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峰會：金正恩秀演技感動文在寅
洪丕柱
朝韓首腦會晤4月27日在板門店（Panmunjom）韓國一側如期舉行，就朝鮮棄核進行會談，為期一天。關於這次峰會報道很多，恕不一一複述。
在我看來這其實是兩個北朝鮮人的會談，因為韓國總統文在寅（Moon Jae-in）也是北朝鮮人，年幼時隨父母逃到南方的釜山，在韓國成長，他北方情結濃厚，故棄核主題讓位給了南北修好，這也是他總統競選的諾言。
這次在長260公里寛4公里的38度線非軍事區（Demilitarized Zone）的板門店和平之家（peace village）舉行的文金峰會是第三次南北峰會。其實三胖爺爺金日成（Kim Il-song）早在1994年就打算在平壤同當時韓國總統金泳三會談的，那年7月17日金太祖心臟病突發去世，會談未進行。然後2000和2007年金正恩老爸金正日（Kim Jong-il）分別同韓總統金大中（Kim Dae-jung）和盧武鉉（Roh Moo-hyun）在平壤作了會談。2000年6月13-15日金大中去平壤同金正日會談還讓他拿了諾貝爾和平獎。金正恩卻是首位踏入韓國一側土地的朝鮮領導人，因此可說他寫下了歷史。對此文在寅給與肯定，稱讚三胖展現了勇氣。
韓國時間上午9:30，金正恩（Kim Jong-un）踏入軍事分界線（military demarcation line – MDL）位於韓國一側。從電視上看，三胖幾乎像小跑步似地走向站在韓國一側等待的文。這是一次電影明星似的展現演技。然後兩人第一次握手，三胖將文的手握了又握，有時還用雙手，長達23秒，再次展示演技（會晤期間兩人握手四次，共達65秒），然後跨越分界线進入韓方。戲劇性的是當文感歎“何時我也能跨越（分界線）進入朝方一側！”時，金毫不猶豫，牽著文的手說“現在要不要過去？”沒等有點感到意外的文回應，他就將文拉進朝方一側，讓文首次踏入北方土地，當即又拍照留念，再返回韓國一方，並說“5釐米高的分界線並非那麼高，當很多人跨過它時，我相信它最後會消失”；三胖又說：這200米的距離，花了11年才跨過；要結束衝突，找回失去了的11年；要坦誠交流，指向未來，希望南北關係能長久。再次展示了明星般的演技！我驚歎這小胖子的即興演說能力，幾乎把聽眾感動得熱淚盈眶。
然後文陪同金檢閱一支300人的微縮版三軍儀仗隊，包括穿傳統服裝、奏阿里郎的文化儀仗隊。這是金家王朝第一次檢閱韓國儀仗隊，雖然2000年和2007年金大中和盧武鉉分別受金正日邀請在平壤檢閱過朝軍儀仗隊。檢閱時文好像有點不好意思，說今天儀仗隊有點簡單，下次您若去青瓦台就能看到更宏偉的儀仗隊。金馬上說：如果總統先生邀請，我隨時都可拜訪青瓦台。再次作秀！
接著兩人步入象征和平的會晤地點“和平之家”進行會談。整個步行過程中，三胖邁動他肥碩的軀體時以顯得輕鬆活潑再次展現了演技。然後他簽名留言：新的歷史從現在開始，在和平時代的歷史出發點上。何等美妙的言辭！10:15稱為“歷史性會晤”的正式會談開始，比預定時間提前15分鐘，談了一百分鐘後雙方各自回去用午餐，金正恩回軍事分界線朝鮮一側休息。
在進入和平之家時出現了一段小插曲：當三胖看到墻上掛著兩個相差30分鐘的時鐘時，他再次展示演技說：看到墻上掛著兩個時鐘，一個是首爾時間、一個是平壤時間（慢30分鐘）時，“我感到很難過”；是我們改變了標準時間，所以我們將回復原本的時間（東9時區）。這讓人感到他對統一、對改正錯誤和融入國際社會的誠懇，肯定又會感動很多人，難怪韓國有些老人家被感動得流淚。
這些演戲讓他在世人眼中從專制魔王轉身變成一名外交高手、和平天使：他談笑風生，輕鬆自如，一點不像被制裁弄得焦頭爛額，反像是局勢控掌人。所有演戲都為著一個目的：相信我，我是有誠意的，因為他很清楚金家王朝在世界上可信度很低，以前簽下的協議或廢核保證，最後自己撕毀已有兩次：1991年金日成在曾簽訂半島無核區協定中承諾“七不”，成立一個“北南聯合核檢測委員會”，但“七不”一項也沒兌現，1993年朝鮮單方廢除了協定。正像寓言中那個喊“狼來了”騙人取樂的放羊娃，人們上當三次後，當狼真的來了時，再沒有人來救他了。這次三胖要是再欺騙世界，他的下場會很慘。
