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內瑞拉亂象:會不會成為另一個敘利亞?

洪丕柱

近日我常在關注委內瑞拉危機。從4月1日以來局勢的確在日益惡化,以致美國5月17日在聯合國發出警告:委內瑞拉已處於崩潰邊緣,有可能變成另一個敘利亞或南蘇丹(could turn into another Syria or South Sudan)!
        委國連續幾周國內憤怒抗議馬杜羅(Nicolas Maduro)政府對付該國經濟極度困難無方、政治上以高壓不斷加強自己權力的活動升級,每天都有數十萬抗議者上街遊行,要求改善供應、提前大選、釋放被拘禁的抗議者。警方出動鎮壓,用催淚彈驅散群眾,已造成至少43人死亡。美駐聯合國大使哈雷在安理會說:情況在不斷惡化,國際社區必須發聲:尊重你的百姓的人權。但安理會某些成員堅持以委國危機並未威脅國際安全拒絕對委國採取行動。
馬杜羅已派兵2000名到哥倫比亞邊境城鎮聖克里斯托瓦爾(San Cristóbal)封鎖邊境和守衛商店,因為邊境城鎮中經常發生對商店的洗劫,甚至發生越境搶劫,已有一名15歲被母親差去買麵粉的男孩喪生。全國處於一片混亂,暴力、搶劫隨處可見。基本食品、咖啡、食用油、尿布、廁紙、藥品都從商店的貨架消失,百姓往往每天要排上五六小時隊才能買到些可以勉強維生的食品,而貨幣又嚴重貶值。
這一輪抗議的導火線是3月29日最高法院(Supreme Court)突然宣佈解散民選的目前由反對派控制的國民大會(National Assembly即國會Congress)並取而代之。此舉進一步加劇了政府同反對派之間的衝突,於是就有了4月開始的反對派領導的一系列抗議活動。抗議者在首都加拉加斯街上用垃圾、舊車胎、泥沙石塊等到處築建街壘、並點火封鎖公路。由於全國性抗議,三天後最高法院不得不取消其決定,但經濟危機、食品短缺等並不因此消失,所以抗議也在繼續進行。反對派領袖卡普里萊斯(Henrique Capriles)想到紐約去會見聯合國人權專署主席,但他的護照19日在機場被當局沒收,使之無法去美。他被告知要到2020年才能將護照還給他。他說他們在機場的移民區“搶走了我的護照”(They robbed my passport)。他並被剝奪參政15年。這使抗議進一步升級。很明顯馬杜羅是想取消卡普里萊斯的競選資格,因為他目前人望很高,一旦大選,會立馬擊敗馬杜羅。
    2014年委國亦曾爆發過對馬杜羅的抗議,死了四十多人,但這次看來會過之而無不及。目前抗議群眾和反對派已就結束抗議活動提出四個基本條件:解除最高法院大法官之職(是他發佈了3月29日的決定);在2017年內舉行大選;建立一條“人道渠道”進口藥品對付嚴重的藥品短缺;釋放全部政治犯。
        很難看到馬杜羅有接受這些條件的意願。他不檢查自己執政的問題,卻倒打一耙,把國家的巨大的經濟困難說成是反對派造成的,說反對派在對他打一場“經濟戰”(economic war),說他們想搞暴力政變,是些恐怖分子,還說反對派領導人領取美國津貼。而委國駐聯合國專員拉米勒茲(Rafael Ramirez)居然譴責美國企圖顛覆馬杜羅政府,說是美國的干涉挑起了委內瑞拉的暴力群體的行動(The US meddling stimulates the action of violent groups in Venezuela)!馬則在內閣會議上說“我們(即他的統治集團)成了希特勒所迫害的21世紀的新猶太人”(We are the new Jews of the 21st century that Hitler pursued),把反對他的人民比作希特勒。但批評者們說“可惡的是官員們花錢去國外旅遊,人民卻為獲得食品而掙扎而他們的孩子們死於缺乏基本藥品(it is outrageous for officials to spend money on foreign travel when people are struggling to obtain food and children are dying for lack of basic medicines)
從馬杜羅指責反對派為恐怖分子、從他一心想搞專制獨裁統治(企圖取消民選的國會)、從委國的人民分裂成擁馬派和反對派來看,將委國的發展趨勢看成可能會成為另一個敘利亞並非沒有理由,因為上述因素都是敘國發生內戰的因素。
查韋斯的革命,確使委國貧民獲益,比如他給一百萬貧民提供住所,他對窮人提供教育和醫療等社會主義福利,當然形成了一批擁查派(Chavistas),查死後他們轉而支持查的繼承人馬杜羅,這是他的權力基礎。但馬的口才和鼓動能力要大大不如查,加上施政無方使經濟陷入極度困難,很多擁查者轉而支持反對派。人民之間的對立分化就此形成。
