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迫症
洪丕柱

        强迫症这个词最初是我在大学里的同学林君告诉我的。他说他得了强迫症,就是无法控制地一定要做或重复做某件事情或某个动作。林君看书看得很多,知识非常丰富,尽管他应该学的学科的成绩都是平平,他也不在乎,说只要能及格就可以了。他告诉我,强迫症这个词就是他在医学书上看到的。
        比如他总觉得他的脖子朝左扭曲了,要不断地向另外一个方向,即朝右转动,来纠正扭曲,哪怕其实医生检查下来脖子并没有问题,他总仍然感到脖子不舒服,要不断朝右扭动脖子。所以我在同他说话时,他总不时地朝右扭动着脖子,到了不自觉的地步,看上去怪怪的。可是他说他没有办法控制。
        他告诉我的另一个例子是,有些人不断重复地洗手,虽然明明刚刚洗过,手还是挺干净的,但他们还是不放心,还要再洗,一天无数次。有些患了洁癖的人恐怕也是如此,某种程度上也属于强迫症,要不断地打扫他们的屋子或厨房、卧室,总觉得还是不够干净。
        我有一位朋友,他出门旅行,哪怕住的是五星酒店,总不放心酒店的清洁水平,总要带上两床自己的被单,睡觉前将自己的被单铺在酒店的床上,如果在一地呆得较久,他会将被单拿去附近的洗衣房清洗、烘干,两床被单这样交替使用。可是我不懂他为什么上面会盖酒店的被子。我只能将他的行为也归入强迫症的范围。
        多年前我住在Morningside区,那是第二次大战以后发展起来的新区,到1980-90年代就变成比较传统的旧区了。那里都是些high-set的单车库的木屋,亦称传统的Queenslander的屋子。其实我很喜欢这些木屋,屋子并不太大,但花园比较大,邻居们都花很多时间和钱打理他们的花园和草坪,周围围以低矮的半人高的围栏或篱笆,所以花园基本上是裸露的。在那一带散步、欣赏人们的花园,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我住在那里的时候,最初搬进去的住户大多已经退休,他们白天无事,就俩公婆坐在veranda 上看报、喝咖啡、闲聊,或者在花园里劳动。所以这是一个非常安全的区,因为邻里中全天都有一些人在家“守望”。我们出去买东西一般都不用锁门。
        可是1990年代时每次我妈来我家住(往往一住半年),她却总是不放心门窗。她同我一样是早起者,在清晨我上班前带她去附近散步时,或者我们周末带她外出购物或吃饭时,她总要反复检查门窗。有时已经出门走了一段距离了,她又返回来再次检查门是否拉上了、锁严了,即使我对她说这里很安全,不锁门也没关系也没有用。我只能依她。我理解她,因为在上海,家家户户都是门外另加铁门、阳台上厚重的铁架搭得像是让自己住在监狱里一样,她怎么会放心这门外没有加装铁门的房子呢。其实我家里除了一些旧家电,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吸引窃贼进来偷东西的。我只能对妈妈说:你生了强迫症啦!她也不否认。为了“医治”她的强迫症,我只好花两千多元装了一套ADT有摄像机的保安警报系统,再加付保安公司每月几十元的服务费,来保卫这些旧家电。
        可是随着自己年纪增长,今年我发现自己也好像生了强迫症,像当年妈妈一样。近年来我大部分时间一个人生活,有时出门,我也会反复检查门窗是否关严了:前后花园的门、从屋子进入前后花园的两个门、书房的落地门、大门、二道门等等,虽然这些门外面都加有保安的screen door,每道门都有两重锁。再将保安系统的密码安上,若有人闯进我的房子时它是会鸣警报的,而保安公司立刻会打电话到我手机上。我还要反复检查钱包带了没有、手机带了没有,电炉关上了没有。有一次出去,忽然怀疑电炉忘记关了,还将车开回家进厨房检查,其实它是关得很好的。
        强迫症让我感到,自己真的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