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口水戰到實戰：伊朗禁運開始實施
洪丕柱
7月24日，美政治專欄作家羅賓斯（James S. Robbins）說美伊口水戰（war of words）使世界石油供應經受風險。他認為總統是想用對朝鮮的辦法來同伊朗重啟核談判，伊朗應當聽聽他怎麼說。22日特倫普發推特就可能的衝突向伊朗總統魯哈尼發出嚴重警告（all-caps warning）：不要試探美國的耐心，對伊朗來說沒什麼選項了，雖然軍事行動不是其中之一。在伊朗威脅要關閉世界原油最重要的海運通道波斯灣的霍爾木茲海峽從而會使世界油價急劇上升後，特倫普在22日深夜反擊要伊朗考慮嚴重後果，即可能招致同美軍事對抗。他說“永遠、永遠不要再威脅美國，否則你會遭受歷史上幾乎沒有國家能承受的後果（SUFFER CONSEQUENCES THE LIKES OF WHICH FEW THROUGHOUT HISTORY HAVE EVER SUFFERED BEFORE），請小心，我們不會再承受你惡魔似的暴力和死亡的語言。”。這似乎是在回應魯哈尼週末在伊朗總統官方網站上寫的“伊朗有威懾力量（deterrent），我們沒同任何人打過仗，但敵人必須明白，同伊朗打仗是一切戰爭之母（mother of all wars）。”24日特倫普的語氣稍趨溫和。政治分析家對CNBC說美伊間軍事對抗的風險在增加。歐亞集團主席庫普晨（Cliff Kupchan）說雖然戰爭尚未迫在眉睫，但在波斯灣發生軍事衝突的風險在增加。沒有人想要戰爭，特倫普也想避免新的外交冒險，在受威脅時伊朗曾有過富於侵略性回應的歷史。
要關閉霍爾木茲海峽，伊朗只需在那裡布上水雷就能對油輪出入構成干擾。前北約盟軍最高司令海軍上將斯達傅里迪斯（James Stavridis）說，美國在其波斯灣盟國幫助下至少得花幾天才能清除它們。但伊朗可以重複這種操作，還可用其它詭計，比如魯哈尼曾說過會要伊朗支持的、正在同沙烏地阿拉伯領導的盟軍作戰的也門叛軍封鎖紅海出口曼德海峽（Bab el-Mandeb），全球海運原油的5.5%從這裡輸出。美國第五艦隊駐扎在波斯灣的巴林，責任就是保證中東地區水域包括波斯灣入口霍爾木茲海峽的安全，因為全球海運原油18.5%要通過這條海峽，不僅是伊朗每天運出的250萬桶，還有從伊拉克、沙阿到阿聯酋每天進出的原油共1900萬桶。2008年原油價格曾高達每桶147美元，目前國際基準油價Brent原油為每桶73美元左右，若伊朗封鎖海峽，價格可能會飆升到90美元。
總統安全顧問博爾頓23日發表聲明說：我在過去幾天同總統談過話，他告訴我若伊朗做出任何負面行動，他們將會付出很少國家曾付出過的代價。國防部長馬蒂斯說總統認為伊朗在錯誤的路上。伊朗這邊，一些高官也加入口水戰：外長扎里夫（Mohammad Javad Zarif）發推特指責華盛頓搞單邊主義，它的威脅是聽膩了的陳詞濫調，這不是首次一個戰爭販子（warmonger）聲稱為了世界和平而發動戰爭；情報部長阿拉維（Mahmoud Alavi）說既然華盛頓不遵守協議，那就不必同他們再談。魯哈尼說伊朗不能在處於經濟制裁下同美國談判，因為這種談判沒意思（make no sense），美國撤出多國同伊達成的核協議，重新對伊設置制裁，說明它是個無信用的（untrustworthy）談判對手。
口水戰加熱的原因是八月份美國定下要國際商務切斷同伊做生意的第一輪制裁即將來到；11月份開始第二輪：美國期待大多數石油買主減少購買世界第五大產油國伊朗的原油，不然就會面臨美國制裁。故21日伊朗最高領袖卡梅內伊授權魯哈尼發出關閉霍爾木茲海峽的警告，若美國制裁中斷伊朗原油出口的話。伊朗新聞機構IRNA 摘引魯哈尼對德黑蘭外交機構說的警告美國的話：美國應了解，同伊朗和平是一切和平之母，同伊朗戰爭是一切戰爭之母。我們歷來是有尊嚴的民族，能保證水道安全，挑釁伊朗就像玩獅子尾巴（playing with the lion’s tail）。特倫普上述的話就是被魯哈尼激怒後在推特發出的。
