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中期選舉回顧及其影響
洪丕柱

全世界關注並期待已久的美國中期選舉(mid-term election)已於11月6日舉行。幾天後我在網上查閱中選結果,發現最終精確的議席數仍未確定,但初步已可知道民主黨在435席的眾議院裡奪回了多數,大致是230:205席;共和黨則在參院增加了2-3席(勝了印第安納、密蘇里、北達科他或佛羅里達州),擴大了多數,大致是54/53:46/47席(民主黨議席中包括了支持該黨的兩名獨立參議員),可以說兩黨打成平局;因為在中選中,總統的黨要保住眾院多數幾乎是不可能的。在今次中選前,從艾森豪威爾以來的60年裡的11位總統的第一個任期的中選來看,僅有小布殊在2002年保住了共和黨在眾院的多數,而當時正是911後他果斷出兵阿富汗,深得民意支持,支持率達80%以上,也許是選民認為此時讓總統在眾院有多數很重要吧;而擴大參院的多數也是很少見的,只有肯尼迪、尼克森、雷根和小布殊做到了。看來今次中選,特倫普同雷根相似,都是丟了眾院卻擴大了參院多數。
這個結果對特倫普來說雖不太理想,但尚可接受,因為他心中也知道要在中選中保持兩院多數的難度,儘管第三季度GDP有5.2%的靚麗的增率(相當於中國經濟以8%以上增長,而中國三季度增率僅6.5%),所以在選前曾說“(在眾院)輸得少就算贏了”,現在民主黨在眾院的多數要比此前共和黨的多數(241:194席)要弱些,所以共和黨可算輸得少的,丟掉37個議席,少於60年來總統的黨在中選中輸掉議席的平均數(2010年奧巴馬輸掉63個眾院議席)。20年來,共和黨在眾院佔多數只有8年,即從2010年奧巴馬第一個總統任期的中選(2010年)起,那時民主黨丟掉了眾院長達12年的多數。
大選前幾乎所有民調的的預測都認為民主黨會贏回眾院,僅一個民調認為共和黨能保持眾院多數。這是因為一年多來民主黨和傳媒都在不遺餘力、不擇手段地妖魔化特倫普,包括像佛理德曼(Thomas Friedman)這樣的著名左派記者,屢在《紐約時報》撰文狠批特倫普及其貿易戰。中選前一個多月,《紐約時報》甚至刊登了自稱是特倫普政府高層官員的匿名信,揭露特倫普的無能和性格問題等;還有穆勒對通俄門調查的消息;加上左媒不斷進行的洗腦式預言,即中選將會出現藍潮(民主黨會一舉奪回兩院),使人相信這已是定了局的事;甚至像《時代週刊》這樣的刊物也明顯地偏向批評特倫普。而索羅斯這樣的華爾街金融大鱷,還有很多同中國做生意的公司,也是特倫普的堅定反對者,雖然有些公司處於矛盾的心態,因為特倫普上台以來的股市上升、減稅、製造業返回,對他們都是有利的。
9月份我曾撰文展望中選,以當時所能搜集到的資訊,預測今次中選的可能結果是共和黨會輸掉眾院多數、保持參院多數,看來還是正確的。當時也有人預言會出現紅潮(紅色是共和黨的顏色),即共和黨能保住兩院,因為他們認為民調不可靠,比如2016年總統大選,沒有人認為特倫普會贏,而按布魯金斯學會的預測,民主黨可在眾院增加23個議席,達216席,共和黨仍可保小幅優勢。
一般說來,美國選民對中選並不是非常重視,比起總統大選,投票並不踴躍;但今次中選,出來投票的選民數創造了1914年以來的最高紀錄,包括四百多萬人提前郵寄投票(這就是為何統計選票的速度不會很快),因為其中70%是因想表達對特倫普的看法而參加投票的:或因支持他而投共和黨,或因反對他而投民主黨。所以特倫普說:我的名字出現在每一張選票上。
一种普遍的說法是,中選是對特倫普近兩年的執政的考評。甚至特倫普也曾這樣講。民主黨人認為若該黨能贏回眾院,等於是特倫普在考評中不及格;而特倫普則認為他能擴大共和黨在參院的多數,是因為他創造了“經濟奇跡(economy miracle)”。我覺得這兩種說法都不全面。其實總統的黨在中期選舉中失去眾院是常態(有人稱為“魔咒”)的原因之一,是美國選民知道,在一個三權分立的制度中,重要的是權力平衡或相互制約(也稱“剎車機制”)。如果特倫普通吃兩院,而他又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總統,如果沒有對他的制衡,也許會因他能定於一尊而做出過激的事,無人能夠阻擋/剎車。這就是為何總統的黨在該總統的第一任期,幾乎都會失去眾院的多數;而若選民覺得這個總統不錯,會讓他保持參院的多數,以防止反對他的動議(比如有人說要彈劾特倫普)通過參院。今次中選確有選民這樣說:他從來不投民主黨,僅僅因為特倫普而投了民主黨。
