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駐中國大使突然離任暗藏什麼玄機？
洪丕柱
今年以來發生的一系列事件，已使美中關係逐漸處於螺旋式下行的軌道中，包括不久前美國提出要在雙方派駐對方的記者數的對等而大幅削減了中方在美的記者數和簽證時間。最近的新發展是美國駐中國大使突然宣佈“離任”。
美國駐中國大使館於9月14日在其官網上發佈聲明：駐中國大使布蘭斯塔德(Terry Branstad)將於十月初離任並離開中國。布蘭斯塔德上週在同特倫普總統的電話中確認了此事。
這次比較異乎尋常的是北京外交部並未按“慣例”事先收到美方照會，而是在特倫普總統的推文中得到這個暗示，即布氏將加入特倫普的競選團隊助選。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說中方注意到美方發佈的推文，但並未收到有關布蘭斯塔德即將離任的正式通知。
當天凌晨，蓬佩歐國務卿連發三個推文對布蘭斯塔德表示感謝並讚賞他的工作。但蓬佩歐並未說明布大使離任的原因，也沒有透露總統將提名何人接替他，而CBS的報道也稱目前尚未獲布大使離任的原因。
很明顯的是，大選前特倫普肯定不會任命新的大使，即使任命，國會和參院也不會有時間對新任命的大使分別舉行聽證會來作出批准；這樣，美國驻中國大使將會空缺一段長度未知的時間，美國對中國的關係在這段時間內實際上就會降低兩級，降到臨時代辦這個最低層次，由布大使的副手傅德恩（Robert Forden）擔任臨時代辦。有趣的是這位傅代辦同前美國駐成都總領館的林傑偉一樣是台灣女婿，太太紀慧娟是台灣人，而傅代辦以前曾做過美國在台協會AIT的副處長。這就是為何不少評論家認為美國大使的離任事實上是美國對中國發出了雙方外交關係冷卻和降級的訊號，意味著雙方的友好關係不再；而所謂為特倫普助選，幫其拉抬愛荷華州在內的農業州也稱農業帶(Farm Belt)的選情，很可能只是個藉口而已，儘管布氏的兒子艾力克•布蘭斯塔德（Eric Branstad）確認了這個消息，但他已是特倫普競選團隊的資深顧問，布氏的助選作用可能有限，而農業州其實通常是特倫普的票倉。
不過您如果注意一下特倫普從五月以來的言行，他曾對記者強調說習已不再是他的朋友，也不會再同他通電話，您也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布蘭斯塔德大使曾透露，特倫普感到他在疫情初期受了習的欺騙，對他的話信以為真。您也許還記得，美國疫情初期，他還曾表揚說中國做得很好。這話常常被競選對方引用並攻擊，讓他在競選中失分不少，可以想象他心中對中國的怒火；中國外交部的趙志堅又火上澆油，稱病毒來自美國，令老特憤怒到曾稱病毒為“中國病毒”。9月15日，特倫普對採訪他的記者也當面說了他受到了習的欺騙這樣的話。
歷史上，中國同荷蘭的外交關係在1954到1972年間也曾降級到代辦層次，直到荷蘭承認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才回升為大使級；此後，又因荷蘭在1981年向台出售潛艇，中國再次將它同荷蘭的外交關係降到代辦級。如今美國再次宣佈將向台灣出售武器，是否它吸收了荷蘭的經驗，主動先將同中國的關係降到最低級，免得讓你來抗議和降級？
另外還傳出一個跡象：美國駐聯合國大使克拉夫特（Kelly Craft）女士16日在紐約曼哈頓東區的一間露天餐廳同台北駐紐約經濟文化辦事處處長李光章（James K. J. Lee）公開共進午餐並接受美聯社記者採訪。克拉夫特對記者說這是“歷史性的會晤（historic meeting）”。這是否意味著美國可能會在聯合國提出讓台灣出席聯大會議的提議？或者意味著已經暗傳了一些時間的未經證實的猜測有可能變成事實：美國可能同台灣建交或至少建立某種比目前更密切的外交關係？
