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東戰火再起
洪丕柱
據《衛報》中東記者求洛夫（Martin Chulov）上週四晨發的消息，土耳其聲稱將會將其入侵敘利亞的戰爭延伸到庫爾德人控制的敘北的滿碧璽鎮（Manbij）並會將其部隊挺進到美國支持的庫族在敘東北部佔領區的邊緣直到伊拉克邊境。土總統安德溫（Recep Tayyip Erdogan）誓言要消融庫爾德人的抵抗“直到我們邊境不再有恐怖分子”。他在上週三晚作這樣的聲言。到週五，土軍轟炸敘西北庫族飛地阿夫林（Afrin）已進入第七天，土軍聲稱至少已擊斃300名庫族民兵和IS戰士。SDF（Syrian Democratic Forces敘利亞民主軍，主要由YPG領導）司令謝里爾（Redur Xelil）對路透社記者揭露土軍的謊話，說“我們永遠不會放棄家園”；他說全世界都知道達伊沙在阿夫林地區已不復存在；他並說土軍過分誇大SDF的傷亡，雖然他拒絕透露傷亡人數。謝里爾說SDF擊斃了數十名土軍及其盟軍自由敘利亞軍戰士，但也說不出一個精確數字。按英國駐敘利亞的人權觀察組織的調查，土軍/親土叛軍同YPG/SDF的死亡人數分別為58和53名，空襲並造成23名平民死亡。聯合國說這次進攻使五千名阿夫林居民流離失所。土國並使用阿拉伯族戰士來對付阿夫林的庫族人民保衛軍（People’s Protection Units，YPG）。土國一貫將YPG看成是已在土國被列為非法恐怖組織的庫爾德工人黨（Kurdistan Workers Party，PKK）在敘國的分支，30多年來PKK一直為成立庫族自治區而同土國政府鬥爭，包括襲擊警方。上週三晚，從敘利亞境內發出的火箭飛進土國境內近邊境的吉利斯省（Kilis）的一個清真寺和一棟房屋，炸死2人，炸傷11人；省長辦公室譴責這是敘境內的YPG所為。
人們擔心土耳其的軍事行動可能會引起美國反應。在將IS趕出其“首都”拉卡（Raqqa）的戰鬥中，美國支持、訓練並裝備的YPG起了重要作用；現在美國想在敘土邊境附近阿薩德無法控制的地區組成一支安全部隊防止IS死灰復燃，為數三萬之眾的YPG將是該部隊的主要成分。土耳其原以為美國同YPG結盟只是為了打擊IS的暫時之舉，現在看來戰場上的合作會變成長期戰略合作，心裡自然不痛快，因為它視家門口的YPG為其安全的威脅。所以有人猜測安德溫故意發動這場戰爭向華盛頓抗議。這就是為何人們認為土美關係已接近破裂。
白宮宣佈特倫普總統上週三致電安德溫總統，敦促土耳其控制其破壞性的行動，並警告他不要冒險捲入同美軍的衝突（自2017年3月YPG從IS手中奪取滿碧璽後美軍就進駐該鎮），要他“把軍事行動降級，避免平民傷亡，處以謹慎避免同美軍發生衝突”。其後安德溫將土軍從滿碧璽移師阿夫林，在那裡親土的敘利亞叛軍的支持下開闢第二戰線，使之同美國所直接支持的部隊脫離接觸，而阿夫林離土國邊境近在咫尺，那裡的庫爾德民兵無法得到美軍支持。但他又說，土軍還會重回滿碧璽。
土軍這次軍事行動有個不副實的名字：“橄欖枝行動”（Olive Branch operation），它就在美國宣佈將在土敘邊境內建立一支安全部隊而YPG會成為該部隊的一部分之後發起的，意圖昭然若揭。
