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為何一再欺負澳洲？
洪丕柱
最近因關注美國大選，對其他消息比較忽略，直到看到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23日在其推特賬戶上發佈了一條極具煽動性的推文，並附一幅中國畫家傅昱（網名“烏合麒麟”）製作的諷刺畫而陷入同澳洲的外交爭端。趙在推文中說“對澳大利亞軍人謀殺阿富汗平民和囚犯感到震驚。我們強烈譴責這種行動並呼籲將他們問責。”我仔細看了那幅刻意製作的附圖，它非常惡毒地將澳洲國旗攤在地上，一名澳洲戰士蹲在國旗上用刀割澳洲國旗的一角包裹著的一名抱著小羊的兒童的脖子，其攻擊對象明顯地是澳洲而非個別犯錯誤的戰士；配文為“別怕，我們是給你們帶來和平的。”趙戰狼以此來諷刺澳洲特種部隊在阿富汗濫殺無辜卻標榜正義。
事情緣起澳洲新洲上訴庭法官布雷頓發佈的名為《布雷頓戰爭罪調查》（Brereton War Crimes Inquiry）的報告，發現澳洲特種部隊涉嫌殺害39名阿富汗平民和塔利班戰俘。就是說澳洲自己的一份報告暴露了澳洲軍隊的醜聞。首先趙某必然知道，這樣的事只會在民主澳洲發生，而在中國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誰敢發佈調查來暴露中國政府或軍隊的醜聞？不過澳洲也有發出不同意見的議員：曾在阿富汗服役的澳軍上尉，自由黨議員哈斯蒂（Andrew Hastie）痛批公開披露特種兵涉嫌在阿富汗殺人的事件（據悉兩名被割喉的14歲少年是塔利班支持者），稱這給中國惡意詆毀澳洲軍隊有機可趁。
澳洲政府和軍隊馬上表示會調查並處理這事件包括對受害者的必要道歉和賠償。澳洲是個法治國家，假如有士兵犯法，有關法律必會將其繩之以法。我在《悉尼奶爸》節目上聽到，事發後已有至少十幾名與此相關的澳洲士兵自殺以保持自己作為軍人的榮譽。
趙某推文出現後不久，澳洲總理莫里森在電視直播中要求他撤下圖片，並要求中國政府道歉。但莫總理得到的是中方更强的反彈和傅昱的又一幅諷刺畫。
澳洲輿論界普遍注意到了中國外交部的“戰狼”作風，認為北京政府在習主政後逐步具有進攻性。趙某作為“戰狼”之一經常兇狠撕咬他國，但此次用帖圖攻擊澳洲是否有高層授意卻無法判定。
作為以牙還牙，澳洲《每日電訊報Daily Telegraph》在當天也刊登了一張64天安門廣場一位平民用軀體阻擋解放軍坦克前進的照片，並學趙的口吻說：我們對那些中國軍隊殺害平民和學生感到震驚，我們強烈譴責這種行動並呼籲向他們追責（shocked by the murder of Chinese civilians and students by Chinese army, we strongly condemn ……），後面還加了條註：這張照片是真的。這張照片在其他一些國家也被轉載。
據《德國之聲》報道，墨爾本大學亞研中心（the Asia Institute of the University of Melbourne）的卓少傑（Sow Keat Tok）博士在接受其採訪時表示，趙的行為處在一個“模糊地帶”。他說“中國外交部以前在中國民眾眼中還算較‘軟’而非强勢（即較“韜晦”）”但“隨著習氏上台，强勢風格就凸顯出來了（即放棄了過去的韜晦政策）。趙的做法有上層官僚授意而為之的成分，但他作為一名發言人也有一定的發揮空間。”
“他用個人推特賬户發表東西可說是外交部的意思，但外交部也可說這是他個人的意思，即處在一個模糊狀態”。卓少傑認為“趙作為一名官僚必會揣摩‘上意’並用個人行為和言語來體現外交部所尋求的强硬姿態。”
