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G20峰會
洪丕柱
奧巴馬卸任前最後一次訪華去參加杭州G20峰會出了件意外的紕漏，也可說是峰會的一個尷尬的開端（awkward start，鑒於篇幅本文不擬詳述過程和原因）：當他的空軍一號座機在蕭山機場降落時，他不得不從飛機中門而不是通常的前門通過中方提供的簡易金屬梯下機，全無世界首強元首的尊嚴；而機下，一名穿深色西裝的中國官員正在阻止美國家安全顧問賴斯（Susan Rice）穿過傳媒的欄繩走向總統，並憤怒地衝著她說話，白宮秘密服務官插在兩人中間；白宮高級傳媒助理羅德（Ben Rhodes）意圖靠近總統亦被拒，同這名中國官員發生火爆的爭辯；這位傳媒官當時正在指示拍攝奧巴馬下機視頻的外國記者們站立的位置，他堅持記者們應站在欄繩後能不受干擾地記錄奧巴馬到達的場面，這是美國傳媒在總統到達時的常規。但中國官員要他們後退（keep back），用手指著他用英文吼叫：“這是我們的國家，這是我們的機場！”意即你們得聽我的。這個爭吵視頻馬上傳遍全球，作為習奧會的前奏曲。不同評論的帖子通過各種媒介滿天飛，有喊好的、民族主義的、稱之為中美角力的或挖苦中方官員傲慢而無基本修養和國際禮節知識的。
我認為這僅是溝通和準備工作方面的技術問題和員工素質訓練的問題，沒必要火上加油上綱上線，原因很簡單，中國為G20花了兩千億，當然希望它開得成功，不會故意出這樣的紕漏羞辱一下奧巴馬，讓一件小事將世界重大的峰會砸鍋。奧巴馬也低調對待這件爭吵，說雖然美國堅持傳媒採訪准入，“不會丟開我們的價值觀和理念”，但這種事在他訪問其他國家時也偶有發生，不值得將其過分（overblown）渲染。顯示大國領導人寬容的風範。美國防情報局（DIA）就中美官員在停機坪的爭吵在推特發了對中方官員挖苦的帖子，《紐約時報》對這事件也發表了文章；但《華爾街日報》注意到這個帖子很快被刪除了，國情局並道歉說“這個推特被錯誤地貼到這個戶口，它並不代表本局觀點，特此道歉”，說明他們已收到奧淡化爭吵的指示。不過特倫普對此挺感興趣，插進來說，這事要是發生在他身上，他會“把機艙門關上離開”。
9月3日，中國主席習近平向峰會發表了主旨演講，贏得陣陣掌聲。他談到重建世界經濟的四個目標和 G20及國際社區需要共同努力的三個方向。他號召建立同時代相適應的革新、開放、相互連接、包含一切的世界經濟。按中國當代國際關係學院（CICIR）經濟學家Zhang Maorong的說法，習為世界開了一份改進國際經濟管治（economic governance）的“中國藥方”（Chinese prescription），提出要“聯合管理一個和平穩定的國際環境…共同建立全球雙贏合作（win-win global partnership）並改進全球經濟管治”，反映了和諧和協調努力的中國式的智慧（Chinese wisdom），不但為世界經濟描繪了一張藍圖（blue print），同時也鼓勵人們共同工作，在全球經濟的浪潮中做一名勇敢的水手（seaman）。