同時，美國國務次卿（Undersecretary of State），國務院第三號人物，主管國際經濟事務、環境和貿易的克拉奇（Keith Krach）從17日到19日訪問了台灣。這是41年來美國國務院訪台的最高級別的官員，離八月份剛訪問過台灣的美國衛生部長阿扎爾才一個月時間！
名義上他是去參加19日舉行的台灣前總統、基督徒李登輝的追思禮拜的，不過他也會按計劃會見台灣外吳釗燮、拜會蔡英文總統並參加同台灣商界舉行的美台雙邊經濟暨商業對話（economic dialogue）。不過他比較低調，不會去總統府同蔡總統會面。人們認為他訪台的真正目的是讓台灣成為美國重新整合的全球產業供應鏈的一環；另外還可能會討論美國計劃對台的價值70億美元的七項新的軍售，包括先進的防禦性武器，從MQ-9B無人機（它能實施令人畏懼的空中斬首）、M142海馬斯飛彈、岸置魚叉飛彈、M109A6帕拉丁自動炮、MK-62空投型水雷到反潛直升機等。按美國國防部長埃斯珀的話來說，這是為了加強台灣的防禦，打造“台灣堡壘”或“刺猬台灣”。
當然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已對此明確表示堅決反對，並說“將會作出必要反應”。據悉由此觸發了中國東部戰區17日在東海進行的第7次針對台灣的海空軍聯合實戰演練，而解放軍戰機殲10、殲11和殲16還有轟6也在17日共達18架次飛越台灣海峽中線或進入台灣的防空識別區（ADIZ），最近離台灣僅68.5公里。猜測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必要反應”吧。但也看到台灣方面的報道說國軍毫不示弱，除了對中共戰機多次喊話發出警告，台灣戰機F16並起飛24次強勢驅離中共戰機。蓬佩歐指責中共對台灣進行“軍事恫嚇”。令人擔憂的是，萬一雙方戰機不慎擦槍走火，會發生怎樣的後果！
從美國不打招呼就撤回駐中國大使，大幅降格同中國的關係一事來看，它似乎已經將美中關係看輕到了可有可無、準備脫鉤的地步；而美國政府做任何事，也已經任性到不再考慮中國的感受、立場、態度、反應、抗議或威脅等，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並讓全世界都看到，你中國要不要撤回崔天凱大使，要不要同我斷交，自己看著辦吧。另外美國也公開了雷根前總統的對台六項保證作為它對台行動的依據。有評論家認為這是否意味著今後美國可能也會在疆、藏、港等兩國關係的敏感點上走得更遠，衝破中國的底線？
有人在這個時候忽然想起了中共建政前夕毛澤東發表在《人民日報》的一篇文章《別了，司徒雷登》。父母都是美國在中國的傳教士從而出生在中國杭州的司徒雷登（John Leighton Stuart），是燕京大學的創始人和首任校長，對中國的教育事業作出過重大貢獻，後又擔任美駐中華民國大使。作為傳教士的他對中國無比熱愛，《時代》雜誌稱他“可能是在中國最受尊敬的美國人”，而其實當時美國也因出於對國民黨政府腐敗的失望，曾希望同新政權接觸並建交的。美國的誤判還可能建立在1940年代毛澤東一再發表文章讚揚美國的民主制度。可憐司徒雷登在當時的首都南京一直期待到最後 — 1949年八月之後，甚至打電話要國務卿艾奇森給中共美援，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中國。但他卻遭到了主動要同美國脫鉤的毛的譏笑。七十年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美國想同中國脫鉤了！
