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七十(上)                               傅金枝

●海斯廷斯1066年(二)                        薇薇

●超市                                         橋人

●我們這樣認識鄭和 (一)                      李蘊

●在歐洲乘火車                                 穆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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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軲轆體七絕                                   虎山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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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第三十三章  太子就醫(3)              何學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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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七十(上)                             傅金枝

糊裡糊塗地,七十歲了。

我生於壬午(馬)年臘月,可是按照如今世界通用的陽曆紀年,這已經是1943年(民國三十二年)元月了。

朋友戲稱我已經進入70後。而按著中國的傳統,我已是“古稀”老人了。

由於陰曆壬午年的絕大部分是在陽曆的1942年之內,所以我日後的表格中生日的這一欄,我一直填1942年,日期則按陰曆填寫。這也是當時人對出生年月普遍的處理方法。大概是在高中的後期,不知誰搞到一本萬年曆,上面有歷年陰曆、陽曆日期的對照表,這樣才查到陽曆我1943年的生日。

可與別人說起年齡,我還是願意以壬午馬年為准。這一則是因為在馬、羊之間,我更偏愛馬;二則是太太也是馬年出生,大我幾個月,實實在在的1942年。老家有句話,“女大一,不是妻”,意思是如果女比男大一歲,這夫妻便作不長久。為圖個吉利,我也願把我的年齡拔高一點 ,就與太太持平了。大概也由於我堅持與太太“同年”,所以儘管外面總有風風雨雨,家中也沒少了磕磕碰碰,也總算平平安安地走過來了。說起太太,最讓我不開心的事是我們兩人是大學同班的同學。男人都有愛吹牛的毛病,我也不能免俗。可一看旁邊就有一個清楚自己“老底”的人,弄得我一輩子也沒敢好好地自我吹噓一下。

到了這把年紀,雖然還沒蓋棺,也大概可以“論定”了。可這論定,誰給論定呢?小人物一個,在這世界上,有了你沒有人會覺得多你這個人,沒有你也不會有人覺得少了你這個人。這個世界上最拿著你當回事的大概還是只有你自己!平心靜氣的回憶一下自己走過的七十年,既沒有過五關、斬六將的輝煌,也沒有走麥城這樣的失誤,平平凡凡、普普通通、中不溜丟。在這七十也不算太短的日子裡,我努力地尋找自己的閃光點,想給歷史,退一步想給自己的家族留下點值得回憶的東西,想了半天,竟然是一件也想不出來!

可也沒有白活!回憶我走過的七十年的歲月,最值得回味,最值得寫上一筆的不是自己所作所為,而是我所經歷的這個偉大的時代!我太幸運了,生長在了偉大而劇烈變革的時代。這是一個以前不曾有過,今後再也再也不會重複的時代。

四十年代末期到五十年代初期,過了一段恬淡、平和的田園生活。十幾畝地,一頭牛,父親、母親、我和妹妹、弟弟五口人。父親耕地,母親紡線。父親耕地的犁和秦漢時代的犁一般無二,母親紡線的紡車也與秦漢時代的紡車完全相同。這“一般無二”,這“完全相同”是我從《齊民要術》、《農政全書》中知道的,《天工開物》中的插圖也畫得清清楚楚。七十年代長安的兵馬俑出土,發現兵馬俑穿的鞋竟然是千層底的布鞋,鞋底用線繩納過,並且在腳掌和後跟的部位納得更加密實。當時的報刊大贊中國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可是就是不順便反省一下當代中國的落後。2000多年竟然是沒有什麼長進!

落後是落後,可日子過得也算舒心。喂口豬,十幾隻雞,肉蛋自己吃一點,大部分換錢,買日用品。餘糧可以賣些錢,母親紡出的“線穗子”也要換成錢。 窮是窮了點,可是從沒到了缺吃少穿的地步,日子過得也有滋有味。

那時農民也不必供養那麼多的父母官。當時的縣衙門僅一個大院,前門掛政府的牌子,後門掛縣委的牌子,一個院子僅幾排平房而已。最清楚當時我們鄉的“鄉政府”,僅三名工作人員,其中的兩人:鄉長和鄉支書還不脫產,僅一個鄉秘書是脫產幹部,也只管一些結婚登記之類的的事。這事我記得很准,因為這鄉支書便是本家的伯父傅德明,而鄉長是附近韓莊的馮書梧,而這鄉秘書是鄰村任樓的任鴻賓。任鴻賓大概還不到20歲,也很隨和,人們都叫他“鴻賓”,更有不少人開玩笑叫他“紅屄”。