雖然在停機坪事件上低調，但在周六習奧會談時，奧巴馬仍就南中國海的領土爭端對習施壓，儘管南海問題並不在東道主的議事單上。奧稱這次會談“極富成果（productive）”，敦促北京承擔法律責任並強調美對其在該地區的盟國的承諾。習主席按中國外交部網頁的聲明說中國會繼續保衛其主權和在南中國海的權益。兩位領袖和他們的代表團會談了四個多小時，然後他們在晚間散步時一對一地繼續談話。會後發表了不尋常地冗長的聲明，白宮說奧巴馬強調美國對其締約盟國的安全的不動搖的承諾，說“總統重申美國將同該地區的所有國家一起工作以秉持國際法原則、合法商務暢通、航行和飛行自由”。中國外長在另一個聲明中說美應丟掉其對南中國海的“雙重標準”，在維護區域和平和穩定上擔當建設性的角色。
路透社說奧巴馬對《紐約時報》的戴維斯（J. H. Davis）說到氣候變化和環保。奧和習在週六正式承諾世界上最大兩個排放國（產生全球排放量的38%，中國的排放仍在上升，去年李克強承諾到2035年封頂，但習近平這次承諾到2030年封頂，有了進步）簽署巴黎氣候協定，罕見地以顯示兩國合夥關係的和諧，雖然事實上兩國關係在不斷變得不和（discordant）：中美在多方面，從電腦黑客到南中國海的航行暢通等在奧氏七年半任期中爭吵、摩擦不停，特別是從習在2013年上升為這個民族主義強烈的國家的領袖以來。但兩位領袖能把這些緊張關係擱在一邊，以兩人間所建立的務實的個人關係一起制定一個聯合計劃來減少碳排放。奧巴馬說，儘管我們在其他議題上觀點分歧，我希望我們在氣候上共同努力的意願能鼓勵全球的進一步行動（further action）。習主席說巴黎協定是塊里程碑（milestone），很多進展是通過中國領頭做出的。我認為這應算是本屆峰會重大成果之一，畢竟我們同屬一個地球。
這個承諾使希望巴黎協定盡早實施的人受到鼓舞。聯合國的目標是2017年1月使巴黎協定成為有法律約束力，為此至少要得到代表全球排放55%的55個國家的批准。周六公告發佈後已有代表著40%多排放量的26國批准了協定。不過也有批評者說中國並未承諾減排指標，還在繼續增加化石燃料排放量，而奧巴馬已承諾到2025年將排放減少到比2005年水平低26%-28%。
我國總理藤博在峰會期間相當活躍。他同英新首相梅舉行了會談，為同英國創立脫歐後第一個強勁的自貿協定打下基礎，並對此充滿信心。會後他對傳媒說英在脫歐後面臨巨大挑戰，澳洲會對英提供幫助以便商談一個“非常強勁和開放的協議，他們至今還沒有一個貿易協議，四十年來他們都沒有貿易協議，因為他們是歐盟一部分”。藤博並警告保護主義的抬頭，說我們應做更多工作，解釋市場公開對貿易的好處。他同法國總統奧蘭德也進行了會談，討論澳洲向法國訂購潛艇洩密的事。他並參加國際避稅問題的討論，對付國際避稅（tax avoidance）是峰會的一個主要議題。領袖們致力於在峰會結束前達成一個用新辦法重振全球經濟聯合聲明，一個共同問題是抵制呼聲日益高昂的保護主義（protectionism）。
週末藤總理和習主席就澳洲對中國在澳投資的不斷增長的關注舉行雙邊會談。最近澳洲否決了中國購買重要的電網和農場等資產。中國官媒敦促澳洲為外國投資開創一個“公平、透明、可預見的環境”。藤博說：“大多數情況下我們說行，但時而也毫不猶豫地（make no bones about）說不行。中國應尊重我們的決定。”總理並指出“中國公司在澳投資要比澳洲公司在中投資容易得多。”這完全是事實，只要看看在中國的電訊、石油、電力等領域的對外開放情況就知道了。央行行長斯提芬斯說，澳洲歡迎外國投資，但主要鼓勵他們在澳創業，而不是購買澳洲已有的優良資產。道理很簡單，購買澳洲資產不會增加就業，投資創業才能增加就業，對澳洲經濟有好處。澳洲人對外國投資的關注是，如果他們把我們能產金蛋出口的鵝買走，我們還有什麼東西能出口呢？這只會引起保護主義抬頭，中國官媒應能理解吧？藤總理還向習主席明確表達了澳洲在南中國海爭議上的立場，即中國應尊重仲裁庭的裁定。中國官媒《環球時報》曾以傲慢的大國沙文主義語氣輕蔑地稱澳洲為“紙貓”（paper cat），看來紙貓總理仍有勇氣闡明自己的觀點。