有人認為，即使趙發佈了令人無法接受的帖圖，莫總理也不應直接回復，總理回復區區外交部發言人，好像掉了身價，而應讓澳洲外交部官員出來回應。我也曾這樣想過。但卓少傑認為，莫里森別無選擇，因為“他從訪日回來經過兩周隔離，剛出來第一次會見記者就被問到這個問題。他聽到這事時的惱怒是可想而知的，這是一個本能性的回應”，所以他說“要求撤消帖圖、要求中國外交部道歉。這些要求也許不切實際、未經深思，而中國外交部也不可能道歉。”莫里森此前去日本簽署《互惠准入協議》（Reciprocal Access Agreement，RAA），返回澳洲後按要求進行隔離，而該協議又被中國認為是想遏制中國在區域内的勢力擴張。
莫總理的經“深思”的反應不久後也出現了。他依舊要求中方撤圖道歉，但他也用另一種方式來管控兩國間的危機。他在聯盟黨黨團會議上說：“不需將此事進一步擴大。我們工作的重點是（同中國）建立對話，使我們能作為政府穩定地解决問題。”所以在其後的新聞發佈會上他強調要同中國“愉快共處”。但我看他是一廂情願，因為這僅是中國對澳洲打擊報復的一個機會，更多的報復還會隨之而來。這是因為澳洲要求調查病毒的源頭遷怒北京而對澳洲實施貿易制裁，先是從大麥到牛肉，繼而發展為對澳洲進行多項貿易打擊：煤炭、天然氣、木材等。港版《國安法》發佈後澳洲又參與很多國家對北京進行譴責，還考慮要給港人保護性的簽證；還有，澳洲參加了美、日、印度在南海的軍演，雖然澳洲按其價值觀行事，但北京顯然是被激怒了。
卓少傑認為澳大利亞對華的策略不會出現戰略性的轉變，但中國對澳洲已進入戰略對抗。他說“在中美關係惡化和進行貿易戰的背景下，中國對於美國方面必須更加謹慎，但不需對澳洲謹慎對待而可採取‘殺雞儆猴’的做法讓其他國家看看。”卓少傑認為儘管兩國陷入對抗，但在後新冠疫情期間中國對澳洲經濟的重要性在短期内不會削弱（註：澳洲出口1/3依賴中國），尋找替代的市場市困難並需費時日，澳洲在中國已投入很多資金和和努力，怎能一下子放棄呢？”
由於中國和澳洲在經貿利益和國力對比上存在懸殊的差異，卓少傑認為未來澳洲政府需謹慎布局，除了國際局勢外還需面對自己國内的選民，因此如何能“在不顯示‘服軟’的情况下‘（現實地）示軟’是一大挑戰”。我認為北京看到澳洲是個民主國家，若在貿易上損害澳洲經濟，造成人民對政府不滿，就能對政府施壓，令其不得不對北京服軟。看來這是北京對澳洲極限施壓的目的。不過最近據MSN報道，澳洲外長佩恩發表講話說“澳洲將忠實於自己的價值觀，尊重經受了時間考驗的基本規律和規範來行事”。她以此駁斥《環球時報》所謂澳洲已淪為美國附庸的說法；莫總理也強調澳洲是按自身需要和利益來做決策的。看來澳洲雖弱，但骨頭並不太軟。
其實中國人非常喜歡澳洲產品。今年雙十一，儘管中國官方抵制澳洲產品，質優價廉、綠色安全沒有假冒偽劣產品的澳洲貨在中國銷量仍佔世界第四（次於日、美、韓），有八億中國人購買了超過十億澳元的澳洲產品。看來以貿易來懲罰澳洲對中國來說有點像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因為這不僅損害澳洲經濟，同時也損害了中國百姓的利益。但百姓是北京當局不會考慮的。再如中國限制優質澳媒進入中國，令東北居民抱怨冬季取暖費用增加；而今後澳洲若真的不將世界上最優質的焦炭和鐵礦石賣給中國，中國的鋼鐵工業就會受損；而巴西太遠，運費要貴得多。
澳洲國民對總理講話總的來說是支持的，說總理的反應大義、堅實、友善，體現了國家領導人在處理國際、國內問題時的高智商、高氣節和高風度。對澳洲來說好消息是澳洲經濟復甦比預計的快，財長弗萊登堡說，從五月以來有360多萬員工領取Job keeper補貼，但半年後200多萬員工已因獲得僱傭而停止領取該項補貼，澳洲第三季度的GDP成長達3.3%，失業降至7%，表示經濟正式走出衰退，同時消費支出也大幅增長，消費增長反映經濟趨強，又反過來促進了經濟的增長。
其實莫總理確在努力減少澳洲在貿易上對中國的依賴。此次他訪日的一個目的是同中、日、韓、紐西蘭和東南亞國家聯盟（東盟）的十個成員國共15國共同簽署區域經濟夥伴關係（RCEP）的協議。這是世界上最大的自貿協定，成員國佔全球GDP的30%和世界人口的30%。這是為了增加澳洲貿易的多樣性，特別是同澳洲第二大貿易夥伴東盟十國的貿易，其中一些國家如越南等的GDP增速目前在世界上處於領先地位。此外澳洲同加拿大和墨西哥的貿易額也有增加。工黨外交事務發言人，華裔女議員黃英賢也說澳洲需在貿易上實現多元化以便在經濟上獨立於咄咄逼人的中國。