大可不必擔心那時的社會治安狀況。政府的職能很弱,治安靠的是已經在中國延續了幾千年的社會倫理道德。那時人們也頗注重自己門戶的聲譽,如果行為不端,不僅丟了面子,甚至會影響到兒女的婚事。同村的人大都是同一個祖宗經過幾百年繁衍留下的後代,而村與村之間因為姻緣也有著錯綜複雜的關係。這些關係大到偷盜、犯罪,小到家庭的不和,鄰裡的糾紛都要過問。出現各種問題後,最終可以通過各種關係獲得解決。那些不拿工資的“調解員”們,恐怕比今天的政府的官員們更有威望,更有效率。

各種經濟活動按著那延續了幾百年甚至是幾千年的固有方式進行著。人們進行各自的勞作,五天一個集市,那是人們進行貿易的地方。平日裡各種小販也走街串巷。各種不同的小販會發出各種不同的聲響:一聽到梆子的聲音便知道是買油鹽醬醋的;買小百貨的用手搖一種既帶小鼓又帶小羅的一種東西;賣盆賣碗的則直接敲打他的瓦盆。打鐵的,鋦盆鋦碗的,製作笤帚的……至今我還清楚地記得那些十分動聽的吆喝聲:“張好馬尾籮吆” ;“ 狗皮貓皮換鞭稍”;“搶剪子了,磨菜刀”……

不過這種田園牧歌式的生活很快有了改變。

2013年1月17日於奧克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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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斯廷斯1066年 (二)                        薇薇

法國諾曼第巴約小城有一座英軍公墓,埋葬著1944年6月6日D-Day諾曼地登陸中陣亡的4千名英國官兵,綠茵茵的草地上整整齊齊排列著白石碑,盡頭有座大理石長廊,上面刻著一行拉丁文“我們被征服者,解放了征服者的故土”。這行文字大有深意,它點明了兩段歷史,而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巴約就是連接歷史的焦點。1066年諾曼第公爵威廉從巴約出兵渡過英吉利海峽征服了英國,1944年盟軍自諾曼地登陸,解放法國的第一座城市就是巴約。九百年過去了,英國盎格魯·撒克遜民眾對諾曼征服仍然耿耿於懷。

海濱小城海斯廷斯是近一千年來現代英國的起點,英國歷史上最著名、最重要的戰役——1066年海斯廷斯戰役發生在這裡。距城鎮六英里遠是當年的古戰場,一百英畝土地被辟為保留地,樹林環繞著一片綠野,繞行一周,以腳丈量,約略可感知到戰役的規模。高坡上有一壯觀的大教堂,1070年為紀念此次戰役而修建,被稱為“戰役寺院”。

來自法國的諾曼人其實是維京海盜的後裔,佔據諾曼第已有一百年,他們吸收了法國貴族文化,仍未失掉侵略的野性的和征服的激情。威廉是諾曼第公爵的私生子,綽號為“野種威廉”,他宣稱英格蘭國王“懺悔者愛德華”曾許諾他為王位繼承人,威廉確有英國王室直傳血脈。愛德華死前把王位傳給了其王后之兄長哈樂德,哈樂德不是王室直系血親。這激怒了好戰的威廉,他咆哮王位繼承人是違法的,這等行徑不能接受,於是率領七千騎兵開始了征服之戰。

10月14日在海斯廷斯,兩軍初次對壘。雙方人數相當,哈樂德軍隊全部是步兵,武器是斧頭和盾牌,諾曼軍由騎兵和長弓箭手組成,武器是長劍。英軍佔據高坡,諾曼軍從坡底向上進攻,戰事激烈,互有大量傷亡,打得難分勝負,廝殺長達10個小時,是中古時期最長的一次激戰。直到旁晚時分,英王哈樂德戰死,據說是箭射入眼睛而死,英軍軍心渙散,全線崩潰。哈樂德的屍體埋在哪裡無人知曉,只是在他墜落的地方有一方石碑以紀念。直至今天,每年海斯廷斯紀念日,“戰役寺院”都會收到來自世界各地的鮮花,人們仍在懷念哈樂德國王。在此戰場,每年10月14日左右都會有盛大的紀念活動吸引大量遊人觀看,眾人頂盔貫甲,分列兩軍廝殺,再現當年戰役情況。

海斯廷斯大捷後,征服者威廉一路燒殺洗劫,長驅直入抵達倫敦,聖誕日在倫敦西敏寺大教堂登基加冕,成為威廉一世。諾曼征服永久性地改變了英國的政治和文化。諾曼人帶來了法式城堡和歐洲大教堂,也帶來法國文化,法語成為正規語言,古英語淪為鄉間俚語,威廉一世取締了英格蘭王國“賢人會”,採用“貴族議會”,施行高效而強權的統治。

