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看奧運的牢騷
洪丕柱
“怎麽老不播乒乓比賽?”母親在看2000年悉尼奧運的電視轉播時,老是在不高興地嘀咕。
年輕時愛好體育運動的八十三嵗高齡的母親是個運動迷,在中國時,遇到足球、籃球、排球、乒乓球等的國際比賽,包括世界盃,她是可以一個人看到淩晨兩點鐘的。
看奧運會的比賽,她當然是不肯錯過機會的啦。
可是,她打開電視,看到的經常是些她看不懂的,或者是不愛看的比賽:比如曲棍球、馬術、水球等,而且一播放就是全場轉播,無休無止地播上好幾個鐘頭。
田徑還可以看看,但是田徑場上,除了那位澳洲女子400米冠軍傅麗曼,以及那位外快似的從澳洲選手手中撿到女子20公里競走金牌的中國選手(競走比賽成了各國裁判開除別國選手的比賽,母親爲此而為澳洲選手抱不平),還有美國女子短跑選手瓊斯,就沒有她所熟悉的運動員了,因爲中國選手在田徑比賽中很少見影蹤。看不熟悉的人比賽,再加聼不懂英文解説,不久就提不起興趣了。
游泳也還可以看看,但游泳池中忽然找不到她所熟悉的中國選手了,特別是風雲一時的女子選手,怎麽?她們都突然消失了?澳洲選手,有些多看看,她也能熟悉,雖然洋名字一下子還記不住,只能用“那孩子”、“那光頭”來代替伊恩索普和邁克克林等。
可是,她愛看的體操、排球、跳水、羽毛球、乒乓球、女子足球,不是不播放,就是比較簡略地一帶而過,體操、跳水比賽還放了些時間,乒乓球、女子足球,她壓根兒就沒有看見。白天我上班不在家,雖然我有時也買回家一份《 快郵報》(Courier Mail),裏面也刊登比賽的日程和時間表,可她看不懂,無法看。
我只能對她解釋說,“這是澳洲的電視臺,不是中國的電視臺,轉播的當然是澳洲人愛看的比賽項目啦,或者澳洲有希望得獎牌的強項啦,而不是中國觀衆喜歡看的比賽,或者中國人有希望得獎的強項了。”
我說,澳洲人愛看乒乓球的人很少,這項運動在澳洲不普及,水平較低,雖然器材簡單、便宜,參加者仍然不多。相反,昂貴得多的網球,卻要比它的小兄弟“ 桌上網球”,即乒乓球普及得多,觀衆也多得多。
的確,運動也有文化的區别和種族的差别。你看,中國選手在乒乓、羽毛球、体操、跳水等需要靈敏、技巧、速度的項目中所向披靡,囊刮大部分的獎牌(您只要想想中國的功夫和雜技就可以理解了)。在需要大量體力加技巧的游泳、田徑項目中,中國運動員幾乎絕跡,优秀運動員更是鳳毛麟角。中國運動員在較輕量級的舉重、摔跤等項目中表現不俗,在較重量級的項目中就不見人影了,因為中國人的個頭還比不上以那些項目為强項的國家,如歐洲和中東國家的運動員的個頭。游泳池中幾乎是美、澳、歐選手的天地,根本見不到身材修長的黑非洲國家的運動员。同樣是黑人,美、英、加勒比海國家的粗壮的黑人几乎霸占了短跑、跨栏的跑道。我數了一下,男子100米半决賽的16名選手,只有一名白人(澳洲人)和一名黄種人(日本人),其餘全部是上述國家的黑人。但是中長跑項目中,黑非洲的身材瘦高的運動員却出盡風頭。
我們華人當然对中國運動員比較熟悉,從而對他們擅長的項目比較關心,而對西方人為之瘋狂的項目(比如澳洲人平時愛看的橄攬球、板球等)既不熟悉,又看不懂,也就無從欣賞了。母親就認爲橄攬球是打群架,没看頭。
不過我也感到7頻道的奥運播出,未免有些過於“澳化”,或以“澳洲人”為中心了。它對澳洲這一多元文化的、來自世界很多地方的移民的興趣,以及期待母國選手表現超群,關心他們的成績的心情理解和照顧非常不够。我不知道這來自世界各國的幾百萬觀看奥運的遊客,在酒店裏打開電視機想收索自己國家的運動員的表現時,是否也會有一點失望的感覺?
也許我們的後代會逐漸地澳化到養成同澳洲人一樣的運動興趣或運動觀賞口味,但是對我們第一代移民,特别是我們的年老的父母,還有來自世界其他地方的第一代移民以及他們的父母,電視的編導們是否想到過,也應該照顧這些澳洲人對母國選手的關心,以及他們的興趣和觀賞口味?(寫於2000年8月,刊《大洋時報》)
一系列追忆文章如此感人,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丁妈妈福寿双全,在天堂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