他们都会找时间来看我来帮我的。再说了，街访邻居都已经熟悉了，有时有事情我也会去请他们帮忙的。你看，这香椿苗长得多鲜嫩啊！我们找个锄头挖坑吧，你再帮我一次种好喽，就像上个月你帮我种无花果树一样啊！”
“好咧，东家，您放心吧。这活儿我最拿手！”老刘听了之后几乎瞬间就破涕为笑了。
看着长工熟练地挥舞着铁锄头，春梅的眼帘湿润了。有多少伤心难过的事儿，她都能忍住不哭的，而此刻她感知到了一点点她力不从心的感觉。男人就是有特殊的力量。
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春梅连想都不敢想，没有了帮忙干活的长工难不成更凄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