CNBC撰稿人葛元茲和卡利亞（Jason Gewirtz，Mike Calia）說衝突風險正在上升，因為有跡象表明美國最終目的是改變伊朗體制（regime change）。參議員格拉姆（Lindsay Graham）就這麼說，他稱伊朗為地球上最邪惡的政體。22日國務卿篷佩歐發表演說猛烈抨擊伊朗領導人，聽眾多是流亡美國的伊朗人。不過8月6日白宫官員在記者會上說制裁在於改變伊朗的行為而不是改變其政體。目前伊、美沒有外交關係，伊朗在美利益由巴基斯坦駐華盛頓大使館代理，美國在伊事務由瑞士駐德黑蘭大使館代理。霍梅尼發起1979年宗教革命前，巴列維王朝曾是美國親密盟友，宗教革命使大批伊朗人逃亡美國。1995年美國對伊實施禁運直到2015年伊核協議；鑒於伊朗遵守協議，2016年美解除對伊禁運。
據路透社記者朗頓和哈菲茲（Lesley Wroughton, Parisa Hafezi）自華盛頓報道說總統安全顧問博爾頓敦促伊朗抓住談判機會，因為總統七月下旬說他願無任何先決條件在任何地方同伊朗領導人會談，只要徹底放棄導彈和核武項目，以免制裁帶來更多痛苦。博爾頓還說特倫普說話始終如一（consistent），他很願意同朝鮮和伊朗這樣的政體會談，當然在談判期間，壓力不會放鬆（同對朝做法一樣，直到它完全銷毀核武和飛彈才能緩解制裁）。在第一輪制裁實施前兩小時，德黑蘭終於冷靜下來準備談判。魯哈尼改變口氣說我沒有先決條件，如果美國政府願意、有誠意（sincere），我們馬上（right away）可以談。對此消息，博爾頓在答CNN記者時說，讓我們看看他們是真的想談還是出於宣傳；他們會發現總統很願意同他們談，包括他們在中東和全球的惡行。
可是不久前魯哈尼在伊朗時間8月6日晚對伊國家電視臺IRIB還在說，你不能指望同一個用刀捅了你並仍將刀留在你體內的人談話。伊朗歡迎外交途徑和談判，若對方誠實、可靠；所以美國先得證明它是能信賴的，但那個聲稱願意會談的是個靠不住（unreliable）的人，他退出了所有國際承諾，從巴黎氣候協議到同其他國家的協議。魯哈尼當時說會談先決條件是美國回到核交易協議並停止制裁。他還說會談是想在伊朗人民中製造分裂，是對伊朗發動心理戰（launch psychological warfare）；他推測特倫普對伊朗制裁和攻擊有國內原因：為了即將到來的中期選舉（我看到民調顯示89%美國人對伊朗沒好感）。他號召伊朗人民面對困境團結起來共克壓力。
魯哈尼說這話的底氣來自當天歐盟誓言反對重啟對伊制裁，法德英外長和歐盟首席外交政策官在一項聯合聲明中說“我們對重啟制裁深感遺憾；我們會保持同伊有效的金融渠道並確保其繼續出口石油和天然氣。保持伊核交易是尊重國際協議並關係到國際安全。”CNN記者蓋偉德和波拉克（Nicole Gaouette，Donna Borak）報道說歐盟宣稱會走法律程序（take legal steps）保護歐洲公司在伊合法做生意。魯哈尼表揚歐洲抵制美國，說俄國和中國也表示要繼續保持同伊貿易。他還威脅若美國重啟制裁使它不再享有協議帶來的經濟好處，它就不會再遵守停試核武的要求；他說它會繼續遵守協議若其他國家能幫助它不受美國退出的經濟影響。他貶低制裁的影響說這將使美國而不是伊朗更孤立。他們想對我們施壓令我們痛苦，但我們肯定能從制裁中走出來變得更健康。他說我們將協同工作，使美國很快就後悔，讓世界懂得制裁是無效的。他說上個月我在歐洲同中國進行會談，他們許諾不理會（ignore）美國制裁；中國是我國最大貿易夥伴，在某法國公司退出天然氣項目後中國馬上填補了它的空白，在目前情況下亞洲國家對我們最為重要。中、俄明確表示他們會堅持核協議框架（framework），不會跟從美國或害怕特倫普威脅的嚴重後果。伊朗經濟部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高官說他不認為制裁會對伊造成巨大影響（massive impact），很多國家，包括歐洲和中國會不顧美國制裁繼續同伊朗做生意。
美國時間8月6日上午特倫普簽署了一項執行命令恢復令伊朗痛苦的制裁，包括禁止它購買貨幣、禁止能為它帶來硬通貨的黃金和貴金屬交易、限制它進入軟件和汽車貿易、禁止購買商用飛機、食品和其他貨物、禁止直接或間接向或從伊朗出售、提供或轉換石墨、鋁、鋼、煤炭的原材料或半成品等。白宮在一項聲明中說，制裁意在給伊朗帶來“最大的經濟壓力”（maximum economic pressure），第一輪制裁在週二開始，下一輪更具懲罰性的旨在打擊伊朗石油業的制裁將於11月5日開始。“特倫普總統繼續抵制伊朗政體的侵略，美國將充分執行重新恢復的制裁。當天特倫普發推特說：這是所有制裁中最苛嚴的，11月後美國號召所有國家停止從伊朗進口石油、停止同它做生意；警告繼續同它做生意者將面臨嚴重後果（serious consequences），美國將停止同任何同伊朗做生意的公司做生意。我們要是不折不扣（nothing less）的世界和平，並永遠不准伊朗擁有核武！
