汆江浮屍
洪丕柱
“汆江浮屍”是我這年齡的老上海的一句駡人話,有時也叫“爛浮屍”,不知道現在的上海人還有這種罵人話嗎。“汆江浮屍”是形容一種令人噁心和討厭的人,看上去就像浮在江面上漂流的屍體那樣,“爛浮屍”意思是腐爛的浮屍,叫人看了連飯都不想吃了。我本人還没看到過這種浮在江面的屍體,想像起来樣子一定滿惡形,看了會做噩夢的。
想不到上海黄浦江忽然真的出現了大量汆江浮屍或爛浮屍了!從三月起,人們發現江面上漂浮着巨量死豬。我追踪著報導,從三月初2000多頭,到3000多頭,又到4000多頭,到3月13日已有6000多頭了。3月19日澳洲傳媒報導,漂浮在江面上的死豬数已達13400頭,全世界都震動!人們不斷打撈死豬,可死豬好像越撈越多,没完没了,打撈不光。據説死豬来自富饒的嘉興,有18000頭,也有說30000頭的。
我馬上想到有名的嘉興肉粽,我非常愛吃,裏面的豬肉不肥不瘦,煮到軟硬適中,鲜美無比,一想到就會流口水。可現在想到這些来自嘉定的豬儸汆江浮屍,我吃嘉興肉粽的胃口便一點也没有了,甚至想到那些被江水泡得外表白白胖胖内裏腐爛發臭的豬屍,就覺得反胃。黄浦江是上海2400萬人喝水的主要水源之一,死豬就出現在自來水厰取水口的上游!老百姓說,想不到不知不覺已喝了半個多月的腐爛豬屍臭肉湯,而市政府都没吭一聲!
也算是中國特色,這成千上萬没完没了成群結隊充斥黄浦江的死豬是從哪裏来的?當局都閙不清!上海有關當局說牠們來自豬城嘉興,嘉興卻不承認。莫非像人們說“黄河之水天上來”那樣,浦江死豬天上來?上海老百姓被迫喝了半個多月的爛臭死豬肉湯,感到直噁心,萬分憤怒。可是上海水務局卻説,水質不受影響,可以放心喝,死豬得的病對人無害!
當局這樣說,但他們自己會不會喝死豬湯呢?猜想不會。他們是不是大腦進水了呢?也許是。這些豬得的病的本身可能對人無害,但屍體在江上泡了那麽多天,都腐爛發臭了,特别是更多腐爛的死豬已沉到江底,將在那裏定居,難道不會產生能使人致病的細菌嗎?上海人有句歇後語:叫花子吃死蟹,隻隻好!莫非當局希望上海人都變成叫花子,讓他們喝死豬湯,碗碗好呢?
那麽死豬是病死的了?非也。浙江方面說,死豬是有,不過大多是凍死的,因爲今年冬天比較陰冷潮濕,那些抵抗力不好的小豬就凍死了。小死豬也許有,但從照片看,都是大肥豬。有養豬專家出来說:豬不怕凍,連更冷得多的東北也没聽説有豬凍死的。這我相信,你看,豬八戒們都肥頭大耳像金正恩那樣,脂肪這麽厚,怎會怕凍?除非是三年大飢荒時供應的豬肉,没有肥膘,因爲豬也挨餓,有的吃人糞作飼料,那時人都吃不飽,糞便怎會有營養?還有,就算大多數是凍死的,那麽少數呢?為什麽避而不談牠們怎麽死的呢?按上海方面的說法 “死豬得的病对人無害”,等於承認有病死的豬啦。
不管養什麽牲畜,總會有死的、病的,全世界都一樣,這本没什麽奇怪的,不是嘉興豬特别愛死。專家說,豬的死亡率约為3-10%。這就是說,像嘉興這樣的養豬業中心,每年死幾萬頭豬乃是平常事,當局不用躲躲閃閃說没有死豬。問題是死豬、死牲畜怎樣迅速及時地處理,不管是火葬 — 焚燒或深度掩埋。幾年前美國和英國都閙過大規模瘋牛病。為了防止瘋牛病蔓延,他們的措施非常嚴格:只要發現某農場有頭病牛,方圓幾公里的牛全部要被處理掉,寧可錯殺一千,也不可讓一條病牛漏網。於是數萬頭、十數萬頭牛被處理掉,數量要比黄浦江的死豬多得多,牛的體積和重量也要比豬大得多,但也没聼說過密西西比河或泰晤士河上千萬頭死牛浩浩蕩蕩漂流而下這樣的新聞。
一個號稱世界GDP第二强國,或者世界第二大經濟體,都没有能力處理死牲畜,也不敢向人民講真話,而是用隱瞞、説謊、虛報、推托等辦法向人民搪塞,把人民當無腦兒,這是很悲哀的事,這樣的政府是會讓世界人民笑話和看不起的。中國好多人已經看透GDP,稱它為狗的屁,為什麽仍然要將它用作各級政府政績的標準,以致為GDP而GDP呢?現在,一個新型行業已經產生:漁民們不再在江河裏釣魚,他們創造了釣豬業,用一根帶鈎的桿子在河裏釣死豬,裝在水泥船裏,運往死豬處理場,取得報酬。這是個好辦法,不但能清除汆江浮豬,還能產生GDP和就業,豬越死得多,GDP也就越高,一石两鳥,從此不必再怕死豬了!
