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伊拉克?

洪丕柱

        8月21日,利比亞的起義軍– 你稱它為叛軍也好,稱它為反對派武裝力量也好,總之是反對暴君卡達非的武裝力量 – 自2月中旬起義半年之後,終于攻入首都、卡達非反動派在的黎波里的大本營阿齊齊亞兵營,結束了他長達42年的獨裁統治。

        當人們看到卡達非的雕像被推倒,他鍍金的腦袋被人踩在腳底下,人們歡呼雀躍慶祝的情景,你忽然會想起2003年3月在伊拉克首都巴格達,當獨裁統治了伊拉克35年的暴君薩達姆的雕像被推倒,他的腦袋被人民踩在腳底下的時候。相似的還有同樣誓言要死戰到底的薩達姆和卡達非,都忽然失蹤。

        於是一些人,特別是對利比亞的革命抱敵意和反對態度者,就會出來說:又是一個伊拉克!他們的意思是,利比亞也會像伊拉克那樣,國内人肉炸彈橫飛,人民經常生活在恐怖分子製造的恐懼底下。

        不說他們對伊拉克的今天總是抱著否定的眼光,沒有看到她巨大的進步,總是抓住一些恐怖爆炸,總是抓住有些人留纞薩達姆統治的時候(特別是從前特權階層的人士),說至少那時沒有這些炸死這麽多人的爆炸(忘了那時有多少無辜的人遭薩達姆的屠殺)– 其實這是沒有什麽奇怪的,辛亥革命推翻滿清統治多少年之後,不是還有一些遺老遺少仍然願意拖著辮子過日子嗎?– 而薩達姆的遺老遺少至少現在在民主政府治理下有了發表反對現政府的言論的自由,老薩統治時,能允許反對聲音嗎?

        就說利比亞是否也會成爲另一個伊拉克,這些人沒有看到這兩個類似的、搞個人崇拜、壓制民主自由、由家族侵吞、轉移大量的民脂民膏的獨裁政權的倒臺,是經由非常不同的方式的。伊拉克純粹是外來力量的顛覆,利比亞卻基本或主要是内部起義力量的不懈努力,雖然有外部的聯合國授權的北約從空中對卡達非的空軍力量和軍事設施等的摧毀性的打擊。這個區別是利比亞不會成爲另一個伊拉克的第一個原因。我歷來反對槍桿子裏出政權,主張通過和平鬥爭推翻獨裁統治建立民主政體,像突尼斯那樣,可是卡達非先下手屠殺、關押並殘酷折磨無數參加抗議他的獨裁統治的反對者和平民(一個人口僅六百多萬的國家,被關押的政治犯居然達五萬以上!),人民拿起槍自衛反擊,你也對他們無可指責啊!

        第二個原因是,薩達姆統治伊拉克時,對伊拉克内部的兩大穆斯林宗派遜尼和西亞德分而治之,拉一派、打一派,又殘酷鎮壓北面的庫爾德族,造成各宗派之間仇恨和不可調和的矛盾以及庫爾德族希望獨立的狀況。實際上絕大多數的恐怖爆炸還是宗派間相互鬥爭的表現。這是薩達姆獨裁統治遺留下來的毒瘤,不能怪在民主政體的身上。利比亞的穆斯林基本上是清一色的遜尼派,因此沒有穆斯林宗派之間的相互摩擦和殘殺的問題。

        第三個原因是,利比亞人民的文化程度在阿拉伯國家裏相對較高,即人民素質較高,的黎波里被起義軍攻陷後並未出現報復性的大開殺戒、搶劫和無政府狀態下通常可以見到的動亂。起義軍連統一的軍服都沒有,穿得亂七八糟,似乎一批烏合之衆,可是軍紀卻似乎比較嚴明,民族過渡委員會(NTC)的工作也似乎比較有效。

        還有,利比亞不像伊拉克那樣有一個非常敵視她的、惡毒的鄰國伊朗,她沒有同她矛盾很深的壞鄰居。伊朗曾經同伊拉克有過八年戰爭,常常支持伊拉克的一派穆斯林,打擊另一派,而且把在伊拉克製造動亂當作牽制美國的手段。利比亞的鄰國埃及、突尼斯和阿爾及利亞度比較溫和,所以她在北約諸國等今後的援助下從戰爭廢墟中恢復起來的環境也比伊拉克優越。

        最後,利比亞不是由美國或者北約部隊佔領的。美國佔領軍在伊拉克實在太溫和,太講軍紀和人道一心想博取伊拉克人民的好感,因爲來自法治國家的部隊,其所作所爲時刻會給自由的傳媒曝光,實在非常害怕受到國内、國際和佔領國人民的各種批評,比如虐囚,捅出來的話,閙得美國朝野滿城風雨,弄得他們做事束手束腳、小心翼翼,儘管這些虐囚行爲同薩達特、卡達非(起義軍攻佔首都之後所發現的他的殘酷令人髮指)折磨反對派的刑罰之殘忍簡直是小巫見大巫。這些問題在利比亞並不存在,況且起義軍已經放出話來,不會對曾參加保皇軍的人進行打擊,只要他們放下武器棄暗投明。

        不過,利比亞的民主政權今後要建設一個更光明的新利比亞,他們的道路上還是會經歷極大的困難的。首先,她今後的不穩定的因素可能是被推翻的既得利益集團的報復性活動(反革命破壞,失蹤十多天的卡達非前幾天忽然放出話來,揚言要在各城鎮發起遊擊戰),以及各部落間的矛盾,因爲利比亞由一百四十多個部落組成,正如人們說的一起打天下容易,一起坐天下難,因爲牽涉到利益均分的問題。另外,利比亞的解放花了半年的猛烈的拉鋸式的軍事鬥爭,基本設施破壞非常嚴重(不像伊拉克戰爭,美軍速戰速決,對基礎設施的破壞並不太嚴重),重建任務十分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