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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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hulei

5月 26, 2019

说起当年下乡当知青,给我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饿”。

记得去沙田果园场的那年,我刚好75届高中毕业,芳华17岁,正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现在这个年龄的孩子早餐牛奶鸡蛋是少不了的,午、晚餐配搭鸡、鸭、鱼之类的荤菜和果蔬是应有尽有……而我们所在的年代,正好是文革后期,城里粮、油、肉类全凭票,按月定量购买。我在的农场,地处山区就更是贫困不堪了,我一直在柑橙队工作,当个小班长,带领约10位知青看管五座山头的柑橙树;每天干挑大粪、挖埋肥料的大坑,喷农药杀虫之类的农活,高强度的劳动,消耗大,所以就老想找吃的,记得那时候,早餐常常是酱油捞饭,每日午、晚两餐基本都是蔬菜拌饭,每周记忆中是有一次有几片风不需要太猛就能吹起的肥猪肉送饭,那个香啊,连肉汁都恨不得多舀一点儿。记得当年我因为喜欢看书(还因为这个差点儿挨批),那位炊事班林班长也喜欢看书,我们是书友,所以有猪肉吃时,我常常能比别人多得到一些肉汁……可由于强体力劳动,身体营养入不敷出,一天劳动下来还是常常就觉得“饿、饿、饿”,我这么体弱的青年,每顿居然能吃八、九两饭,同志们,无油水啊。一到晚上,就满脑子想着怎么弄“吃”的。记得刚到农场时,我去的二区,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我们男知青住在一排简陋的红砖屋,旁边有着许多杂树、小溪,山岭,一入夜蛙鸣此起彼伏,于是,我们一到晚上就打着手电筒去捉‘田鸡’(青蛙),青蛙很好捉,只要强光一照住它,那小东西就乖乖地一动不动,任你摆布……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有次我饿得发慌,放工后蹲在水库边发呆,突然,心有所感,掀开旁边的一块斜倚水边,约摸两个砖块大小的石头一看,石头底下居然压着一只身子胖得动不了,巴掌大小却厚实,“肥腾腾”的一只“田鸡”,那家伙趴在那一动不动,肥白的肚皮,青黛色的蛙背,我一看大喜,随手擒来,拿到宿舍和眼里早已饿出了火的舍友一起填了肚子,安然入睡……许多年后,有位略懂玄学的朋友告诉我,那只青蛙应该是只已经修炼了多年的有灵性的老蛙,我这么一吃,就坏了它的灵修,实在是大大的罪过……于是我赶紧忏悔,接连念了好几天的“佛咒”,才稍觉安心……但我思前想后,如果再回到当时,此情此景,这种罪孽还是很难避免,所谓“世道浊,常理歪”也……

还是话归正题,就这样在知青们群策群力,捕捉一年左右的田鸡后,这肉香骨脆的小生物就在二区、或至少是我们居住地的附近彻底消失了,偶尔远处听到一、二声蛙鸣,就会很快就亮起好几束手电光飞奔过去随之静止,青蛙吃完了……我们就创造了饼干糖水,发觉如果饼干在沸水时才放进去煮,是一下子煮不烂的,吃进嘴里还软软硬硬挺好吃,那时候我的饼干很快吃光了,还常常让女同胞“救济”一下,送我们些饼干来打牙祭,平常饭票不够吃,也靠关系友好饭量小些的女生救济些,“饿”日子才能熬下去。真心谢谢她们。

我还常在山边的小溪捕鱼吃,记得在居住地左拐的山地旁的一条小溪涧,有一个山坑里,四周有许多青竹环绕,尽管离路边不远,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我有一天无意中钻到了那,伸手摸摸觉得水冷冽滑腻,搅动几下就会有好些体积不大、约10厘米的暗褐色有些斑点的山鲶鱼在游动,肉质嫩滑清甜,煞是好吃,我没事就往那儿钻,抓了一段日子也抓完了。

关于吃,我还见过个别男知青挺离谱的,我有次看见一个平时表现也不怎么地,比较顽劣差劲的男知青,从场部回来,居然从随身的书包里掏出了一只鸡,那只鸡还歪着脖子,已经死了,他告诉我们,这是他去场部购物时(只有场部有小卖部,可买些日用品、食品类的,但到场部,要步行一个多小时的山路……),看见场部职工养的鸡,正在路边撒欢,他乘人不备,下手就捉入书包,随即掐死,就作为战利品带回来了……不过干这事的知青和我没交情,那只鸡我也没份吃,所以也无须在内心进行道德评判了。

在农场,让我在吃方面留下印象的还有一件事:当年我在柑橙二队,有五个班,约七、八十号知青,天天伺候果树,队长知道我们常常饿的慌,便想出一个高招,刺激我们生产积极性,便向我们宣布,允许我们在果园的路径边种植花生,收成三七分,七成归队部,三成归我们,于是我们全体柑橙队员激情高亢,细心栽种,而且常常利用休息时间伺候这些花生,直到把这些花生养得颗粒饱满,粉红肥实,看着就能流口水,谁知收成时这位队长居然食言,把那些壮实的花生一麻袋一麻袋地逼我们搬进队里的仓库,就再没有下文了……

那个难以言说的时代渐行渐远,但知青之间单纯美好的情谊,以及那洒落在崎岖山路的血汗也是年龄渐长之后难以挥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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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hulei

澳洲华文作家,资深编导。曾发表散文集《悉尼故事》、小说《寻踪时代》《无可归依》,杂文合集《悉尼八怪》,诗集《大海的石像》。编导电视纪录片《澳大利亚天空下的华人》。曾获多项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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