死猪年年有,為什麽今年大量汆江呢?幾個月前曾看到浙江法院判處多人徒刑,因爲他們出售死豬肉。這死猪也形成了一个行業,也會產生GDP,解决就業問題,因爲從收購、運輸、屠宰、切割、加工(比如腌製香肠等)、銷售都已形成了整條供銷鏈,處理數量達數萬頭、銷售金額達數百萬元。死豬肉和地溝油最後都在人們的餐桌上會合。我猜想,這大概是每年數萬頭死豬本來的出路。這一判,没有人再來收購死豬了,於是豬農就只能將牠們扔進河裏了,因爲本來死豬既有出路,死豬處理池之類的設施就不會充足,現在死豬無去處,突然大量湧到,少量處理池豬滿為患,只能向江裏扔。你說這是豬農素質差還是政府管理差?這個猜想大概要比當局的各種解釋更能令人接受吧。
中國老百姓現在都有很大的調侃本領。談到豬怎麽死的,他們說有笨死的、樂死的、羞死的、傷心死的、絕食死的、憋死的、畏罪自殺、集体患憂鬱症跳河自殺、壯烈殉國、不會游泳淹死的等等,每條都有解釋,段子也越来越多,恕不一一摘錄。調侃和段子其實是人民發洩對政府的不滿,又不敢明説,於是只有借助這種出出氣的負能量的手段。
多年前,我曾陪同上海水質培訓團(世界銀行貸款項目)參觀布里斯本水厰並同市政府有關官员會面。我記得很清楚,那些官員說,布里斯本河的水質經常嚴密的檢查監測並公布的,如果發現每毫升河水大腸桿菌數量超標(數據忘了,上海專家覺得非常低),管水質的官員就得辭職(悉尼就發生過),市長可能要向市民道歉,接受質疑盤問,弄得不好,市長都可能下台。幾個大腸桿菌都會這麽嚴重,那麽布里斯本河里如果發現一頭死豬,市長若無法向市民解釋清這是怎麽回事,他除了辭職之外,還有什麽出路呢?
一个好的政府必須及時、經常、主動、老實地向人民公布有關信息,讓百姓知情,接受批評和監督。這樣才不會有數以萬計的汆江浮豬屍這樣的荒唐事發生。
後記:今天(4月1日)看到網上新聞,嘉興人曝死豬有利益鏈,上海人已經吃過不知多少的死豬了,這説明我在本文中的猜想是正確的,以前江中死豬很少,是因爲死豬有出路:死豬肉經加工流入市場,到上海人的餐桌。判了某死豬銷售鏈的主犯之後(其中一個案件就牽涉到加工銷售7。7万頭死豬),沒有人來收購死豬(價格為每斤1元),豬農只能將死豬扔進江裏了。
自我評論:
今天看到網上新聞,嘉興人曝死豬有利益鏈,上海人已經吃過不知多少的死豬了,這説明我在本文中的猜想是正確的,以前江中死豬很少,是因爲死豬有出路:死豬肉經加工流入市場,到上海人的餐桌。判了某死豬銷售鏈的主犯之後(其中一個案件就牽涉到加工銷售7。7万頭死豬),沒有人來收購死豬(價格為每斤1元),豬農只能將死豬扔進江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