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零 – 南柯一夢
洪丕柱
最近在網上看到這樣一條新聞：八年前，英國的一名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十九嵗的清潔工邁可•卡洛爾(Michael Carroll)，意外中了一筆970萬英鎊（相當於2千多萬澳元）的金樂透頭獎，一下子脫離貧窮，一步登天，成了名千萬富翁。誰知道了八年之後，邁可不但花光了全部值兩千多萬澳元的財產，還欠了債，只能宣佈破產，從新回去當清潔工。
這對我來說，簡直是一條奇聞，這麽可能八年就花光了全部兩千多萬澳元的財產，還欠了債，只能宣佈破產呢？給我這兩千多萬有多好啊！我會做很多事情的，比如辦一份新的《澳華月刊》，讓我們那些可憐的作家們有個發表作品的園地，還能賺些稿費，裏面不要有太多的廣告，一年也花不了幾萬的；蓋一個幾百人的中小型音樂廳，可以供我們的合唱團排練、演出，兩、三百萬也許就夠了吧；捐點給慈善事業；然後自己去幾個想去的地方旅遊一下。豪宅、名車對我毫不重要，原來的房子好好修一修就行了，再買台性能好又省油的中檔車；恐怕還會剩下一千五百萬，放在有回報的投資上，一輩子生活也就不愁了，剩下的時間就不用打工賺生活費，可用來寫作啦，不用像現在，寫作要起早摸黑，犧牲休息時間來寫。哎，這對我是上海人所說的“捏鼻頭做夢”啦。
有人說他重又被打囘了原點。我說，他並不是重新被打囘了原點，因爲他的年紀已經大了八嵗，又失去了老婆和孩子，已經不可能再回到原點了。我說他應該是重新歸了零，重歸無產階級的隊伍，從頭開始，從零開始；或者不妨説他是做了南柯一夢，剛剛從夢裏醒過來。
當然十九嵗的邁可從來也沒有過這麽多的錢，可憐他沒有理財和管理的經驗；他也不知道這兩千多萬澳元的錢究竟值多少，應該怎樣來花。他為自己買豪宅、名車，這當然是所有發橫財的人都會做的。然後他生活糜爛，每天吃喝嫖賭不務正業，還吸毒。不過他也送好多錢接濟親友，説明他的心腸還不錯。可惜這些人到了他落魄，也沒聽説過有對他伸出援助之手的，世態炎涼啊！吃喝隨便怎麽也花不了多少錢，肚子容量有限嚒。嫖，大概會多花些錢吧，我不清楚，因爲我從來沒這個經驗。賭就難説了，再大的家產也會賭得精光，變成無產階級去鬧革命，我們聽到的例子實在太多了。更糟糕的是他染上了毒癮，每天花在可卡因上的錢就是2000英鎊（天天上高檔館子也花不過吸毒！）。還有，錢多了就會不太平，常常會做出觸犯法律的事，所以邁可經常被傳訊，要跑法院。律師費的開銷，大家知道，恐怕也不會比吸毒更便宜多少的！最糟的是老婆受不了他這樣的折騰，帶著孩子出走，離開了他，讓他重新變成光棍一條！
八年的時間不算長，兩千多萬就此泡了湯！錢來得太容易了，一夜暴富；像上海人説的一頭老鼠一跤栽進了白米囤，好像一輩子不用愁吃愁穿了，就不會珍惜，所以去得也快。如果這兩千多萬是他辛辛苦苦打工、做生意、起早摸黑、省吃儉用積儲起來的，邁可也許會更珍惜一點。就是説，命運很會跟人開玩笑，如果邁可命中注定會發財，讓他在四十九嵗才中金樂透，要大大好過十九嵗就中，因爲那時他就會更知道錢的來之不易，就更懂得好好珍惜，也會更明白如何花錢。
小時候就聼過一個歸零的故事，同這位邁可的故事稍有不同，但歸零的結局相似，而且不珍惜已有的不錯的日子也相似。這就是俄國童話《漁夫和金魚的故事》。那漁夫太太，一層層地往上升，也曾作過了貴婦人，享盡富貴榮華，這一切都來得太容易了。所以她不珍惜，還不滿足，要求越來越高，突然想當起海上的女霸王來了，還要金魚伺候她，這就出問題了，於是一切就歸了零，也就成了黃粱美夢一樽。如果珍惜貴婦人的身份，或者哪怕珍惜喫穿不用愁的生活 – 那已經要比老漁夫天天出海打魚不知好多少倍了，她就會過得很滿足、很開心的。
我小時候聼這個故事的時候，邊聼邊為那位漁夫和他的貪心的婆娘著急，心裏希望她趕緊刹車，停止提出更高更不合理的要求，滿足於已到手的利益就行了。這就是我從小的性格，很容易滿足，有點額外進帳就覺得不錯了，夠了，應該住手了，應該保底了，不敢再冒險往上爬，這就是我為什麽一輩子不會發財：缺乏魄力；不過也一輩子不會過於缺乏，不會像漁夫太太那樣，最後弄到赤腳地皮光！
不過，好的是，邁可的心態還算平衡，重返社會底層去做清潔工，他也沒有什麽怨言（當然也不能有怨言，都怪他自己不好）。十九嵗時，邁可是個帥哥，如今的邁可卻是個臃腫的鬆胖大漢，榮華富貴宛如南柯一夢，已經遠離了他。邁可現在也許會這樣想：“如果再買個金樂透中個大獎，我就不會這麽愚蠢地浪費它了。”但是，再中大獎的機會基本上也是零了，如果他不努力去學個什麽有技術的課程的話，那麽他就會以清潔工了此終生。
邁可的這個真實的故事，是個不錯的文學題材，也可以讓我們每個人學到很多教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