現在這位布蘭斯塔德也是非常親華和熱愛中國的，在擔任愛荷華州州長期間，他對該州華人、華僑和中國留學生非常友好。他被派往中國任大使時，當時中國外交部發言人陸慷曾高度表揚過他，說他為美中合作和交流作出了很多努力。
今年73歲的布蘭斯塔德是習主席的“老朋友”，兩人的友誼可以追溯到35年前。布氏在1982年當選為美國中北部農業州愛荷華州的州長，連任數屆，到1999年卸任；十幾年後，2011年他再度被選上州長，直到2017年卸任，然後由特倫普提名擔任駐中國大使。布氏首次訪華是在1984年他首次當選州長之後。他出任駐中國大使職位的時間為三年零三個月。
布氏於1985年的州長任内，曾接待過當時只是河北省正定縣縣委書記的習近平率領的玉米加工考察團。這是一個級別很低的考察團。身為州/省長級的布氏，接見縣長級的考察團，可說是相當放下身段的，顯示了他對中國的友好態度。據說布氏從此同習建立了公私情誼，習也曾在他家裡住過很長時間。2012年2月，習升任國家副主席，在接任中共一把手前曾訪美，再次造訪愛荷華州同布氏會面敘舊。據說正是由於布氏被認為同習有老交情，能同他直接說上話，而被特倫普在2016年12月尚未就職前第一輪就選任駐中國大使的。
但如今，作為習主席老朋友的布大使，連想在《人民日報》上發表一篇題為《基於對等，重塑關係》的文章都遭到該報打臉拒登，非但拒登，他的文章還遭到狠批，說它“内容漏洞百出，與事實嚴重不符”，一點不顧全老朋友的面子，叫老布好尷尬，臉往何處放？這當然也是引發美中外交風波的一個因素：中國拒絕對等地對待美國大使。其實很簡單，你就將美國大使的文章登出來，讓中國人民“奇文共欣賞”，從而知道它是如何“內容漏洞百出，與事實嚴重不符”就可以了嘛，你為什們不相信中國人民，不讓他們看到這篇文章呢？我剛看了全文，大概水平不夠，找不出漏洞和不符事實的地方，比如它列舉了若干“不對等”的事例：當美國新聞工作者在報道甚至進入中國面臨限制時，中國國家媒體工作者卻可以長久地待在美國不受限制地進行報道，中國外交官可以不受限制地進入美國社會，而我們在中國的外交官需要應對中國一整套的政府批准系統，哪怕是同中國人民進行最基本的互動；有些中國實體在美收購了美國公司，不是為了創造工作機會，而是為了獲得技術，然後拿到中國進行開發，同我們競爭。少數中國學生和研究人員利用進入我們的大學、研究機構和公司的機會竊取美國的知識產權；中國長期以來的策略只是選擇性地同美國“掛鉤”，它系統性地控制著美國人進入中國社會 ……
美國國務院發言人奧塔古斯（Morgan Ortagus）為此發推指責中國，說中國大使能在美國媒體自由發表文章，卻拒絕在《人民日報》發表美國大使的文章，美國得不到中國公平互惠的待遇。他說，中國不准老百姓使用推特，但他們的外交官卻可在推特上發文。蓬佩歐也發表聲明說：“在我們充滿活力充滿信心的民主制度中，中國政府官員享有直接同美國人民對話的權利，光今年僅中國大使崔天凱就在美國著名新聞媒體《華盛頓郵報》和《政治》上發表了五篇專欄文章，接受了多家美媒如CNN和CBS的獨家專訪。拒絕刊登美國大使的文章正說明中共那些未經民選的統治階層多麼害怕中國人民自由思考和自由世界對其在國內時政的批評。”
最近美國對中國發起的對等運動是簽證戰。美國宣佈不會給簽證到期的中國記者自動續簽，而今後對中國記者也只給三個月的簽證，到期必須續簽。中國對此反應強烈。之所以對美調整駐美記者簽證的政策反應強烈，是因為很多權貴家屬冒充記者待在美國，之前中國駐美記者的簽證幾乎等於綠卡，只要不離開美國，可以一直合法地在那裡生活，沒有居留期限的限制，還有旅行的自由，可以到處跑。中共申報的約4000名“記者”的簽證，其中至多有1000名是記者，其餘作為福利名額分配給高官。現在美國將中國記者簽證縮短為三個月有效期，到期重簽，很多權貴家屬、小三、二奶面臨結束美國度假村，告別豪宅花園、陽光沙灘的幸福生活，他們怎麼不會反應強烈呢？但如果對美實施報復，美國在中國的記者本來就被嚴格限制在百名左右，還能砍多少？況且他們不能到處亂跑，入住的酒店只能住在指定的“涉外酒店”，美國記者同中國百姓的接觸也備受限制或干涉，若想在中國百姓家中留宿，必須於24小時內向當地派出所申報，獲得許可才行，而他們在中國的簽證也必須每年續簽。