七千諾曼人開始統治兩百萬盎格魯·塞克遜人,不可能不遇到反抗。1069年北部起義,殺死了大約7百諾曼人,威廉一世親自率兵血洗約克一帶,無論是人還是牲畜,只要是活物全部屠殺,據傳說殺掉10萬民眾,死亡數字已無從考證,1086年的《全國土地財產調查書》中顯示,大屠殺17年之後,約克仍是荒蕪人煙。而1071年發生在伊利地區長達兩年的抵抗就是盎格魯·撒克遜人最後的抗爭了。

威廉一世沒收了全國土地重新分配,犒賞他的追隨者。保存在倫敦邱園國家檔案館的1086年《全國土地財產調查書》記載:20%的土地歸王室家族,55%分配給諾曼貴族,25%為教會擁有,5%屬於英國舊貴族。這個分配真是太“公平”了。

威廉一世的幼子亨利一世1100年登基後放棄了其父的“鐵拳統治”,重拾英國舊王朝的仁政,諾曼王室開始與英國舊王室通婚,讓英國王室的血脈重回王位,諾曼貴族也紛紛娶英國貴族女子為妻,諾曼人真正融入到英國盎格魯·撒克遜的血脈中。

在法國巴約諾曼征服博物館展出著珍貴的 “巴約掛毯”,70米長亞麻布上刺繡著海斯廷斯1066年戰役全景圖,完成於1070年代,是為諾曼征服歌功頌德的作品。英國朴茨茅斯諾曼地登陸紀念館展出一幅83米長的掛毯,刺繡著諾曼地登陸的歷史畫面。相差九百年的兩幅掛毯絕非巧合,盎格魯·撒克遜人執拗倔強、永不忘懷的性格真令人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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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                                                         橋人

超市絕對是都市生活必不可少的構件。超市環繞著你的住處,你未必會意識到生活有多麼方便。但如果一家也沒有的話,你大約就要想搬家的事情了。

它是城市文明的必然延伸,它象徵著物質的充盈和豐富。

走進一個大超市,你便如同置身於一片商品的海洋。它們那麼整齊地安坐在屬於各自的位置上,色彩斑斕甚至各具氣味,無聲無息而又彼此呼應。該有的都有,你哪怕什麼都不買,你也會油然而生出歡愉和踏實的感覺。

當然了,通常你會很自信地朝熟悉的貨架走去,毫不猶疑地將早就想好的東西放進購物車。那些你常吃的、常用的東西,應該是什麼牌子什麼形狀什麼顏色,你心中都有數。它們不會輕易改變的。

這些貨物都是從世界哪個角落來的,經過了多少人或機器的加工、多少道繁繁簡簡的工序才變成現在的樣子——你根本不用知道。每件商品,不論大小還是保存時間的長短,都從該來的地方來,到該去的地方去。沒人會在乎它們背後那漫長而具體的過程。

像很多其他的亞公共場所一樣,超市比較奇特的地方也在於,逛遊其中的人與人之間很少有言語的交流。人與人的關係被人與商品的關係替代了。

如果你能從某個高度俯視整個大超市,你一準會驚奇地發現,它是個同時有那麼多人遊走其間而彼此卻又那麼缺乏交流的場所。每個人似乎都很明確地在貨架與貨架之間的過道通行,相遇的刹那,他們的目光會有短暫的交匯,但馬上又各自轉向了各自的貨架。

不排除你在裡面碰到了一個朋友,兩人會打個招呼或拍拍肩膀。但通常也僅止於此,因為你們還得繼續搜尋你們各自的東西。要聊天得找個別的時間場合。在超市里再多說一兩句人也會變得尷尬——超市不是聊天的地方,逛超市的時間也不是聊天的時間嘛。

也同樣存在這樣的情況,情侶在超市里為了買某款商品不買另款商品而吵了起來,無聲或有聲的較量,別的人絲毫不察覺。小孩子賴在某個貨架前不動了,最後的結局要麼是被快樂地滿足要麼是被大人別的承諾所說服走。

指向人的關係在這兒被浸泡掉了,只剩下指向物的關係。人呢,成了超市的大背景,他們在不同貨架前的分佈密度,告訴著你某件商品有多麼熱銷或者多麼冷滯。人成了抽象的消費者,具體是誰已經不那麼重要。

超市的獨到之處還在於對時間的消隱。以前什麼人逛了這個超市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貨架還是那麼多,還是那麼乾淨充盈,就像沒動過沒變過似的。每當你把手伸向你需要的商品時,它們就已經在那裡,你就像是第一個消費者、第一次在消費它們似的。每個商品都有保質期,但整個超市卻是常新的。