安德溫說“我們會以橄欖枝行動挫敗那鬼鬼祟祟的部隊，他們在該地區有著不同的利益；土耳其會從滿碧璽開始挫敗他們的鬼把戲（thwart their game）。”不過華盛頓對土軍在阿夫林的軍事行動至今保持克制，若土軍再次向滿碧璽推進，它也許會變得不那麼克制。SDF是基本上由庫爾德人領導的YPG的一部分，但在各層軍官中也有阿拉伯族戰士，其勢力範圍向北伸展到土邊境並向東伸展到伊拉克邊境。在這個地區駐有兩千美軍和一萬SDF。按《衛報》記者評論，滿碧璽和阿夫林的戰鬥是土國同庫族在敘境內衝突的新階段。
美國希望在擊敗IS後繼續保持同在敘境內的庫族民兵武裝的關係，以便有利於美在敘國立足；而庫爾德人也想仰仗同美國的關係在這個地帶站穩腳跟。土敘兩國邊界長870公里，其中700公里為庫族控制，這就是為何土耳其害怕在敘境內的庫族武裝的壯大會對其安全構成威脅。這個三角關係能解釋橄欖枝行動的緣由。
敘土關係本來就不好，安德溫一貫指阿薩德為獨裁者，支持親土的反阿薩德叛軍，他上個月還指責阿薩德是恐怖主義大屠殺者（terrorist mass murderer），所以阿薩德反對土耳其借機入侵敘國，害怕美土在敘境內發生軍事對抗對他政權不利。俄國先是呼籲土克制。敘、俄、庫在攻打拉卡的戰鬥中曾進行過合作，敘利亞相信這種合作有利於其對在伊德利卜省（Idlib province）附近的IS殘餘力量發起最後掃蕩。俄國卻鐵桿保阿薩德，土俄又是傳統宿敵，2016年因土擊落俄在敘的戰機，兩國關係非常緊張。但正在撤出敘國的俄國現在又樂見土同美鬧僵，所以倒過來支持土耳其，給它的軍事行動開綠燈，將俄軍從這個地區撤出並允許土空軍使用俄空軍使用的空襲區。它並站在土國一邊譴責美國。俄外長拉夫羅夫上週一說華盛頓在敘利亞的庫族中鼓勵“分離主義”。現在普京同安德溫從來沒這樣親密過，因為他知道同安德溫的親密意味著擴大北約的裂痕，讓美國成為輸家，這也能間接保全阿薩德。他也知道安德溫對美不滿還在於2016年土耳其未遂政變後安德溫要美交出他認為是政變幕後策劃者古楞教士，被美拒絕。而土耳其長期以來就譴責庫族想在從IS解放的地區建立一個自治州。克里姆林宮說普京總統也打電話同安德溫討論了土耳其的軍事行動，要求尊重敘利亞領土和主權完整，希望找出一條和平解決危機的辦法，這句話明顯是幫阿薩德說的。美希望YPG對敘北部的控制會給它一張所需的牌來恢復聯合國領導的日內瓦會談，做出結束敘內戰的交易。所以說，這次土耳其對庫爾德人發動的戰爭，其實是各國在敘複雜博弈的表現。
安德溫早些時間曾暗示軍事行動部分旨在將阿夫林交給阿拉伯人，因為阿夫林55%的居民是阿拉伯人，7%是土耳其人，庫族只佔35%。他說“我們旨在將阿夫林交還給它合法的主人”。很明顯，土耳其希望用這次戰爭改變土敘邊境人口的成份，即減少庫族人數，使它更感安全。內戰前敘利亞有兩千萬人口，七年內戰中至少一半流離失所。土耳其希望在阿夫林和滿碧璽北面的加拉布魯（Jarabulus）之間的一百公里的範圍內將阿拉伯人的比例保持為60%。在對阿夫林飛地繼續不斷實施轟炸和軍事行動三天後，土耳其提出要在邊境建立一個安全區，將庫族趕出那裡。易爾迪林（Binali Yıldırım）總理將橄欖枝行動的目的說成要在土敘邊境的敘利亞一邊開闢一條縱深30公里的安全帶，這條安全帶由親土的敘利亞叛軍保護和管理。他還暗示，它也能被用作目前住在土國境內難民營的350萬敘利亞難民中自願回國者的安全而宜居的地區。所以除了抗議美庫聯盟，改變邊境居民成份也是這次戰爭的目的。不過庫族不會輕易讓土耳其實現這個目的，他們要住在緊靠敘土邊境以便能支持土國境內的同胞。
