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大選：塵埃遠未落定

澳洲大選：塵埃遠未落定
洪丕柱

最後一個多星期，温吞水似的聯邦大選終於到白熱化的沸點。兩位領袖夠辛苦的，整整八個多星期東奔西波，為了奪取政府。其中蕭登還像從前的艾博德，經常以跑步出現，據稱每星期所跑距離超過一個馬拉松，等於每天六千多米。
7月2日，1500萬選民在全國7千多個投票站投了票，此前許多選民已通過郵寄、提前投票和網上投票等方式投了票，這次大選用其他方式投票據說有三四百萬，是有史以來最多的。
我曾預言藤博會有驚無險地贏得大選，雖然聯盟黨席位數會有削減。可是星期六晚看電視時我卻有點傻了眼！工黨逆天，同聯盟黨廝殺激烈，直到深夜無法得出勝負。星期天一大早的新聞報告各不相同：77%或1100多萬張選票已經點數，7News的數據是聯盟黨66，工黨72，其他5，未定7；ABC的數據是聯盟黨74，工黨66，其他5，未定5；還有其他電視台、報紙的不同數據，比如我也聽到除綠黨、Katter的黨、色諾芬團隊和維州獨立議員外，兩黨已確定的議席各為67席，其他議席兩黨得票數之差均在1%以內，在郵寄選票點算前無法確定歸屬；而繼續點票要到星期二才開始，據說全部點完可能會長達一個月，我們又回到類似2010年大選的情況，而情況更為複雜，懸持議會的可能性存在。總的來說，所有的州都向工黨擺動，擺幅2.8%-3.2%，塔州最甚；聯盟黨和工黨的得票率目前為50.5:49.5。藤博在3日凌晨表示仍有信心組成多數政府（他曾在大選中說過絕不同小黨組成少數政府），選情分析家說傳統上郵寄票中投聯盟黨的居多。蕭登的信息是“工黨已回（Labor is back）！”因他沒說過類似的話，說可以考慮同其他黨共組政府；但他強調，藤博的民意已不復存在。
電視上的開票評論室裡，除了傳媒和政治評論員，兩黨代表是聯盟黨財長莫里森和工黨參院領袖，南澳參議員黃英賢，兩人笑嘻嘻地唇沉槍舌戰，均不失風度。但到後來，莫里森沉不住氣了，當ABC電視台政評員Sarah Leigh問他若藤博不篡艾博德的權，現在情況會如何，莫里森激動地為藤博辯護。不過據自由黨內人士透露，黨內右翼已有人因大選這麼慘而要求藤博辭職。
除了時間拖得長（半世紀以來最長的競選），這次大選我看有如下特點：1）兩黨至今都堅稱自己是贏家，藤博仍說他有民意，仍能贏回多數政府；但蕭登肯定已贏了更多新議席。藤博應感謝被他篡了位的艾博德，不是艾打下聯盟黨厚厚的家底，恐怕經不起他敗家。2）這是我所經歷過的大選中最負面的一次，雙方都採用抹黑和恐嚇戰術（smear and scare campaign）互稱對方說謊。3）選民對兩大黨領袖都不滿意，認為他們的誠信度都很低，都幹了篡奪或參與篡奪民選總理的“宮廷政變”，造成很多選民不知道該選誰，選舉前夜仍有20%的選民不知該投誰的票。4）20%的選民對兩大黨失望，說寧可投小黨，結果是與藤博的雙解賭博搞掉小黨/獨立議員的願望相反，歷史上最多的選票飛向小黨/獨立議員，眾參兩院成分空前複雜。
對華人來說，可悲的是參與製作假信息在微信上瘋傳：我看到有一條說“澳洲華人怒了，工黨領袖要送三萬難民永居身份，留學生、新移民已經哭暈；網友放言：你若當選，天理難容”使華人不投工黨的票；另一條說自由黨反對同性婚姻，讓反對同性婚姻的華人投自由黨的票（其實藤博去年奪權後第一次記者招待會就說大選後會就同性婚姻舉行公投，他知道當時支持同性婚姻的有六成多，今年又參加了悉尼同性戀狂歡節，令黨內右翼憤怒）。華人不肯認真多看/聽些主流傳媒信息，偏聽偏信；昆州華文報大多又只顧賺錢，好多只能算是低層次的廣告報而已，包括刊登兩黨的競選廣告；願意拿出版面登載些有深度的華人政評家的文章的報紙很少，令不懂澳洲政治的華人無所適從。這是本地華文傳媒的杯具。我強烈建議有責任感的華文報紙，大選前撥出一定版面，讓華人發表政論文章、議政或介紹澳洲政治知識，但要避免相互批判，作者必須以正確的信息說話，只談自己的看法或分析，不偽造消息、不攻擊別人看法（可以看看澳洲主流報紙的政評文章，了解澳洲政論家們的專業操守品德）。華人中不管支持工黨或自由黨的，都能發表見解，供其他華人參考。這是件功德無量的事！
