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利亞：停戰談判能成功嗎？
洪丕柱
上星期，有兩個關於敘利亞的談判在進行之中： 一個是星期四和星期五(2月11-12日)世界各大國在德國慕尼黑的談判，談判達成一個協議，要求一星期後敘利亞各方停止相互間的敵對行為(cessation of hostility)，以便讓聯合國的人道援助物資能夠進入急需援助的地方的平民。從電視上我們可以看到好些地方很多人餓得皮包骨頭、嚴重營養不良、奄奄一息，處於死亡邊緣，他們還缺少必須的日用品和藥物。
敘利亞到底有多少人現在急需各種物資以便能活下去呢? 一千三百五十萬。讀者對這個數字有甚麼概念嗎？反對阿薩德獨裁政府的内戰前，敘利亞約有兩千一百多萬人口。五年多内戰，已有二十五至三十萬的國民死於非命，傷殘者的不計其數 。有四五百萬人逃離敘利亞 ，在鄰國約旦、黎巴嫩和土耳其的難民營裡避難，其中已有 一百多萬人逃進歐洲各國。另有五六百萬人逃離家鄉，在國内流亡，躲避戰亂。即是說，這個國家有一千一百多萬人即一半左右離鄉背井，在國內流離失所，或逃至國外。留在國內的大約還有一千六七百萬的人口中居然有一千三百五十萬急需各種形式的人道救援！這就是阿薩德拒絕下台的結果。可想而知，這個國家已被內戰打得稀巴爛了。可以說，除了阿薩德的老窩和大本營、政府控制的大馬士革及其周邊地區，全國基本上已成了一片廢墟，阿薩德政權早已名存實亡。
第二個談判是從上星期三(2月10日)開始的在日內瓦舉行的政府同反政府的各派武裝力量的第三輪談判，聯合國派特使密史圖拉(Staffan De Mistura)參與。前兩輪談判都是談了不久就不歡而散，其中第二輪在二月初開始，不久就有一些方面的代表退席而只能暫停，延期到2月25日。這次談判又能堅持多久?
先不忙下結論，聽聽政府和反政府的武裝力量聯盟雙方的話語吧。阿薩德總統表示歡迎談判，可是又說不要指望政府會在談判期間停止對“恐怖份子”的攻擊。在阿薩德的辭典裡，恐怖份子的定義是“叛軍”，即所有反政府的武裝力量。這樣，談判還有甚麼意義呢？所以阿薩德現在的內心是希望用武力解決內戰的，因為俄國的轟炸使他大大地壯了膽，那怕國家已破損到這步田地，他也無所謂，毫不心痛，只要他自己的總統位置能夠保持！
反政府武裝力量的聯盟呢？這本是一個鬆散而複雜的聯盟，好些叛軍組織不被包括在內。他們的代表告訴BBC電台記者說他們不會停止鬥爭，因為他們不相信俄國會停止支持政府的對反政府武裝力量的轟炸；只要俄國不停止對他們的轟炸，只要阿薩德不下台，他們就不會停止戰鬥，他們不相信大國間達成的停止敵對行為的協議會奏效。
聯合國特使密史圖拉說，每次坐下談判了，俄國就馬上增加對反政府軍轟炸的力度，以便使政府軍能擴大地盤，在談判中處於有利地位。密史圖拉對俄國的策略刻畫得非常真切，因為俄國外長拉夫羅夫(Lavrov)揚言，俄國的空襲不會停止，直到打敗“恐怖份子”，儘管俄國的作法在大國會議上遭到猛烈批判。人們已能從雙方在談判場外放話的濃重火藥味和普京的搞局看到，無法指望談判有任何進展。普京辭典裡的恐怖份子的定義同阿薩德一樣，他轟炸反政府武裝的目的很清楚，要讓阿薩德重新恢復對敘全境的獨裁統治。果然，這輪談判談不到48小時，密史圖拉特使便不得不再次中止談判。
阿薩德，應該確切地稱為阿薩德二世，因為他的老子老阿薩德做了三十年獨裁者死了，權力傳到他手中已有十五年多，有點像獨裁國家北韓，王位傳到三世金三胖身上那樣，上星期四在AFP對他的專題採訪中，他說誓言要毫不猶豫地(without any hesitation)收復所有國土(retake the whole country)，歸他的獨裁體制所有。名為國家總統，阿薩德實際上只控制著不到六分之一的國土面積。
自從普京在去年九月底開始將空軍進駐敘利亞，名義上是說要轟炸IS，實際上是幫助和支持阿薩德打擊反對他的武裝組織(這就是為甚麼阿薩德要將所有反政府的武裝力量稱為恐怖份子，使俄國對他們的轟炸言之成理) 以來，他的處境有了很大改善，收服了很多“失地”，所以他現在要放出這狂言來。記得去年八月俄國開始轟炸以前，他可憐巴巴地答應要儘快舉行大選，讓全體敘利亞人決定他的去留，現在他再也不說這話了，因為形勢對他有利了。
我仔細看了俄國轟炸的地圖，發覺俄國炸彈四分之三以上落在反政府武裝控制的地盤，落在IS的地盤的不到四分之一。最近政府軍就是在俄國轟炸的支持下包圍了反政府力量佔領的阿勒頗(Aleppo) 。阿勒頗位於敘利亞西北部靠近土耳其的地方，是敘國最大城市，內戰前曾有人口240萬，是該國第二重要的城市，工業和金融中心。這座城市為反政府力量所佔領，由於俄國的轟炸(市民反映俄軍每天空襲七八個小時)，政府軍形成了對該城的包圍之勢，該城絕大部分人口非死即逃，目前還剩下三十幾萬人，生活在絕望之中。政府軍切斷了從阿勒頗通往土耳其的道路，使難民無法逃往土耳其，也使人道援助無法進入阿勒頗，但阿薩德說這是因為要防止土耳其給阿勒頗的反政府軍提供給養，實際上聯合國正是通過這條通道向阿勒頗市民運送糧食。聯合國呼籲在24小時內必須讓它將人道援助送進阿勒頗，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阿薩德這樣做不是要活活餓死阿勒頗的市民，以便拿下這座城市嗎?不由得使人想起中國內戰中的長春之圍，東北野戰軍為了拿下長春，三十多萬市民活活餓死的歷史。
聯合國人權委員會(UN Human Rights Council)指責敘利亞政府可能已經犯下了戰爭罪和反人類罪，阿薩德極力否認。他倒打一鈀，說湧進歐洲的敘利亞難民潮是歐盟引發的，為的是支持和保護恐怖份子。阿薩德視歐盟為他的死對頭，因為歐盟要他下台，並聯合對敘進行制裁。
目前支持並直接出兵幫助阿薩德政府的除了俄國和伊朗還有黎巴嫩真主黨(Hezbollah)的武裝力量，沙烏地阿拉伯、土耳其、卡塔爾和阿拉伯聯合酋長國等支持反阿薩德力量的國家都已表示準備將地面部隊派進敘利亞，只等反IS聯盟同意。普京馬上恐嚇說這會引起世界大戰。奇怪，俄國可以在敘內戰中夥同伊朗和真主黨拉一方打一方，那怕阿薩德政權已經有名無實，卻不允許內戰的另一方反政府組織也請鄰國來介入。美英等國嚴格只炸IS，不炸親阿薩德的力量，這就造成了一種不公平的局面，難怪西方有人指責奧巴馬的不作為會將敘利亞白白拱手讓給普京。
總之，俄國的作為使敘利亞通過談判解決內戰的希望成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