阿夫林周圍的戰鬥還在繼續，這些地區是庫爾德民主聯盟黨（Kurdish Democratic Union party，PYD）及其軍事組織YPG控制的。易爾迪林總理和安德溫總統說軍事行動會快捷，會大大消減在阿夫林的YPG軍力，建立安全帶，重建基礎設施。土耳其在2016年夏發起的幼發拉底之盾（Euphrates Shield）的攻擊中，曾在從IS那裡奪取的敘利亞領土上建立過類似的安全區，擋住庫爾德人擴張到幼發拉底斯河西岸。但土軍想將YPG從阿夫林飛地趕走的軍事行動並不順利，趕走YPG並非那麼容易！YPG發言人說激烈的戰鬥還在繼續，並聲稱對敘叛軍發起了反攻，該叛軍設法從西、北和東側衝進YPG控制的區域，但濃密的雲層阻止了土軍的空中支持，故地面推進有限，讓YPG重新奪回一些地區。土軍攻擊的YPG的另一分支滿碧璽軍委（Manbij Military Council）發言人達衛許（Sharfan Darwish）也說他的部隊已做好抗擊土軍的準備，“我們對任何攻擊都有充分準備，在保衛滿碧璽時也會同我們的國際盟軍協調。”
美國務卿蒂勒森上週一說他非常關注土耳其在敘北發動的新戰爭，敦促雙方克制。他說“美國在敘利亞的目的是打敗IS，我們已同盟軍夥伴們和庫爾德領導的SDF一起做到了這件事，因此我們及其關注土耳其在敘北的動態。”但他也說“美國同時承認土耳其在恐怖份子的襲擊下有保護其公民的合法權利，而這種襲擊也可能是從敘國土上發起的對土境內的土耳其公民的攻擊。”英外交大臣約翰遜回應蒂勒森的話，說“我們理解庫爾德人在同達伊沙的鬥爭中極有幫助，大家都賞識這一點；但另一方面，土耳其確有合法權利保護其邊界”，這顯然是想安撫安德溫。法外長樂德亮（Jean-Yves Le Drian）週一要求聯合國安理會召開閉門會議討論敘北局勢的惡化。土外長卡夫索格魯（Mevlut Cavusoglu）重申安哥拉要求美國停止支持YPG；但也說在發起對YPG的攻擊中會避免同美、俄或敘政府軍發生衝突。法國總統馬克龍對此次戰爭表示也不安，安德溫告訴他土軍在阿夫林的戰鬥中會採取一切措施避免平民傷亡，並同意同馬克龍隨時保持聯繫。
土耳其長期以來將YPG 在敘北部力量不斷增長看作是對其安全的威脅，這支民兵武裝在對IS的地面作戰中在美國領導的盟軍的空中和武器裝備等支持下英勇善戰，在攻陷並將IS驅逐出拉卡中起著重要作用，美國同庫爾德人的同盟關係使它享受著美軍的保護傘。庫爾德人想在敘西北邊境建立一條走廊並認為他們打擊IS的功勞應該有理由讓他們在那裡建立一個自治區，美國的支持使安德溫火冒萬丈，因為美國裝備可以讓YPG變得更強大，所以在美國宣佈建立以SDF為主的邊界部隊時稱它為一支恐怖分子的軍隊。但最後的稻草是蒂勒森宣佈美軍會在敘利亞無限期駐留，等於給了庫族一個軍事保證，而安德溫早說過不會讓庫族控制與土接壤的那部分敘領土。這已成了華盛頓和它的穆斯林北約盟國間主要矛盾。土外長卡夫索格魯說，“我們關係的未來取決於美國的下一步行動”，美國不得不考慮的是，土耳其又是北約第二大軍事力量！
土耳其發動對庫族飛地阿夫林的戰爭是長達七年的敘利亞戰爭中一個不受歡迎但又被廣泛言中的行動。美國需要SDF來防止IS東山再起，土耳其的問題是起初對打擊IS缺乏興趣直到最後階段，所以它不得不容忍美庫結盟，到最終無法容忍時才想要消滅SDF，不免太晚太難。
美國防卿馬蒂斯說土耳其發起這個戰爭對徹底擊潰IS是分心之舉。但安哥拉說IS在敘利亞已大部被殲，現在更大的威脅來自YPG。現在還無人能預言這場戰爭的結局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