7日博爾頓對Fox新聞說美國承諾實施全部制裁，我們會和同伊做生意的國家密切合作確保制裁被全面遵守，它已開始對歐洲公司起作用了，雖然歐盟仍堅持協議，但坦白說儘管如此歐洲的生意正在快速撤離伊朗，所以美國制裁真的是在起作用。他說伊朗免受制裁的唯一機會是接受特倫普提出的坐下來談的建議，接受一個更嚴格的交易。分析家們也注意到制裁的威脅已使國際大公司和銀行減少他們在伊的活動，儘管歐洲會繼續同伊做生意，但大公司、大銀行最終會不聽政府而自己做出決定，因為害怕美國制裁他們會猶豫在伊投資並同它做生意。美國制裁也會打擊在伊運營的美國公司，如通用和Honeywell，有些是同時在伊和美運營的國際公司，如果他們繼續留在伊朗也會為此負責。早在五月蓬佩歐就警告過美國公司，週一白宮聲明中也說那些“不遵守”制裁的公司將會“冒嚴重後果的風險”。但在伊朗做生意的美國公司不多，所以制裁其實主要是封鎖歐、亞公司同伊貿易。歐洲大企業中，法國石油巨頭Total及其汽車製造廠PSA和雷諾已暫停在伊投資；德國汽車和卡車製造廠Daimler也說“我們已按制裁停止在伊的有限活動”。
中東學院的伊朗觀察項目主任馬吉德亞（Ahmad Majidyar）說，其實在第一輪制裁開始前伊朗經濟就已因美國退出伊核交易而衰退，“里亞爾自由落體、通膨飆升、失業增加，最重要的是人民已喪失信心。在制裁開始前很多伊朗商人已將其財產和資本轉到國外，故經濟早已惡化”。IMF在三月份估計伊朗外匯儲備有978億美元，但實際情況是從五月特倫普退出伊朗核交易以來，里亞爾幣值已掉了一半，通膨已達208%。
伊朗是小布殊稱為三大流氓政權之一。對伊朗制裁取消後，因其出口原油增強了經濟實力，它加強了在中東的政治軍事活動：派兵進入敘利亞支持獨裁者阿薩德打擊反政府軍、干擾伊拉克、支持黎巴嫩真主黨、支持也門反政府武裝、支持巴勒斯坦哈馬斯騷擾以色列，特別是它仍在試驗能打到以色列的中程導彈（伊朗曾說要將以色列從地圖上抹去），並依然秘密保存著製造核武的全部資料（被以色列間諜偷回以色列後向全世界曝光，說明伊朗也像流氓政權朝鮮一樣無法信任）。而國內人民並未享受到取消制裁的好處，去年年底因雞蛋漲價爆發了雞蛋革命，最近由於經濟困難和物價上升若干城市又爆發了自發的示威，反對權貴階層的腐敗和將財產轉國外。示威者們高呼反領導人的口號，保安部隊強硬對付示威群眾，但政府不得不放鬆人民取得外匯，因里亞爾貶值。特倫普發推特稱讚伊朗人民反政府的抗議。
國際原子能協會IAEA一直懷疑伊朗核電計劃的一部分鈾提煉的真正目的是用於秘密製造大規模殺傷武器（weapon of mass destruction）。卡梅內伊極力否認，說製造這種武器違反伊斯蘭教義。伊朗前總統內賈德曾作出姿態在2003年停止濃縮鈾提煉。但在同IAEA及其視察員切斷關係後又在三年後悄悄恢復了鈾濃縮。2006年聯合國安理會一致投票對德黑蘭進行經濟制裁。對伊朗的懷疑和不信任使歐盟在2012年宣佈禁止進口伊朗原油，造成伊朗財政困難。2013年9月新總統魯哈尼在聯合國會議發言重申卡梅內伊所說的“核武器或大規模殺傷武器在伊朗的安全和國防上沒有地位，同我們的宗教和道德基礎相違背”。
2015年7月14日伊核交易在維也納簽訂，伊政府同意削減鈾儲量並減少濃縮設備，使之處於能製造核武的水平之下，並同意若需新建核設施會通知聯合國視察員檢查。作為交換，聯合國批准在2016年1月16日撤銷制裁，允許伊朗向國際市場出售原油和天然氣，解凍一千億美元的伊朗資產。當時總統奧巴馬保證只要伊朗遵守協議將免除美國的第二輪制裁。正在競選中的特倫普馬上說這是個“糟透”的協議，它打骨子裡有缺陷（defective）且不够嚴格，比如居然沒有包括禁止伊朗試驗飛彈；若他當選會退出這個協議。他是說到做到了。果然2017年1月伊朗開始試驗中程導彈。今年5月特倫普宣佈退出伊核協議，說這是為了美國利益因它是個糟透的協議（the worst deal ever），禁核必須是徹底、可查、不可逆的。魯哈尼攻擊特倫普是世界政治的流氓新總統。兩人在其他事務上也相互衝撞，包括美決定將駐以大使館遷至耶路撒冷，並將伊列為禁其公民入境的穆斯林為主的國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