有些超市安裝了特大的監控攝像頭,你甚至都可以在裡面清晰地看到你自己。它反映了商家對人的某種複雜心理。在這種心理框架中,逛購者被進行了簡單分類,一類人非常歡迎,另一類人則除外。或者更直接點說,它暗示了某種消費的理想主義,即前來購物的人最好都是而且只是非常受歡迎的那類人。

如果說超市里存在人與人之間的交流的話,這種發生在商家與消費者之間的無聲無息的交流可以算其中的一種。另外一種則更為幽隱有趣。

一款商品,明明可以標價為1.00,它會技巧性地標為0.99。對你而言,它幾乎沒有任何改變,但你就是很高興。你的內心被窺探和誘惑了——更別說一長串醒目的打折標識對你的吸引力了。

牛奶貨架與麵包貨架之間該插入幾行別的貨架也被清楚地計算著。你不會因為它們兩者沒擺在一起而讓你走了太遠而心生抱怨。當你由麵包走向牛奶或者由牛奶走向麵包的時候,你還完全可能對夾在其間的某個貨架上的商品產生了興趣。

不管在哪個地方,超市的格局和邏輯總是非常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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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樣認識鄭和                                 李蘊

(二)

鐵三角誕生

楊瀾沒有認為我有點不太嚴肅,立即召集會議並批准了我的“請戰”。作為製作總監,我手裡管著好多節目,但《鄭和》是我的重中之重。

我第一步就請了上海的朱大可先生做此片的撰稿人。我是在澳大利亞採訪時與朱大可認識的。他不高的身材,胖胖墩墩,肚子有點鼓,鼻子有點翹,可兩隻眼睛格外亮,只要一使勁就能看到你心裡。他上海華東師範畢業,在澳洲住了八年,回國沒多久就成了有名的“文化批評家”,這是他給自己的身份定位。那時他寫的書我必讀,他的演講我必聽。後來我知道他肚子大裡面盡是學問,他腦袋大裡面有的是思想。他的文筆風格獨特,思路清晰明快。

讓這樣的人為一部紀錄片撰稿有點“大材小用”,可剛回國的朱大可經濟也不寬裕,我要他的才華,他要我的稿費。

國內著名的《人物》雜誌 ​​曾採訪朱大可,問他最嚮往的是什麼,他回答說“自由”。朱大可喜歡《陽光》的創作氛圍,如果不按照他的思想意識去寫,給他再多的稿費他也不會幹的。

果然,對《鄭和》的人物定位,我們一拍即合。

楊瀾得知請朱大可做撰稿真是樂不可支。朱大可在國內的名氣已足以讓她放心了。這樣的撰稿人稿費肯定要超過一般人,楊瀾老闆問都不問。

接著我又開始物色編導。我採用了投標的方式。其實我心底已經有了目標,他是從江西農村來的吳石友,北師大影視專業畢業。平時沒人叫他真名,都叫他“石頭”。石頭的平頭讓他腦袋變得很圓,黑邊的圓眼鏡永遠架在他的圓鼻頭上,加上他平時處事也較圓滑所以總給我一個圓圓的感覺。他愛畫畫,他的畫我永遠看不懂;他對收藏古玩幾乎呈瘋狂狀。他為人滲透著農民的樸實,可在保護自己時不經意間也會流露出一點農民的狡黠和小精明。石頭非常喜愛做電視紀錄片,他把做紀錄片的人看成是有文化的人,可他自己常因為文稿中的不通順受到我們的調侃。石頭的最大特點是對畫面感覺好,有著超出一般編導的想像力。在眾編導水準和經驗都差不多的情況下,想像力就顯得非常重要,它是將來做三維動畫的一個重要素質。這是我當時推薦石頭的主要理由。石頭的後期剪接尤其了得,有著天生的節奏感並善於組織畫面結構,對音樂也有天生的感悟。

儘管如此我還是希望所有投標人都到台前顯示一下自己的實力,這樣也顯得公平。那天除了楊瀾幾乎所有與製作有關的大小頭目都來了。編導們一個個侃侃而談,毫不客氣地擺出他們各自強項。沒想到石頭在投標會上竟緊張得克克巴巴,吭吭哧哧,半天也沒聽明白他都說了些什麼。他知道自己說的啥也不是,急得頭上全是汗珠。我裝作非常平靜,心裡卻又憋氣又窩火。就在我幾乎絕望時,石頭在關鍵時刻竟拿出個“殺手鐧”,他用英國電影《哥倫布》的畫面剪接成一個七、八分鐘的小片子當場放給大家看。他選擇的鏡頭大氣,恢宏,氣勢磅礴,大浪滔天。他用彩虹抒情,用日出表現豪邁,再配上動人心魄的音樂,一下把在座的電視專家們全震住了。

“ 如果要我做《鄭和》,將來的畫面氣氛總體就是這個感覺。”

