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土耳其又遭襲擊再看中東形勢
洪丕柱
今年土耳其好像經常成為傳媒關注的中心：星期五（26日）吃晚飯時看電視，吃驚地看到土耳其再次遭到襲擊的消息。這馬上使我想起就在五天前，即21日（星期天），也是在電視晚間新聞上，看到發生在土耳其南部離敘利亞邊境僅60公里的有150萬人口的噶吉安泰普（Gaziantep）市的沙欣倍（Sahinbey）區，自殺炸手爆炸一個庫爾德人婚禮的事件，炸死54人，其中兒童22名。當局估計是達伊沙ISIL所為。這個事件在上周拙文《中東局勢現在怎樣了》中已有提起。不可思議的是，當局從一個屍體身上發現的背心式炸藥包，估计自殺炸手可能是一名12至14歲的少年！
這次爆炸發生在土國東南部鄰近敘利亞和伊拉克的一個貧窮的城市吉茲雷（Cizre），用汽車炸彈爆炸了當地的警察總部，炸死11名警察，當局懷疑是庫德爾工人黨（PKK）所為，因為該組織經常襲擊土耳其的治安力量，是否為了報復當地一百多名庫爾德人在地下室里避難時被燒死，被懷疑是當局所為（聯合國要求調查），但土耳其政府否認它會虐殺平民。與ISIL主要在伊斯坦布爾等旅遊點搞恐襲相比，PKK專門襲擊土國警察，曾在首都安哥拉炸死治安部隊多人，報復政府對庫爾德人廣泛的歧視和迫害。為此它被土國政府定為恐怖組織。土國未遂政變後的大清洗（現已逮捕或解僱了八萬多人）和戒嚴，使PKK的活動更加活躍。
現在我們發現一個現象：達伊沙炸土國的庫爾德人、庫爾德人又炸土國的警察，這好像很奇怪。讓我們來看看目前在敘利亞和伊拉克發生的情況，因為我覺得這也許同這些恐襲有關。
上期拙文中談到目前在敘利亞有四股主要的勢力，其中ISIL是其他三股勢力的眾矢之的：在政府眼裡它是叛軍，它又曾從敘利亞東北和伊拉克北部的庫爾德人的地區佔領了大片土地，所以也是庫爾德人的仇敵；土耳其所支持的敘利亞最大的叛軍組織又同它搶奪地盤；另外它又遭到俄國空軍和美國領導的盟軍空軍的轟炸。在伊拉克，它遭到伊軍的攻擊。處於眾多打擊之下，加上經濟上的打擊（它控制的油田、煉油廠和運油車隊大量被盟軍和俄軍炸毀），ISIL的勢力和地盤正在縮小。但其他勢力除了共同打擊達伊沙，也經常處於相互混戰之中。
在伊拉克，受過美軍訓練戰鬥力大大增強的政府軍不久前從ISIL手中奪回了巴格達西面的法魯加（Al Fallujiah）城，八月中又奪回了大城市，遜尼派聚聚的拉馬迪（Ar Ramadi，五月份被ISIL攻佔）。奧巴馬向伊總理發去賀信，說這個勝利顯示了伊拉克政府的勇氣和決心（courage and determination）。目前伊軍已向北部最大城市摩蘇爾（Al Mosul）挺進，希望在2017年從ISIL手中奪回全部被佔國土。ISIL侵佔大片伊拉克土地是美軍從伊拉克撤軍後留下的“真空”的緣故，所以美國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倫普說ISIL的壯大是奧巴馬和柯林頓造成的：美軍一撤退，伊拉克自己的部隊不經ISIL的一擊。奧巴馬不想再派地面部隊捲入同ISIL的戰鬥，所以主要是訓練伊軍同ISIL交戰。一年多來這個訓練很成功，大大提高了伊軍的戰鬥力，從而不斷收復失地。
收復拉馬迪可以反映民主治理伊拉克這個國家的難度和需處之的謹慎，也反映出現在伊拉克的民選政府已慢慢變得成熟了，比如在攻打和收復拉馬迪的過程中未用激烈的軍事行動，亦未用什葉派民兵組織的幫助（他們背後有伊朗影響），因為拉馬迪是遜尼派聚居的城市，政府軍這樣做是為了避免損傷居民和引起兩派的矛盾。
