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令普京不安的消息

又一個令普京不安的消息
洪丕柱

這一兩週以來電視新聞數次報道亞美尼亞人民聲勢浩大的抗議活動。上週一（4月23日）電視新聞說親俄的總理薩格斯因（Serzh Sargsyan）在首都埃里溫的有五萬人在反對黨領袖帕辛穎（Nikol Pashinyan）領導並組織的反政府的和平示威從4月13日以來延續了近兩週後，於23日下午出人意料地宣佈辭職。聽到這個消息，抗議群眾揮舞起三色國旗、相互擁抱、在街上跳舞、汽車鳴號表示慶祝。不久前帕辛穎曾要求同總理薩格斯因進行電視辯論，週日帕辛穎原定同薩格斯因會談，但會談談不攏，帕辛穎即離開會談，要求薩格斯因辭職。薩格斯因隨即將他連同近200名抗議者，大多是青年和學生逮捕，投入監獄，但週一薩格斯因突然又將他們釋放，下午就宣佈辭職。他在網上貼了辭職聲明說：“帕辛穎是對的，我錯了（I got it wrong），街上的人民運動是反對我的統治，我遵從他們的要求。我不應拒絕反對黨的要求。我正在離開國家的領導崗位和總理職位。”
也許有些讀者還不知道亞美尼亞這個國家。它是擠在歐亞之間、位於高加索山脈的一個小國，面積僅29,800平方公里，人口320萬，是前蘇聯三個高加索加盟共和國（阿塞拜疆、格魯吉亞）之一也是最小的一個，首都埃里溫（Yerevan），南邊和西南邊的兩大鄰國是伊朗和土耳其，東面是阿塞拜疆，都是穆斯林國家，而它卻是個基督教國家。
亞美尼亞在軍事和經濟上都長期依賴俄國，薩格斯因同普京關係密切。此次政府的改變可能會改變俄國對這個國家的影響，所以克里姆林宮感到緊張，正密切關注事態發展，俄國官方和電視台在評論該國的政治危機時小心翼翼。從前莫斯科將其周圍鄰國的反政府集會詆毀為西方煽動的所謂顏色革命。週二，克里姆林宮對亞美尼亞局勢現在似乎穩定下來了表示滿意，俄外交部發言人扎卡洛娃（Maria Zakharova）讚揚薩格斯因的辭職有利於國家的團結，說俄國同亞美尼亞人民站在一起。
但其實薩格斯因被抗議群眾趕下台的原因居然也同修憲有關！普京為了繼續掌權修了憲，他在2000年從葉里欣手中接任總統職位，幹了兩屆四年期的總統，2008年同當時的總理梅德韋傑夫玩了一次兩人轉，讓梅當了一屆總統，他自己當了四年總理；然後在2012年又迫不及待地拿回總統職務，并通過修憲，將總統四年一屆的任期改為六年。今年初他第一任期滿，三月舉行大選，以76%的高票再次當選第二任總統。不過普京的當選、兩人轉在形式上是通過全民投票的大選形式取得的，儘管人們懷疑他曾以前暗殺了對他有威脅的反對派領袖，這次又製造藉口取消了支持率很高的反對派領袖的候選人資格，將他軟禁在家；而他也沒有違反憲法中對總統不能連任兩屆的規定。當然這次連任後到2024年他是否還會修憲改變這條規定尚無法預言。
亞美尼亞的政治強人，63歲的薩格斯因從2008年起連任了兩屆總統共10年後，按憲法不能再當。但他當然還想繼續掌權，此前他就想到了修憲，早在2015年通过公投修了憲，將總統的大部分實權轉為由總理執掌，總統變成主要是禮儀上的虛職，然後在今年3月轉任總理，4月初，在他所控制的議會裡讓他的同盟者薩齊西昂（Armen Sarkisian）“被選為”總統並宣誓就任。薩齊西昂從前也擔任過總理，還做過駐英大使，此次擔任總統被認為實際上是一項任命（用我的話來說也是一種兩人轉）。據路透社報道，反對黨指責薩格斯因玩弄政治遊戲（political maneuvering）企圖繼續掌權，引起人民不滿。在反對黨領袖帕辛穎領導下，大規模的抗議運動在4月13日爆發，抗議群眾封鎖政府大樓。週日，示威群眾達到五萬，另有二百名士兵參加。高加索學院院長伊思康德連（Alexander Iskanderian）對傳媒說，薩格斯因被示威群眾逼進死角，不得不辭職。
薩格斯因的另一位同盟者，前總理卡拉佩特因（Karen Karapetyan）被委任為代總理，他以前做過埃里溫市長和一個國營煤氣巨頭的駐俄總裁。這樣薩格斯因的同盟者就繼續留在政府裡了。不過，議會必須在七天後即5月1日提名新總理人選。
目前的問題就成了新總理應如何產生？如果是從亞美尼亞國民議會內部選舉產生，當政的薩格斯因的共和黨在105席的議會裡擁有96席，而帕辛因領導的反對黨聯盟“出路”（Way Out）只有微不足道的9席，對比懸殊！所以目前解決關於誰就任總理的問題不容樂觀：反對黨認為人民對薩格斯因的大規模抗議運動說明他們擁有更大的民意，所以要求同代總理開會討論“和平轉移權力”。帕辛穎說他準備就任亞美尼亞總理，如果人民將此責任放在他身上的話，他會繼續保持對統治的精英施加壓力，直到他們同意做出真正的變革。