石頭那天說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話。

我長舒了口氣。

於是,我和朱大可,石頭,組成了《鄭和》片的“鐵三角”。

楊瀾一錘定音

按照以往的程式,先由朱大可寫一個初稿拋磚引玉,供大大小小的頭頭們討論,然後再綜合大家的意見進入正式撰稿。

在和朱大可討論框架時,我一點沒看出這位“文化批評家”有絲毫為難處。

熱愛“自由”的朱大可真是太自由了,他在初稿的一開頭講述完鄭和的出身後 , 便在鄭和進入皇宮怎樣被閹割上大作文章。他細緻地寫道:

“ 閹割由宮廷的職業刀手主持。在經過簡單的胡椒水消毒後,刀手用一把小型鐮刀割下陰莖和睪丸,將它們放入小布袋然後高高掛起,以求以後的步步高升。然後將一種氣味芳香的草藥敷在傷口上,以便消炎和減弱劇烈的疼痛。最後插入一根浸過白蠟的麥桿,以防止

尿道口被堵塞。少數人會死於術後的感染,大多數人則活了下來”。

講鄭和下西洋幹嘛非講閹割呀?還有什麼陰莖睾丸,腳本一開頭就遭到不少人的抵制。多數人認為鄭和的偉大在於他是航海家,紀錄片應表現他的智慧和英雄氣概,與閹割沒什麼關係!討論會上我解釋說,表現一個人物應從他的命運入手,鄭和少年被閹割晚年被罷官死時被葬於大海這些同他的偉大加在一起才是一個完整的人。 “鄭和是英雄”這是個概念,鄭和有成就也有痛苦這是人性。可有人還是堅持反對把鄭和定位於“悲劇英雄”,也不同意用一些篇幅去講明朝皇帝朱棣派鄭和七下西洋的真正目的,他們耽心這樣表現鄭和搞不好會降低鄭和的偉大,中國觀眾是不能接受的,央視也絕對不能播。我提醒說這部片子不在國內播而在美國,對方說一個作品為什麼不讓他在國內國外都能播。我說東西方文化是有差異的,最後爭論陷入僵局。

坐在一邊的朱大可始終一聲不吭。事後我埋怨他眼看我“舌戰群儒”也不幫我,他笑嘻嘻說有你一個人夠了。會上石頭坐在我旁邊只是重複一句話:“我同意李導意見”。可會後他叫苦不迭:這閹割我用什麼鏡頭呀?

其實在場的人誰也說了不算,最後要看楊瀾的態度。這就是公司做事的特點,老闆說了算。

楊瀾,她的良好的文化基礎,使她善於把社會學與電視文化結合起來;她採訪過成百上千的國內外名人和文化精英,熟悉和瞭解當今社會對人的不同體驗;她來自中國也去過世界許多國家,東西方文化的不同使她大開眼界。她愛電視更愛紀錄片,她希望她做的紀錄片應該有“陽光文化”的特點。

幾乎沒費甚麼周折,關於“悲劇英雄”的定位被通過了。朱大可藉鄭和對中國宦官制度的批判,得以實現。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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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歐洲乘火車 旅歐隨筆 (一)                           穆迅

踏上車站月臺,一面牆似的火車車廂堵在那裡,兩層,在明媚的陽光洗涮下,散發著悅目的淡綠或梅紅。車內窗明幾淨,不銹鋼扶手光可鑒人,座椅一抹的米色或淺藍,舒適如家。到站換乘另一列火車,同樣是二等車廂,灰塵蒙面,顏色暗淡,古董式的座椅微滲出黴味。車廂咣啷咣啷地搖擺,像個不耐煩的奶媽粗魯地搖晃著嬰兒車。怎麼有這等的反差?或許為了降低成本?只要“小車不倒,儘管推”?反正初次乘歐洲的火車感到它就這樣新舊並存。

也許你不知道下次乘的是那類火車,但它到達的時間和起步的時間卻是肯定的。德國的一位售票員曾經這樣安慰我們:“不要擔心我們的火車,它像鐘錶一樣準時。”

我們所乘坐的歐洲火車還有與中國不一樣的亮點,即對乘客的體貼。那些我們經過的大型火車站無一例外全是平地式的“T”型月臺,上下車,拖著行李就可以直通車站的出口或入口。不必像國內高山似的站樓,背負著重擔,登上拽下。