當然這種難度比起管理一個內戰不停的分裂的國家就算不了什麼了。有人責怪伊拉克今天的狀況是美國打掉大獨裁者薩達姆（海珊）造成的。其實薩達姆（他自己是伊拉克的少數派遜尼穆斯林）靠的是殘暴的殺人不眨眼的獨裁和消滅異見者的高壓統治維持著這個國家表面的平靜，包括毒殺無數庫爾德人（據聯合國調查確定，敘國獨裁者阿薩德也用化學武器毒殺自己的百姓）。同所有獨裁政體一樣，獨裁者薩達姆及其家屬也是非常腐敗的。伊拉克的問題主要是遜尼派、什葉派和庫爾德人（其中一部分是遜尼派）間的伊斯蘭教內部派系的矛盾。如果薩達姆還在統治，伊拉克今天就會成為另一個敘利亞或也門，因為茉莉花革命後，所有獨裁統治下的回教國家普遍發生武裝起義或叛亂，無一例外；反政府軍或叛軍派系林立，包括基地組織和ISIL，內戰不停。相比之下，現在的伊拉克卻要穩定得多，雖然派系仇恨引起的爆炸仍偶有所聞，但政府的運作已逐漸變得規範和有效了。
摩蘇爾是ISIL的錢櫃，ISIL向該成居民銷售它掠奪的石油並向當地居民和商人征收高額稅金。伊軍如果能收復摩蘇爾，則是對ISIL絕大的打擊。但摩蘇爾以北是伊拉克庫爾德人的聚居地；另外在摩蘇爾和首都巴格達都有不少庫爾德人，所以政府同庫爾德人在驅逐ISIL中的合作也很重要。
庫爾德人大部分生活在伊朗西北部、伊拉克北部、土耳其東部和南部和敘利亞北部。這個地區稱為庫爾德斯坦（Kurdistan），他們很想在此建立一個獨立的庫爾德斯坦國。目前庫爾德人總計約有三千多萬，在伊朗有七百多萬，在土耳其有一千五百萬，還有一千多萬生活在伊拉克和敘利亞。伊拉克從1970年代起北部庫爾德人就成立了自治區。在敘利亞，它是最大的少數族群，占人口9%，但遭到政府歧視，在土耳其也一樣，所以他們反政府的傾向很強烈；他們的訴求是在敘利亞境內建立一個庫爾德自治區。這就是為什麼庫爾德人也成了反政府的叛軍。他們面對兩個敵人作戰：政府軍和達伊沙，現在又增加了一個敵人：越境進入敘利亞的土耳其軍隊。
剛才說過，同已消滅獨裁政權建立民主政體的伊拉克相比，在同達伊沙作鬥爭中，敘國的局勢要複雜得多，因為敘國的獨裁政體依然存在，又得到俄國支持起死回生（政府軍最近攻下首都大馬士革西南被圍困了四年多的達拉亞Darayya鎮，该镇是反政府最早的發生地；2012年起義以來叛軍已堅持了四年多；政府軍天天轟炸，使鎮上四千居民斷糧斷水斷電，無法生存，七百名叛軍不得不撤離或投降），增加了局勢的複雜性，影響著四股主要勢力彼此爭奪的力量對比和對達伊沙的鬥爭。
最近土耳其派坦克和軍車越境進入敘利亞作戰，幫助親土的叛軍打退ISIL，佔領敘北部的加拉布魯斯（Jarabulus）城，同時猛烈攻擊敘國境內的庫爾德民主統一黨（Democratic Union Party，即PYD）及其分部人民保護組織（People’s Protection Unit，即 YPG）的民兵。土耳其認為PYD和YPG是恐怖組織，但他們卻得到美國有條件的支持：美國希望他們抗擊達伊沙，因為美國最主要的目標（key goal）是聯合一切力量打敗（defeat）達伊沙。在土軍同達伊沙戰鬥時，PYD乘機在叙利亞北部挺進，佔領七個村莊，并越過幼發拉底斯河西岸，到達敘國北部城市曼比季（Manbijih）以北十公里。問題是，美國副總統拜登剛剛訪問過土耳其，希望同土國改善關係。24日他還對土國總理易迪林（Binali Yildirim）承諾YPG不會越過幼發拉底斯河的西岸，說華盛頓嚴厲告訴YPG不得越過幼發拉底斯河，否則不會得到美國支持。看來YPG並不聽美國的話。土耳其要求YPG立即停止向西的擴張，但它沒有想撤退的跡象。於是土軍便猛烈攻擊庫爾德民兵組織。這就是為什麼我猜想土國境內吉茲雷城的庫爾德工人黨襲擊土警察總部與此有關，因為那天土國總理剛發誓要更積極地參與敘國的內戰。
有人把在敘國境內正在發生的混戰和各國對達伊沙的鬥爭比喻為一場小型的世界大戰，這有些道理，因為這場反獨裁者阿薩德的內戰兼對達伊沙的鬥爭已牽涉了俄國、美國及其盟軍英法德澳等國，還有伊拉克、土耳其，支持叛軍組織的沙特、卡塔爾、約旦和支持俄國的伊朗等十多個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