最後一天（星期五）我看了7News晨間新聞。兩黨領袖給選民的最後信息是：藤博要求選民給他一個穩定的多數政府，懇求不要投他抗議票，以便實現其計劃；說投票給工黨、綠黨、小黨會造成混亂（chaos）！什麼計劃？自由黨競選口號是工作和發展（job and growth），但評論家問措施何在？沒有。減公司稅是措施嗎？人們不知道！而最終減至25%的成本十年是500億！哪裡來錢？不用說當然是砍醫療和教育啦（儘管藤博反復保證不會）。吉拉德工黨少數政府時失業率是5.2%，比聯盟黨執政三年後的5.7%要低得多！有經濟學家認為即使沒有公司稅減稅，GDP的年增仍會在2.5%以上，且人們懷疑減公司稅的最終得益者，即60%的減稅利益會被大公司和國際公司拿走。蕭登則繼續堅持保衛公費醫療，說若聯盟黨執政會砍公費醫療，他用三方面資料證明：聯盟黨今年五月的預算、醫生協會的資料和艾博德時期的十年中將砍500億公費醫療經費的預算。蕭登的策略著力於小畫面，強調實惠：民生、家庭、普通百姓的生活、教育，比如通過TAFE培訓促進就業。資金何來？從否決公司稅減稅（只給年營業額2000萬以下的中小企業減稅至27.5%）省下500億，從取消二手屋投資房的負扣稅和增加資本增值稅節省/獲得300億。人們對工黨的疑慮是其治理經濟的能力以及如何在礦業興旺不再後實施經濟轉型。工黨未能在這方面給選民以信心，這是其競選的弱點。
藤博的一個“優勢”是只做了九個月總理，讓人們覺得澳洲多換總理不好而讓他繼續做下去，應當給他更多時間來證明其治理能力，因為他廢掉艾博德時曾擺出一副經濟管理專家的面目；但現在人們已慢慢丟掉了這種幻想，如果他的能力尚未捉襟見肘的話。他的運氣是正好此時發生了英國脫歐造成的股市和經濟混亂，讓他能用它來爭辯說一個有經濟計劃的穩定的政府的重要性。所以評論家們認為脫歐給他帶來好處。但我看到的消息是，脫歐派向自由黨前總理霍華德發來感謝，感謝他對脫歐的支持！這是否說明自由黨本質上是支持脫歐的？
我原先認為蕭登面對聯盟黨在議會的巨大優勢，要想贏出如登天般艱難，因為他很難攻下眾多邊緣議席。縱觀這次競選，工黨上述給選民實惠的“小目標策略”得手，它不過多強調其治理經濟的能力等大議題（big issues），雖然公佈并強調了其五年反虧為盈的預算和所有費用細節是fully costed的，同政府殊途同歸。不過我冷眼旁觀這位被艾博德稱為“無臉人”在競選中的努力，使我對他的看法有所改變：他的口才比我想象的好得多，明顯比藤博好；他不借助自己是underdog求人憐憫，而是始終堅持說工黨能贏，給人以正面積極而有信心的印象；他的努力可算是豁出命了的；況且他稱工黨現在是個吸取了教訓的團結的黨，要比藤博不敢說聯盟黨是個團結的黨底氣足（雖然有人說工黨內阿爾巴尼斯仍然覬覦領袖位置）。我同意蕭登聲稱的聯盟黨現在仍是個分裂的黨，藤博明顯是個小心眼和忘恩無義者，毫無政治家的大度。自由黨的分裂雖在大選中隱匿了，今後難保不在某種情況下顯現。藤博曾說若他勝選，內閣成員仍會是目前的成員（即不會給艾博德一個前排位置），這會令艾博德的支持者失望，雖然記者問艾如何想，他說一切由藤博決定，他並沒有任何要求。“女流之辈”的吉拉德手刃陸克文後還請他出來助選，並讓他自己挑一個前排重要位置；藤博作為一個大男人，卻如此小器，將艾博德晾在一邊不理不睬，哪怕艾博德稱讚藤博競選很努力。不過艾博德終於熬不住，又說藤博在競選中沒有集中於大議題（big issues）；如果他競選，會告訴選民預算扭虧為盈對國家的重要性，如他在2014-15年的預算中所作的。
藤博以解散兩院提前大選，目的是擺脫小黨或獨立議員，結果事與願違，因為人們不服氣。在超長的參議員選票上我們看到無數從未聞其名的小黨，令投票者眼花繚亂無所適從。這說明藤博的做法實際上令相當多澳洲人反感，如果藤博真能組成政府，眾院和參院出現成員更複雜難以控制的局面，他要自吞苦果。目前已看到色諾芬團隊在參院拿下三席，眾院取得一席；寶玲⦁漢森的一國黨重返政壇，可能在參院拿下三席。我寫澳洲政論文章二十多年，早就注意到一個現象：雖然好多澳洲人不關心政治，但他們有一個信念，政府可以是多數，參院不能輕易讓政府控制，因為政府控制兩院會造成獨裁；若政府無法控制參院，為了通過某些法案，只能同獨立或小黨議員協商，這樣少數人的利益能得到保護。可惜很多習慣於獨裁政治的華人不懂澳洲政治的這一特點。
從成為澳洲公民以來20年中我參加投票的多次聯邦大選看，歷史三次重複了反對黨以壓倒多數（landslide）戰勝政府的情況：1996年霍華德大勝基廷（口號是工黨13年太久），但三年後比兹利幾乎擊敗了霍華德，功虧一簣（在眾院只差4席）；此後霍華德鞏固了聯盟黨政權，連任四屆（11年半），2007年被陸克文以壓倒優勢擊敗，連自己的議席都丟了（第一次總理在自己的議席被擊敗）；在陸克文聲望如中天之日時，藤博是繼奈爾森之後第二任反對黨領袖，同支持率達69%的陸克文相比，他的支持率只有27%，根本無法撼動陸克文；但艾博德替換藤博後，逐漸磨掉了陸克文的銳氣，使他沒做滿一屆就被被吉拉德拉下馬；然後2010年競選出現懸持議會；2013年艾博德以壓倒優勢擊敗陸克文，三年後卻可能再次重複2010年懸持議會的狀況！
最終誰勝誰負，誰組成政府，耐心等待進一步的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