雖然身在峰會，藤博依然關注達斯塔亞里參議員受賄事件。政治記者韓德森（A. Henderson）報道，政府加強對工黨前排山姆⦁達斯塔亞里攻擊的力度，鑒於他接受同中國政府有聯繫的獻金，要求工黨將他踢出反對黨前排參院商務經理之職。他否認對中國的政治觀點受到獻金影響，但藤博指出他（有上海山姆之稱）已損害（undermining）了澳洲外交政策，發表同澳洲立場相違的南中國海立場。內閣部長派恩說需對達的行為作進一步調查，“很明顯，他受誘惑已有好長時間。”果然又暴露出位於中國境內的某政府機構的分支在2014年資助四萬澳元幫他解決一樁法律訴訟案，還送他兩瓶名酒；2014年和今年1月又有若干華人組織為他的15天中國之旅的下午茶、機票、住宿和餐飲等買單和9天的中國之行作資助。莫里森財長說“政府的前排沒有受賄那麼多就會被撤。”工黨領袖蕭登號召藤博應利用峰會機會在同國外商界領袖們會面時說明澳洲反對外國政治獻金。9月7日達參議員終於在壓力下辭去工黨前排職務。
最近中東再次成為世界注意焦點，美土領袖利用峰會機會進行會談也成了人們關注對象。《紐約時報》記者克勞利（S. Crowley）報道說奧巴馬總統4日同土耳其總統歐德溫進行會談尋求彌補裂痕，畢竟土國是美國的北約盟國。奧巴馬說，這是可怕的政變以來我第一次有機會同歐德溫總統會晤。他表示全心支持歐德溫，並承諾要將政變陰謀者繩之以法。同歐德溫會談後奧巴馬發表的言論似乎是精心考慮過的，旨在撫平土國的不悅，沒有提歐德溫在政變後的大清洗。敘國境內的庫爾德人是美國訓練和裝備的，他們在對IS作戰中起著重大作用，但歐德溫擔憂他們正在土國南邊同敘國交界邊境建立一條連續的庫爾德走廊，同土國境內的反政府庫爾德人連成一片。歐德溫說，要緊的是美土打擊所有的恐怖分子組織，不僅僅是IS。“我們應對世界上所有恐怖主義採取同樣姿態（stance）；希望永遠不要看到一條恐怖主義的地帶、走廊出現在我們地區”。他指的是敘國境內的兩個庫爾德人組織。歐德溫對奧的態度要比他對上月訪問土國的美副總統拜頓要溫和（conciliatory）些，但他仍板著臉抱怨居楞將他在賓州的寓所用作推翻土國政府的基地。4日歐德溫沒有重提引渡的要求，改說土國政府計劃向美法律部遞交對居楞指控的法律證據 ，這些證據會讓聯邦法官考慮是否引渡他。歐德溫注意到法律部已向土國派出官員調查該案。
在峰會最後一天，領袖們背負壓力要找出一條合作的方案，重振全球的發展。但二十多國領導人尚未能形成一個明確的給全球經濟充電（recharge）的計劃。
峰會開始前出了個不愉快的小插曲，但峰會結束前卻出了個大搗亂：北韓再射三枚飛彈。本屆峰會的主要議題是促進全球經濟發展、反對保護主義和消除貿易障礙，但金三胖不甘寂寞偏在這時出來搶習近平風頭，導致與會的日韓領領袖緊急磋商，讓全世界再次注目於他。SBS電視臺晚間新聞曾播出過該臺記者發自中國丹東的報道：中國每天24小時向這個流氓盟國發出數以百計的卡車，載著北韓急需的各種物資運往那裡。這樣，聯合國的禁運還能取得什麼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