令澳洲人氣憤的是澳洲總理的公眾號被刪除！他週四直接在微信上發文讚揚澳洲華人並向他們發出團結的呼籲，也談到要跟中國人民保持友誼，但這條信息被微信平台删除。微信居然屏蔽澳洲總理為澳洲華人站台！看過總理文章的說該文是個文明、合情合理、受過教育的人所發出的聲音。不幸我未看到總理文章原文。有人問為何要封帖？很多人認為這是一種流氓行為，大概是一聽到人民，那些當官的就心煩，因為“人類敵人”蓬佩歐就是這麼說的：要把中共同中國人民區分開來。另外總理在他的微信文章中安撫華社，這也許是想利用和拉攏華社和所謂的僑領搞統戰的人所不愛聽的。據說有人將被刪帖的文章保留下來了，若真是這樣希望能查到該文的全文。但澳洲還是得到國際盟友的力挺。北京禁言封帖是常見的，剛看到中國前奧運跳水冠軍勞麗詩發推說：僅因我說了真話、說了人話，就被微博禁言一年，所以開個推特賬號。發言是人的權利，要在推特繼續發聲……不能讓自己熱愛的土地成為無脊椎動物的樂園，今日不行，以後也絕不行！
中國上週對澳洲葡萄酒生產商開征212%的“反傾銷”稅。澳洲貿易部長伯明翰（Simon Birmingham）表示這將給澳洲葡萄酒生產商帶來很大的困難。維州工黨議員基清（Kimberley Kitching）說中國試圖欺凌澳洲，包括列出14項不買清單，這是對“所有自由國家”的攻擊。澳洲向117國出口紅酒，但澳洲的39%的紅酒銷往中國，其第二、三大市場分別是美國和英國，佔澳洲紅酒出口的15%和14%。澳洲紅酒出口市場價值為40億澳元。現在澳洲正努力開發新市場，包括台、港、韓、日、越和東南亞的泰、馬、印度等。
看到的另一條抗衡北京威脅的消息是19國聯合發聲“請購買澳洲葡萄酒！”“就算代購也要繼續賣！”創立於今年六月的對華政策跨國議會聯盟（IPAC）日前發起了一項倡議，以此宣稱世界各國不會被中國的“欺凌”所嚇倒（Will not be bullied: citizens around the world told to buy Australian wine in stand against China）。IPAC的目標是合作維護以國際規則為基礎的秩序，維護人權和促進貿易公正。IPAC由19國的200多名議員組成，亦稱“全球跨黨派代表聯盟”，它代表這些國家的立法機構。它發起了一項旨在說服人們每月購買和飲用澳洲紅酒的活動，以顯示眾志成城，試圖反擊中國日益咄咄逼人之勢，尤其是對澳洲的欺凌，說要讓中國知道我們不會被欺負。來自日、意、挪、瑞典、歐洲議會、德、美、澳、紐的國會議員們敦促他們國家的公民享用澳洲紅酒。IPAC駐倫敦發言人阿姆斯特朗（Samuel Armstrong）表示澳洲並非唯一的受害者，當中國威脅澳洲時，它威脅了我們所有人。維護我們的盟友和共同價值觀有時會代價高昂，但飲用澳洲紅酒是如此有益，不去保衛我們的澳洲朋友不僅是不道德的，也會浪費一瓶好酒。
除了19國聯盟IPAC，一名英國國際事務評論者，泰晤士報專欄作家盧卡斯（Edward Lucas）也在推特上發起了“買澳大利亞葡萄酒，抵制專制”的公民運動，來自世界各地的推友對這一倡議反應頗為積極。盧卡斯說：如果響應我的人在下一年裡每週買一瓶澳洲紅酒，那就會賣出380萬瓶，讓我們馬上開始，讓北京看到自由世界不會被欺負，請轉發（If every one of my followers buys a bottle of Australian wine for a week for the next year, that will be 3.8million bottles. Let’s start now and show the Chinese party-state that free world will not be bullied and please retweet.）