有必要回顧一下歷史。鑒於人民對當時執政黨的不滿,1998年查韋斯(Hugo Chávez)獲選總統。他共做了三屆15年總統(2002年曾短期被政變推翻,在窮人和軍隊支持下很快重返職位)。1999年他修改憲法,發起“玻利瓦革命”(Bolivarian Revolution),該革命指的是查韋斯的左派政府搞的社會主義運動,他建立“第五共和國運動”(Fifth Republic Movement實際上是個政黨,後改名為委內瑞拉聯合社會主義黨United Socialist Party of Venezuela)。玻利瓦革命系為紀念19世紀委內瑞拉和拉丁美洲的革命領袖玻利瓦(Simón Bolívar),他領導的革命使南美北部大部分國家從西班牙統治下取得獨立。查韋斯以其社會主義觀點來解釋並想在委內瑞拉實施玻利瓦主義,即民主、經濟獨立、平等分配收入、結束政治腐敗。查韋斯的社會主義革命和仇美思想使他同古巴和卡斯特羅建立了“兄弟關係”。2006年12月他再次獲選總統。2011年他被查出患癌症,幾次去古巴治病。2012年10月查韋斯帶病贏得第三屆總統,但一直因病所困未能宣誓就職,2013年3月5日因併發症去世。4月14日舉行了總統改選,查的接班人馬杜羅當選。馬杜羅的當選一開始就是個有爭議的微弱多數:獲50.6%的選票,領先反對黨民主圓桌聯盟(Democratic Unity Roundtable)候選人卡普里萊斯僅1%。反對黨挑戰選舉造假並違憲,但最高法院判處馬杜羅勝選。從當選以來馬杜羅的聲望就一直在下跌,這就是他絕不會同意目前舉行大選。
其實查韋斯施行的所謂社會主義,同上世紀以來一切社會主義國家實施的社會主義一樣,註定要失敗,特别是他的社會主義是個建立在石油財富上的烏托邦。他棄絕資本主義(因此反美反西方),教育、醫療等一切由國家經營。委國是世界上最大產油國之一,查韋斯想用石油收入改變該國的貧困,搞均富,想法不錯。但他搞單一經濟(石油佔全部出口收入的95%),什麼都得依靠進口,又因反西方使委國在國際上處於孤立(除了中國、古巴等朋友),委國害上了世界上最嚴重的所謂荷蘭症(Dutch Disease),從油價崩潰委國喪失大量石油收入以來,貧困和通膨馬上惡化。其實它們從2010年開始就同委國交上了不解之緣,2013年2月因國內不斷上升的供應短缺,包括牛奶、麵粉和日常用品等(導致兒童普遍的營養不良)致通膨高企、貨幣貶值。
馬杜羅接位總統以來,委國抗議事件更是不斷。2014年委國進入經濟衰退,從2月份起數十萬計的委國人抗議政府的錯誤政策造成社會治安惡化、犯罪率高、物價飛漲、食品和日用品稀缺,使人民經常處於挨餓狀態。起先馬杜羅還想用加薪來抵消通膨,但很快發現加薪遠遠趕不上物價飛漲的速度。抗議活動和警察鎮壓使40多人喪生,政府瘋狂拘捕反對派領袖。2015年通膨升到該國歷史上最高,達100%以上,是當年世界上通膨最高的國家。除了經濟問題,犯罪和腐敗叢生,這是今年持續不斷的抗議的歷史背景。
        面臨每天的抗議和提前大選的要求,馬杜羅想修改憲法並成立一個新的立法院(constituent assembly);他宣稱反對派想非法將一個民選政府推翻,他說新憲法將會將反對派中性化並打敗“政變陰謀者”(coup-plotters),從而在委內瑞拉推行和平。反對派譴責馬杜羅企圖將其權力最大化,更長時間地抓緊權力不放,因為創立新立法院來制定新憲法意味著今年的地方選舉和明年12月的總統大選將被推遲,而立法院將會進一步弱化國會的作用(2015年,反對黨在國會選舉中贏得了多數議席)。國會領袖包格斯(Julio Borges)說這是個騙局(scam),旨在對委國人民加緊控制(馬杜羅控制的最高法院屢屢推翻國會的決議),特別是最高法院赤裸裸地宣稱將取代議會,并授權馬杜羅創立一個毋須經民選的新議會。這就是為何反對黨稱馬杜羅為獨裁者(dictator)。
儘管如此,我認為委國目前還不至於變成另一個敘利亞,一是馬杜羅還沒有能力成為鐵腕的獨裁者,雖然在努力走這條道路;二是委國所處的是天主教為主的較為和平的南美,同處於戰亂叢生的伊斯蘭為主的西亞的周圍環境不同;三是反對派尚不至於馬上會變成叛軍;況且在那裡也還沒有一個與IS類似的極端恐怖勢力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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