在和平之家還有一段挺有意思的對話，當文總統談到想去朝鮮看白頭山時，三胖說：文總統到朝訪問，我擔心交通等基礎設施不便利，我聽那些去過平昌冬奧的人說，平昌高鐵速度很快，如果您從南方到北方可能會感到尷尬，但我們也會為您制定一個舒適的行程。他居然甘願承認落後，應是他感到尷尬，而不是文總統，因為他不搞基建，讓人民勒緊褲帶將錢都用到試核和造飛彈上了！這種謙虛態度，又是一種演技。
文一直向金展示溫暖的微笑，但看來三胖更富於語言才能：他說原來跨過軍事分界線是這麼容易，可我們卻花了這麼長時間！他用了什麼百感交集、希望雙方齊心協力、開誠布公、不孚眾望等詞語，其實這些話不都應該讓他自己先檢討的嗎。他又希望兩人能更經常地會面，這可能會令文感歎：三胖任期是無限的，文作為韓國總統，做得再出色也只有六年任期，而歷屆韓國總統大多沒好下場，文該不會擔心哪天他也忽然被投進監獄！還有從遠道帶來了冷麵等等。
下午3:31，文金共植“和平樹”。所謂共植，只是在早已植好了的來自北方的一顆1953年簽訂《停戰協定》時的松樹根下每人加上三鏟土而已。松樹象征和平，官員們也都佩戴表示和平的藍色領帶；土壤來自南北兩方漢拿山和白頭山，所澆的水也是取自南北的漢江和大同江；兩人交換，即文鏟的是北方來的土、澆的是北方來的水，金正好相反，象征南北友好。植樹後舉行樹旁石碑揭碑儀式，碑文寫著：種下和平和繁榮，正如上午金曾說過的不會再打擾文總統讓他失眠了，即他不再射飛彈了，好口才！
植樹前我看到文和他的官員一起步行到植樹地點，但三胖卻乘坐他的加長防彈賓士，12名保鏢分列左右貼近汽車兩邊跑步跟進，車停後保鏢全部臉朝外圍著金，好不威風！這一剎那我忽然又看到了金兇殘的真面目：三胖對他的安全極其注意，哪怕在這友好氛圍中；他簽名時，北方要求桌椅都嚴密消毒；電視上我看到金不用主方準備的筆，而是從妹妹手中接過筆；他寫筆記時的紙也是妹妹遞給他的；在對麥講話時，他離麥很遠，使他說話時可能噴出的吐沫星子不留在麥上，而他到韓國一側去會談也同去北京時一樣自備便溺器，免得排洩物被人採樣。這一切又暴露出暴君特有的對任何人防範的心理。陪三胖訪問的妹妹金與正（Kim Yo-jong）常不離左右；職位更高的勞動黨中央副委員長金英哲（Kim Yong-chol）形同虛設。
雙方聲稱峰會獲得重大結果，發表了聯合聲明並簽訂《板門店和平、繁榮和朝鮮半島統一宣言》（Panmunjeom Declaration for Peace, Prosperity and Unification of the Korean Peninsula），宣稱一個新的和平時代、通過完全棄核實現朝鮮半島無核的共同目標（common goal of realizing a nuclear-free Korean Peninsula through complete denuclearization）的開始。有人說《宣言》是南北宣佈終止戰爭狀態，代之以和平的永久穩固的（permanent and solid）停戰協定，結束了65年來靠一紙協議即1953年《板門店臨時停戰協定》維持脆弱停戰的狀態，具有特殊意義。我卻覺得它主要只是南北方結束敵對狀態、建立和平雙邊關係的宣言，無權取代或廢除《停戰協定》（armistice），因韓國不是協定的簽字方、朝鮮拒絕簽字，三胖曾單方宣佈停戰協定無效，而中美作為簽字方並未參與《宣言》的簽訂。
《宣言》主要內容包括1）停止所有敵對行為（cease all hostile acts）；2）爭取年內結束戰爭狀態；3）半島不再有戰爭；4）下月起停止邊境喊話；5）舉行離散家屬團聚活動（family reunions for the separated）；6）文在寅今秋訪朝（Moon’s official visit to North Korea this fall）；7）促成韓朝美三方會談或韓朝美中四方會談 （trilateral talks involving North and South Korea alongside the United States or quadrilateral talks bringing China in as well，即排除了六方會談中的俄、日而中國變得可有可無）；8）雙方再次確認通過完全棄核實現半島無核化的共同目標；9）定期會談熱線通話隨時磋商。這9條中7條都是改善和營造南北和平雙邊關係的，真正談棄核和半島無核化的只有第7、8條；若是談棄核和無核化，中國更不能被邊緣化，特倫普曾數次讚揚中國在執行聯合國決議時的作用，故《宣言》似乎偏離了峰會的主旨。