。其實中國對澳洲紅酒的刁難，對自己的消費者也是一個打擊，因為他們喜愛價廉物美的“澳紅”，現在他們不得不付幾倍的價錢來滿足這種喜好！當然中共高層做任何決策都是不會體恤百姓的需求的。此外中國禁止澳洲龍蝦進口也對澳洲漁民帶來很大困難，龍蝦業出口價值為7.52億澳元，九成運往中國。正值聖誕假期，有人發起購買龍蝦幫助漁民；但也有養殖龍蝦的漁民認為他們的養殖不會受中國影響，而北京當局則剝奪了中國百姓享受世界上品質最佳價錢實惠的澳洲龍蝦的權利。這幾天又看到路透社消息說：鑒於同中國間的緊張局勢加劇，澳大利亞小麥商宣佈撤出其主要市場（Amid tensions with China, Australian wheat exporters pull back from key market），而中國小麥買家卻不得不瘋狂地到處收購低筋小麥以滿足高檔麵包店的需求。
對於當前發生的事，華人們議論非常熱烈。有人發帖說：2012年中國有人到處遊行說只要中國人一年不買日本貨，日本經濟就會崩潰。2016年有人在網上說只要中國人一年不去韓國旅遊，韓國經濟就會崩潰。去年又有人說只要大陸遊客不去台灣自由行台灣經濟就會崩潰，但台灣的人均GDP卻快超過三萬美元啦。那些人哪來的自信？現在北京也可能以為刁難澳洲紅酒，澳洲經濟就會崩潰吧。還有人說，澳洲過日子要依靠中國？中澳建交前澳洲人吃糠嚥菜嗎？也有人說澳洲華人身為澳洲人自然應該急澳洲所急，想澳洲所想，把澳洲利益置於任何其他國家的利益之上，這不是選邊站的問題而是堅定地站在澳洲一邊。我想這代表了絕大部分澳洲華人的態度，吃裡扒外者目前還無人跳出來，而愛國僑領亦無人為“祖國”發聲，因為已有議員發聲要求華人參與打擊外國勢力干涉和恐嚇；繼澳洲前幾年立法防止外國勢力滲透，澳洲將立新法禁止侵犯人權者入境，。
也有人挑戰《環球時報》說它找不到可以欺負的國家，試問澳洲做錯了什麼？有人發帖說：狼在一條河的上游喝水，遠處小羊在下游喝水，狼惡狠狠地對小羊說你把水弄髒了！小羊有理由道歉嗎？假如那不是小羊，是匹馬、是頭豹呢？實際上澳洲是世界上最善良、溫和、公正、廉潔的國家，欺負這樣的國家不是流氓就是無賴。
後來我看到該報怒批澳洲“扮演了美國‘狗腿子’的角色，惡貫滿盈，是主動發起攻擊的一方（什麼攻擊？是要追查病毒的源頭嗎？），不會對澳綏靖”這樣的文章。這就是中國要欺負澳洲的理由嗎？對此有人反駁說五眼聯盟是英語國家的情報交流聯盟，澳洲1956年就參加了，澳洲只負責東亞/東南亞，不包括中國，它並非新的東西，今年澳洲大火五眼聯盟國都派救火隊來幫澳洲救火甚至還有幾位救火員為澳洲犧牲，這同目前澳洲同中國的關係有何聯繫？澳美紐軍事聯盟也是早在1951年就簽訂的地區性安全聯盟，都不是針對中國的，這家報的水平也太低了吧？該報又說“中國社會強烈主張對澳實施堅決、持久的懲罰云云”。有人問“中國社會”是誰？中國有那麼多人將巨量澳洲奶粉等運進中國、喜歡澳洲的海鮮龍蝦牛肉和奶製品，好多中國人想移民澳洲、來澳洲學習，該不是他們吧？還是生活腐化的胡某之流？“如果澳大利亞的價值觀不包括應當尊重14億人……”誰不尊重14億人民？誰造防火墻不讓他們了解外界信息？誰不給他們選舉權？難道花比軍費更多的錢維穩、不准他門上訪就是尊重他們嗎？澳洲政府多次讚揚中國人民，這是不尊重他們嗎？沒有14億人民的授權，你有什麼資格綁架他們來壓別人呢？你趙某等可以用推特，為什麼不允許你所代表的14億人民也用推特、臉書呢？
也有人指出，趙戰狼至少幫澳洲做了件好事，就是促成了憤怒的澳洲人民的團結甚至兩黨的團結。所以有人戲謔地稱他為“澳洲福星”：因為他對澳洲的侮辱，在國會會議上反對黨領袖阿爾巴尼斯，甚至反對黨的前領袖蕭登，以及聯盟黨前總理艾博德、騰博和霍華德都站出來指責北京。態度曖昧至今未表態的只有陸克文，他可能是拿了北京的好處難開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