但帕辛穎同執政黨共和黨的談判還沒開始就已破裂。原來說好在24日（週二）同執政黨談判的，但週二下午原計劃的談判被取消。帕辛穎號召人民回到首都共和廣場去恢復抗議運動。週三（25日）上午他在共和廣場對數以萬計的抗議群眾演講，要群眾重上街道，直到政府同意轉移權力。示威群眾高呼要舉行新的大選；對反對黨來說這是又一個重大的挑戰，即考驗在薩格斯因辭職后抗議勢頭是否還能維持下去。
    另一個問題是莫斯科的態度：代總理卡拉巴特因是莫斯科信得過的人，莫斯科認為亞美尼亞對它有戰略重要性。莫斯科之所以對薩格斯因下台感到緊張並在密切觀察事態發展，是因為它視亞美尼亞為其後院，他在該國建有軍事基地，在其邊境駐著一支五千人的軍隊。亞美尼亞是俄領導的所謂歐亞聯盟成員，這個歐亞聯盟是俄國用來對抗歐盟的，而俄對亞美尼亞加入歐亞聯盟是付出代價的，因為亞美尼亞本來有可能加入歐盟，所以俄國在財政、能源和投資上均給該國以優惠，讓它不要倒向歐盟的懷抱。
藍灣資產管理公司（Bluebay Asset Management）高級新興市場策略家艾旭（Timothy Ash）認為，普京鄙視草根階層、人民力量的顏色革命“天鵝絨革命”（velvet revolution），因為這種革命會奪取當局的既存權力。亞美尼亞不得不屈從並依賴俄國是因為它同比它強大得多的東面的穆斯林鄰國阿塞拜疆之間長期以來就有種族和領土爭端，而阿塞拜疆有一片被圍在亞美尼亞境內的飛地；兩國間邊境衝突不斷，彼此都動用了迫擊炮和坦克，從2008年以來已有200名士兵和平民死於邊境衝突，俄軍駐亞美尼亞使它覺得較為安全。雖然如此，艾旭說，想想可能的顏色革命，仍會使普京夜裡睡不踏實。
亞美尼亞的任何潛在變革都會令俄國焦慮：俄國的舊朋友如薩格斯因和他的盟友們被人民拋棄，未來新政府由誰領導還不得知：亞國歷來有親俄和親歐兩種傾向的鬥爭。前蘇聯在歐洲的一系列加盟共和國和組成華沙條約的社會主義盟國，在蘇聯瓦解後全部都倒向歐盟和北約，萬一亞美尼亞，雖是個小國，也加入歐盟和北約，對普京豈不又是個打擊嗎！
俄國和高加索問題的獨立分析家豪爾（Neil Hauer）從格魯吉亞首都提比里斯說，現在還不完全知道執政的共和黨會採取何種行動，是否會在示威群眾逼迫下放棄權力。俄國至今表示支持群眾反薩格斯因的抗議運動是想籠絡可能的新領導，免得它今後會更靠攏歐盟。豪爾說亞國不會很快就採取反俄姿態。有人問克里姆林是否擔心2014年在烏克蘭發生事件的重演，即親俄總統被人民抗議趕下台後烏克蘭同歐盟建立了更為緊密的關係？莫斯科表示現在會冷靜對待，克里姆林宮發言人帕斯科夫（Dmitry Peskov ）說目前令人滿意的是尚未看到抗議導致不穩定；但他拒絕將目前在亞國發生政治運動同2014年在烏克蘭發生的事作比較。人們不會忘記，烏克蘭發生的事使俄國侵佔了烏克蘭的克里米亞半島。我覺得，由於俄國對亞國的駐軍，為了讓俄國滿意，接下來幾週中無論誰領導新政府，都不會作讓莫斯科不安的事，即該國的戰略大方向暫時不會改變。
週三上午卡拉佩辛建議在議會裡進行選舉以結束目前的政治危機。他說，如果帕辛穎確實是人民的選擇，人們會選他的。帕辛穎在領導數以千計的人民進行遊行後，在臉書上貼上了遊行的視頻，並說共和黨想在薩格斯因辭職後設法保住權力。“我們不能同意任命這個黨的代表做總理，我們決不允許這個腐敗的系統繼續存在下去了。”他敦促支持者們再次來到廣場完成天鵝絨革命，並對數萬名示威群眾說反對黨要推動舉行大選以防止薩格斯因在幕後繼續操縱亞美尼亞政府。29日晚我看電視新聞，代總統仍堅持5月1日在議會內部選出新總理。帕辛穎已轉往首都外的一些城市發動更大規模的全國性抗議。
另據路透社報道，上週在洛杉磯，數千亞美尼亞裔美國人集會紀念亞美尼亞種族滅絕大屠殺103週年。1915至1916年，原奧托曼帝國（土耳其前身）對亞美尼亞進行了種族滅絕式的大屠殺，包括直接的屠殺和強迫遷移，致很多亞美尼亞人在被強制遷至敘利亞沙漠的過程中因缺糧缺水死去，死亡總數據悉達150萬左右，土耳其至今拒絕承認應對此負責。

五萬示威群眾佔領埃里溫的共和廣場，迫使薩格斯因辭職（塔斯社照片）

 

2010年8月20日俄國前總統梅德韋傑夫（左）和亞美尼亞總統薩格斯因在埃里溫參加一個新聞發佈會，雙方簽訂了一個協議使俄軍能在亞美尼亞駐軍數十年。AFP PHO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