《宣言》還談了以連接南北的鐵路項目構成半島東部交通走廊，即三胖承認的朝鮮交通的落後狀況，文強調了建立這個系統的重要性，當然他會在該項目上出錢幫助三胖；也談到雙方同意分階段裁軍和國防部長定期會見。美韓聯合軍演對三胖是個重大威脅，他為何要裁軍？看來是沒錢維持那一百多萬人的軍隊了。朝鮮士兵因營養不良普遍比韓國士兵矮一個頭，高壓和艱苦生活使他們士氣低落，今年就有士兵叛逃韓國，韓國醫生在檢查時發現他害肺病、肝病和寄生蟲。它又談了發展南北經濟，好像安理會制裁已不存在。我覺得發展經濟只有在棄核已完成的基礎才能談，是否文在寅受了三胖演戲的感動加了這個內容？美國對制裁並未絲毫鬆口啊！奇怪的是，據韓國報道，金正恩對美在韓的2.85萬駐軍持開放態度，說“我們周圍都是些強國：俄、日、中國，因此美國必須繼續留駐以對東亞和平穩定有益”，而他老爸2000年對金大中表達過完全同樣的觀點！我不得不懷疑三胖和他老爸其實對中國更有戒心！
會談對安理會制裁避而不提，棄核和無核化只是虛晃一槍，只是金正恩口頭承諾雙停：停止試核和試射飛彈並關閉豐溪里（Punggye-ri）核試場，未觸及具體行動、方案、安排、措施和時間，文亦未強調安理會的要求。很清楚，三胖知道文更關心南北關係，血濃於水，他也不斷給文演這樣的戲。在北京他給習演的是社會主義國家間同志關係的戲，在韓國他演的是同胞手足的戲，握手加擁抱，非常清楚！
三胖20日在平壤舉行的勞動黨七屆三中全會上的講話是亞臨界核試、地下核試、核武器小型化和輕量化、開發超大型核武器和運載手段均依次完成，從而可靠地實現了核武兵器化，故從次日開始停止核試和射飛彈，廢棄北部核試場。即停試是任務已勝利完成，我們主動停止的。但按中國專家的說法是2017年9月爆炸一顆氫彈後朝鮮核試基地的山頭實際已崩塌，地下設施亦無法使用，停試是無奈之舉。三胖就此回應說核試場坍塌說法不確，可以考察，棄核是公開、透明、拆除性的。
在特倫普面前，金三胖想演戲或耍滑頭會更困難，因為特金會議題簡單明確，特明確釋放的信息是棄核必須是完全、能證實和不可逆的（complete, verifiable, irreversible）。來自加利福尼亞的在南洋理工大學從事研究的高級分析家Harry Sa認為，板門店峰會上發生的事以前都曾發生過，全無新意、沒啥可興奮的：試製原子彈計劃是金日成開始的，1991年他宣佈放棄試驗，1994年他死後兒子金正日也許諾凍結朝鮮的核計劃：金正日在2007年同盧武鉉會談時也曾簽了棄核協議，接著關閉了核設施，甚至請國際原子能機構的視察員來當場監視核設施的拆除，2008年6月28日晨他炸毀了核反應堆，使朝鮮不再被列為支持恐怖主義的國家。但不久後發現朝鮮仍在偷偷濃縮鈾，2009年重又開始試核並爆破了第二顆原子彈。2000年金正日和金大中峰會發佈的《南北聯合宣言》，雙方同意結束敵意，開始一個和解和合作的新時代，也包括家庭團聚、彼此互訪、定期對話等；2007年金正日和盧武鉉峰會簽署的《南北韓關係發展、和平和繁榮宣言》也與《板門店宣言》大同小異，甚至要在西海開闢一個和平合作的海運區。
朝鮮是個貧窮落後的國家，它為何要不惜代價搞核武和飛彈？還不是為了金家王朝自身安全，使家族統治能長存，而不是國家安全，只要三胖能獲得金家王朝生存和安全的保障，作為交換他會做出完全棄核的犧牲。但真正的棄核和朝鮮半島的持久和平，只有建立在朝鮮變成一個民主國家的基礎上，而美軍也會最終從那裡撤出。
5月4日，特倫普宣佈特金會的時間和地點均已確定，只是沒公開這些信息，說不久後會宣佈，儘管人們有不同猜測。白宮並宣佈文在寅總統5月22日將在白宮會見特倫普的消息，屆時將會討論特金會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