在旅途中我們還看見一種“奇怪”的車廂,進口處空出近四分之一的地方,像個貨運倉,邊上有一排收放座椅。開始我們以為是客貨混裝,沒想到,車停一小站,擁進來十數位旅客,老少皆有,人人推著輛自行車,立刻將“貨艙”擠滿。原來是給他們提供方便的。有了這幫乘客,車廂內頓時熱鬧起來,嘰哩哇啦聽不懂的德國鄉下話只能感受到語調的歡快。下站到了,車門一開,他們又前擁後擠地推車離開。接著又有幾輛自行車被推上來。真沒想到,物質豐裕的德國,自行車竟成了火車的座上客。反璞歸真?就像窮人吃膩了的南瓜、紅薯忽然搖身變成了現代人保健的佳餚一樣,德國火車也與時俱進。

所有的車站無論大小,都有自動售票機,火紅色或桔黃色,很搶眼。乘了幾次火車後便對它起了好奇,心癢癢忍不住想去試試。還好螢幕上有英文顯示,按照它的指令,七弄八弄終於從出票口掉下來一張車票。看著票上的價位,總覺得不踏實,機器可是鐵面無情,想省錢的人類心理,它不管。

抱著試試看的念頭,推門進了售票諮詢處。玻璃窗後坐著位胖大嫂,掃了眼我出示的車票,脫口就說:“哦,太貴了!你到他們公司售票處去換。”

轉幾個彎,在售票櫃檯前說明來由。淺金色長髮女郎看了看車票,點頭同意:“你的票是貴了。”說著劈裡啪啦一陣打鍵聲,機器裡又吐出一張車票。女郎連同退回的餘錢遞上來。我一看,好傢夥,便宜了一半多。

不是鐵路公司有“貓膩”,很可能是我操作自動售票機有誤,梅紅色的鐵盒子只會按照你的指令辦事,不會提醒你“還有更便宜的哦”。我建議初來乍到的旅客,還是找有血有肉的人辦事最好。否則就容易犯上面的誤會。

到櫃檯上買票也是一種歐洲人文旅遊。各個國家接待你的售票員神態不一,有熱情的,有冷面的,有靈活的,也有腦筋不轉彎的。

在義大利米蘭,接待我們的是位制服筆挺的老頭子,笑嘻嘻地問我到哪裡。義大利披薩味兒的英語,讓我這個半吊子英聯邦臣民費了好大力氣才弄明白他的意思。他倒不在意仍然耐心笑臉相迎。

等我列了一大串兒義大利城市的名字後,他自告奮勇說,乾脆一次辦妥,所有義大利旅遊的火車票我都包辦了,這樣既省錢又省力。

我喜出望外不假思索地答應了。老頭子一個站一個站地拉單子,蒼老的手指笨拙地在鍵盤上捅來捅去,好不容易他吐了口氣:“OK,get done!”我也如釋重負高興地說:“好,我要四個人的。”他一聽,一下癱在椅子上:“你為什麼不早說?”我想這很容易嘛,換個數字不就完了嗎?他卻不幹,非要從頭來。我只好等著他用老指頭再費勁地捅來捅去。終於他汗津津地抖動著車票遞上來。我內疚地連聲道:“謝謝,謝謝。”

德國的售票員大都鐵著個臉一副嚴肅神氣。不過別害怕,悶聲不響的德國人能鑽到你的心底。一陣忙活後,擺在你面前的車價單一定是你最滿意的,也是最便宜的。

福森是個德國邊陲小鎮,如果不是天鵝堡離她最近,沒人知道她在哪兒。整個鎮巴掌大,一不小心從東頭就走到了西頭。火車站在市中心,只有兩條鐵軌,還是個“無尾街”。推開車站的矮柵欄就像推開你家屋後的花園圍欄感覺一樣。月臺的右邊照例靠著一間候車室,單間,擺張乒乓球桌子勉強可以打一場。地是裸磚地,倒也平整。一頭開了個小鋪,賣些糖果、飲料、雜誌什麼的。另一頭只有一扇窗,現代感的平板大玻璃留一個小口。我們下了火車便到窗口打聽去瑞士的盧森怎樣走。老阿姨沒吱聲,低頭在鍵盤上又是一陣忙活,一會兒五張紙依次從印表機裡嘩啦嘩啦地竄出來。我拿著紙張細看:是去盧森的火車線路表,每張標明換車的時間和地點。

“怎麼?我們要倒五次車?”我愣了,三個小時的路程平均不到一小時就要換一次車,最短的一次,只坐十二分鐘,這分明是拖著行李上車,還沒站穩就要準備下車。要命的是誰能保證這五次倒車都能準時?只要一次沒趕趟,下面的班次就全泡湯了。因為最短的換車時間只有六分鐘。

看著我們一臉狐疑的表情,老阿姨還是面無笑容:“這是最便宜的路線了。”

“那要是萬一火車誤點呢?”我們問。

老阿姨依然無笑容,說了上面那句經典的話:“不要擔心我們的火車,它像鐘錶一樣準時。”