對等原則一直是特倫普在對中國關係上所堅持的，包括貿易戰，因為事實上雙方在對方所受的對待確實很不對等。至於“脫鉤”行動，從在五月底他對港版《國安法》的批評及所宣佈的將採取的措施就開始了，然後有七月份美中雙方相互關閉對方總領館；然後美國抓捕多名隱瞞了中共軍方身份的留學生；美國駐北京大使館的徽號上去除了“中國”兩字；美國並指責中國竊取美國的機密、商業和科技情報和知識產權、在美境内從事大規模的非法間諜活動；美國還起訴了中國的五名打入美國網絡系統的黑客；美駐香港總領館房產的拍賣，駐北京大使館也有財產拿出來拍賣，等等。特倫普親自掌控著對中國的關係，從貿易戰、科技戰、封殺中興和華為、嚴查“千人計劃”的中國學者到FBI抓捕和起訴多名偷竊美國機密的中國學者；蓬佩歐又說有充分證據證明中國隱瞞疫情、傳播病毒；他在加州尼克森故居、圖書館兼博物館（尼氏出生地和安息地）發表了同關閉中領館相聯繫的題為《共產黨中國與自由世界的未來》的講話，選擇這個地方的意義是意味著尼氏開啟的對中國的接觸和外交經半個世紀後，蓬佩歐對美國同中國盲目接觸的政策進行了反思並宣告其失敗，必須採取新的對華政策。中方呢，央視大罵蓬皮歐為“人類敵人”，《人民日報》又發表洋洋數萬言對蓬胖的大批判文章，又稱他為“三姓家奴”，對美國議員等作出反制裁来回應美國對11名香港和中共有關官員的制裁。不過蓬皮歐也真是臉皮厚，不怕你罵，反而對中國駐美使館人員和記者的行動採取了“對等”的限制措施，比如搞某些活動或去大學等訪問要事先申請並得到國務院批准，不能再隨便到處走動了。
此外，美國擴大對華為的芯片禁運，15日起芯片斷供，近期又要封殺中芯國際，輝達(Nvidia)將以四百億美元併購軟銀的ARM，强化美國對全球芯片的掌控，要置中国高科於死地；軍事上，美國海軍在南海等地數次進行雙航母軍演和同若干國家的聯合軍演；空軍戰機屢屢貼近中國海岸線飛行，以此增强对北京的心理震懾；然後又有特倫普發佈的封殺兩個中國開發的apps字節跳動的Tik Tok和騰訊的微信的命令要求美國公司在45天內（即9月20日前）終止與這兩個公司以及它們的任何關聯公司的交易和即業務往來（19日下午的消息是特倫普在白宮說他可能會批准Tik Tok同甲骨文的協議提案）；近日美國商務部又正式宣佈對微信的禁令，因其涉及國家安全，禁止下載更新，於9月20日正式生效，而微信對凡是中共認為不宜發表的言論和資訊一律封殺刪除，每天都會發生封群禁言。此外是對新冠病毒，9月10日，在共和黨的競選造勢大會上特倫普說“中國向我們投放了病毒……，我想知道他們是否是故意的”；接著美國就為啟動對新冠病毒來源的調查成立了調查機構，由前紐約市長、聯邦檢察官和著名律師朱利安尼（Rudy William Louis Giuliani）主導調查；15日，阿肯色州參議院考頓（Tom Cotton）又宣佈他正在制定法案廢除中國的永久最惠國的待遇，如果通過，對中國的經濟又會是一個重創。
看來特倫普突然讓布大使離任，不無可能是又一著新棋，好像是打向中國的一系列組合拳中的又一拳；但中國卻還在增購美國大豆、豬肉等農產品，表示它在履行美中第一階段的貿易協議，是否想顯示它始終秉持“互利友好”的雙邊合作原則拒絕同美國脫鉤？不過也有人認為購買是鑒於中國市場的巨大需求，無法不繼續購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