實踐證明,她老人家說得沒錯,五次倒車沒有一次誤點。火車準時得以“秒”計算。只有一次由於我的錯,鬧了一場有驚無險的小插曲。

下一站就是僅有六分鐘換車的城市到了,火車減慢了速度開始進站滑行。我緊張地透過視窗搜索月臺的名字……沒錯就是它!我急忙下令:帶好行李準備下車。車停,門開,我們四人衝鋒隊似地跳下車。身後的火車立馬關門揚長而去。

車站不大,空空蕩蕩,除了我們似乎沒人下車。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下錯站了?一個男子正坐在附近的靠椅上,我便趨前請教,他看了一眼我出示的車票,搖頭說:“你下錯站了。這兒是郊區站,你應該在市中心站下。”他指了一下站牌:“站名是一樣的,只不過市內站多了‘中心’兩字。”

我傻眼了,還有六分鐘呀!我怎麼能趕到市中心呢?完了,後面全亂了。

德國人繼續保持嚴肅,轉身指著另一車道的火車:“快上那輛車,它也是去市中心的。就要開了。”我們一聽,什麼也沒想,甩下“謝謝”兩字,急驚風地沖向那輛車廂口。

一分三十五秒後,我們到了市中心車站……

在歐洲乘火車非常方便,這是常乘中國火車的人所體驗不到的。哪怕犄角旮旯裡的小鎮沒准就有一條單軌送你到那裡。旅遊路線我建議你從義大利開始往北走,這樣你會感覺越來越好。義大利的火車陳舊且擁擠,常常客滿。不知是旅客還是跑單幫的,總有許多男女拖著數個大小箱子在過道裡擠來擠去。不事前預定座位,恐怕你得被迫和這些男女們不斷“擁抱”了。車內的廁所也是不堪入目,這倒使贓慣了的中國人心裡有點兒平衡——哼,歐洲不過也如此而已。

火車翻過阿爾俾斯山,你就可以松一口氣了。車乾淨了,人也少了,旅遊舒適多了。你會給歐洲印象留下一個完美的句號。

去歐洲自由行,又不想開車,還是乘火車吧。

2013/1/23  於奧克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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軲轆體七絕· 半世浮沉雨打萍                 虎山龍

其一

半世浮沉雨打萍, 為官栽倒夢才醒。

色錢黑幕誰人盛,卻話權高在位靈。

其二

官場又曝野歡腥, 半世浮沉雨打萍。

不怕情床成鬼傑,就憐韻事毀家庭。

其三

情愁愛恨人心別,借月懸鉤窗外節。

半世浮沉雨打萍, 平生對鏡常離孽。

其四

網絡瘋傳看客醒,榮華富貴又歸零。

今朝淫亂官中鑑, 半世浮沉雨打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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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詩系在讀博士後常豔記事體小說《一朝忽覺京夢醒,半世浮沉雨打萍 —— 衣俊卿小 n 實錄》以及中國中央編譯局局長衣俊卿被免職後而作,本詩借用了標題中“半世浮沉雨打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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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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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第三十三章  太子就醫                    何學威

4、治病治心

蓮問他:“何出此言?”

妙梁卻道:“你剛才應該告訴我是兩種病,如果是一種病,那就只能是花柳病,又叫青樓病,你忘了從落霞到福海我也在抗疫,什麼是瘟疫,我也見得多,我的症狀和他們不一樣,我的紅塵知己拂雲死了,我也會死,你想瞞我,你怕我害怕,卻叫我天天喝那麼多無用的苦水下去,好欺騙我,欺騙別人,欺騙你自己,直到我死的那天為止,你會說,你盡責了,治不好,這是天意。”

蓮聽後非常難受,卻還是懇切地說:“殿下,我確實不想讓您知道您患的什麼病,可是殿下請相信我一定能治好殿下的病。”

妙梁道:“你現在叫我相信你,哼,只會死得更難受,你還不如讓我再好好多活幾天,作些想做的事情,我寧可累倒在病坊前,比喝一肚子苦水等死強。”

蓮差不多急得流下了眼淚,懇求道:“殿下,您真的不要如此,您的病真的能治好。”

妙梁打斷蓮的話道:“你不用多說了。”蓮已經近乎哀求地說:“殿下,請聽我這一次。”妙梁強制著控制自己的情緒道:“趁我現在還理智,還算對你禮貌,你趕緊出去。”

蓮難過地說:“殿下,你不能如此對待自己。”妙梁小聲喊道:“出去!”蓮喊道:“殿下。”妙梁大聲吼道:“出去!”

得樂沖了進來,蓮只好傷心地退了出去。

妙梁怒道:“你也滾!”

得樂進退兩難,退到門邊站著不動。

蓮回到自己客房,滿臉憂傷,默默無語。

等候在那裏的沈嚴,此時只能安慰道:“觀世音,難為妳了,是殿下心情不好所至,我真的不明白他為何要如此自暴自棄,聽之任之。”蓮非常慎重其事地說:“沈大人,你真的要明白,太子要不就醫,他撐不了多少時日,他的瘟病並非一般,更加致命,非抓緊治療不可,還得盡一切努力勸說他才行。”沈嚴也很嚴肅地回應道:“我們一起努力想辦法。”

蓮語重心長地說:“此病的病情常有反復,您能否在他病情穩定時,邀集您的文壇好友訪問他,談詩論畫,不經意之中,牽制他的情緒,讓他從悲觀絕望中掙脫出來,只要他肯繼續生活下去,我用藥治好他的病是有把握的,此層請沈大人放心,他要是真的已經服了三天藥,情況確實會大不一樣,可惜,殿下未能配合,滴藥未沾,以目前情勢,已經不能再耽誤了。”

沈嚴道:“觀世音思慮十分周詳,妳治太子的病是先治他的心。”蓮說:“哀莫大於心死,不先治他的心,我都無從下藥。”沈嚴道:“確實如此,那在下就按觀世音的意思去辦。”蓮再次提醒說:“真是刻不容緩了。”沈嚴道:“明天我就去。”蓮真心誠意說:“那就有勞沈大人。”沈嚴道:“此乃該我向您說的話。”

貴賓房內,得樂在門口探頭探腦。

妙梁喊道:“得樂!”得樂趕忙進來,跪倒在地稱道:“奴才在!”妙梁停頓片刻,心存不安地問道:“……我方才是否十分失禮?”

得樂裝不明白,反問道:“對誰?觀世音啊?”妙梁吼道:“別裝糊塗,照實說。”得樂立即說:“哦,奴才照實說,只差沒有叫他滾了。”

妙梁著急問道:“我說了‘滾’嗎?”得樂道:“說的是‘出去’,可口氣跟叫滾沒什麼差別。”妙梁氣得一抬腿,喊道:“滾——出去!”得樂往外走時嘟囔道:“奴才滾就是,滾就是出去,出去也是滾……”

得樂趕緊乖乖出去,只聽妙梁又喊:“回來!”

得樂趕忙又進來跪倒在地道:“奴才在!”妙梁吩咐道:“去看看小龍女師父。”也不清楚得樂是否真不明白,他問道:“看她為何?”妙梁沒好氣道:“叫你去就去……”得樂道:“奴才就去。”妙梁低聲提醒道:“順便看看……”得樂明白回道:“小龍女師父的師父。”妙梁只說:“快去,快回。”

次日,沈園西廂廳內,高朋滿園,熱鬧非凡。沈嚴、大詩人謝衍、詩僧道弘、佛畫家費無級、書法家陳粲及其它名流若干聚集沈園。沈嚴忙著將妙梁太子介紹給各位新朋友。

沈嚴宣稱:“今日謝大人有新近佳作獻給各位。”眾人一致叫好。

謝衍吟道:“溯溪盡水涉,登嶺始山行;野曠沙岸淨,天高秋月明。”陳粲評道:“天然去雕琢,平實且空靈。”道弘贊道:“難得一個纖塵不染的境界。”

沈嚴告知道:“道弘師傅也有一首好詩。”

道弘卻道:“此為道中人的一首舊作,拿來共賞。”隨即念道:“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地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費無極賞析道;“好一個‘退步原來是向前’只將人世的進退、成敗、得失說穿。”道弘卻道:“說穿不值半文錢。”

妙梁這時也參與一起評論道:“此首‘播秧詩’,‘只管耕耘,莫問收穫’之底蘊應為全詩主旨。”

陳粲接著告訴大家:“沈大人還有佳作奉獻給諸位。”沈嚴道:“今日我就助興,有剛刊印的一卷《禪心詩魂》奉送各位。”

沈嚴給聚會者每人分送一卷《禪心詩魂》,聚會者均在興致勃勃地談詩論畫。

沈嚴走到妙梁身邊道:“殿下,我為您引薦一位費大人,他可算是佛畫大師,殿下也愛繪畫,與之一起參詳如何?”妙梁高興道:“好,我不過也是愛好而已,正好向他討教。”沈嚴見妙梁情緒不錯,於是招呼費無極道:“無極兄,來,來,殿下想去您府上拜訪。”費無極過來道;“好,好,殿下若願去寒舍做客,乃鄙人無上榮光。”妙梁卻笑道:“妙梁是要登門拜師。”費無極道;“真是不敢當。”沈嚴連忙商定道:“那就一言為定,明日登門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