我可舉澳洲的例子來說明民主國家選民認識這種反對一黨通吃的重要性,雖然澳洲的西敏寺體制不同於美國的總統制:霍華德是澳洲近幾十年來最成功的總理,他領導的聯盟黨勝了四次大選連任近12年,但聯盟黨卻始終沒能取得參院的多數,否則澳洲可能出現聯盟黨“專政”,比如當時霍華德正在推行10%的GST,它順利通過了聯盟黨控制的眾院,卻無法通過參院,因為在參院工黨反對GST,擁有7席的民主黨有條件地支持GST,聯盟黨要參院通過GST必須同民主黨談判,民主黨提出對生食品不能征收GST,比如烤雞可以征收GST,生的凍雞卻不能,霍華德只能同意,這就使窮人能得到好處,因為窮人為了省錢會買了生食品來自己煮。同樣道理,美國選民一般不會讓某黨長時間地同時擁有總統和兩院多數。
事實上特倫普比他的任何前任都更重視中選,他是很想讓共和黨繼續控制兩院的,這是因為他極為重視自己的競選諾言,而他還有很多事要完成,不希望在眾院受阻。幾個月來他馬不停蹄地在百忙中去各州為共和黨議員助選,選舉前更是每天要跑幾個場子,最多一天跑了三個州。我們可以在視頻上看到特倫普助選的場面火爆,場子內外擠滿了人。想象一名七十多歲的不拿工資的老翁,免費為自己的黨這樣奔波打拼,要比當時奧巴馬不知道賣力多少,這是什麼精神?不過也有些共和黨議員,覺得很多選民反對特倫普,所以謝絕特倫普去幫他們助選。可惜他們都輸了,特倫普對這些人只能說愛莫能助。
回顧今次中選,兩黨的支持者好像陣營分明。民主黨成功的原因之一是廣泛動員了婦女出來投票,並且比共和黨選擇了更多女性作為候選人以吸引婦女的票源,而的確也有比共和黨更多的女性被選進了眾院!加上她們不斷強調“性侵”的話題(me too),儘管福特女士在國會聽證會上控告卡瓦瑙在36年前(一名17歲的中學生)性侵了她,而很多調查都證明她說謊,有人認為這會對民主黨不利,但事實上很多左媒,甚至包括《時代週刊》,卻大力讚揚福特女士勇敢,敢於站出來反對性侵,讓很多女性認為民主黨是幫女性說話的黨,是大力反性侵的黨,而反對婦女隨意墮胎的共和黨倒反成了反對女性有自由做決定的權利的。
民主黨成功的另一原因是能吸引更多的少數族裔,有色人种如黑人、穆斯林、拉丁美洲族裔、原住民等的參與。今次民主黨有穆斯林(一男一女兩名)、拉丁裔、黑人、印第安人的候選人首次被選進眾院,使眾院變得更多元化。另外,民主黨努力動員青年參選和投票,而青年更易在政治上偏向左傾和社會主義,因為他們有求變的願望並喜歡新異的思想,如娛樂性大麻的合法化;他們失業率較高,更希望有好的社會福利。
這樣,給人的印象是共和黨較代表白人、男性、老年人的利益。但奇怪的是,更多的勞動人民,包括鋼鐵、煤礦、製造業的工人和農民卻投了共和黨的票,而民主黨本來是更應該代表勞動人民的利益的。這是因為特倫普給他們創造了更多的就業機會和更高的資薪,改善了他們的生活。農民呢?雖然貿易戰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農民的收入,但特倫普馬上通過國會對他們撥款120億美元,幫助他們渡過難關,並且雖然美國大豆直接出口中國大減,特倫普卻為他們增闢了歐洲、日本等市場,加上很多大豆事實上轉銷拉美,曲線賣往中國。農業州密蘇里的老農赫斯特(Blake Hurst)說,農村地區投共和黨的票是因為特倫普的基建投資和停止了奧巴馬的使電價大幅上升的“清潔能源計劃”,雖然他並不都讚成特倫普的做法,就像“我並不喜歡我太太做的每件事,但我仍然愛她!”福音派基督徒也是特倫普的重要票倉,80%以上是特倫普的鐵桿保衛者,我曾在facebook上看到眾多牧師為特倫普按手禱告並號召基督徒為特倫普禱告的鏡頭。此外,軍方也是挺特倫普的,因為他大幅提高軍費和國防力量。
失去眾院對特倫普來說也許不是壞事。特倫普的智商非常高(156),所以他的作為常人不一定都能理解,他的缺點是不向人們解釋他為何要這麼做,造成人們覺得他傲慢和不按常理出牌。但面臨一個不友好的、會束縛他手腳的眾院,他想獲得它今後在基建投資、醫療改革等方面的支持,必須學會同眾院談判和妥協的技巧以及同民主黨合作的技巧。他已向民主黨眾院議長佩籮茜(Nancy Pelosi)提出了兩黨合作的建議,佩籮茜表示同意,並表示為了強調團結,不會在眾院提出彈劾特倫普的議題,這是明智的,因為即使提出,也無法通過參院。他還要學會同黨內意見不同者溝通。這次中選,共和黨有四十幾名議員退休,其中很多是穩能獲勝的老牌議員,如前議長李昂,也大大影響了共和黨的勝選。他們退出的部分原因是同特倫普相處不好,比如李昂,常同特倫普意見相左。
新的眾院恐怕不會反對同中國的貿易戰,因為78歲意大利裔的佩籮茜是個老資格的議員,自1986年進入眾院至今已有32年,她以人權鬥士稱著,是對中國的強硬派;她一貫關注中國的人權情況、反對89天安門事件對學生運動的鎮壓,曾在天安門廣場參加學生的靜坐抗議,她在眾院發起提案為64學生領袖提供避難;1991年她在訪華時曾在天安門前的人民英雄紀念碑拉出黑色條幅“獻給為中國民主事業獻身的人士”,她不顧中共警告接見達賴喇嘛;她一貫在眾院反對給中國以貿易最惠國待遇。小布殊任總統時,佩籮茜反對無條件延長中國的最惠國待遇,說應將此同中國的人權改進掛鉤,她又提出西藏的人權問題、反對對宗教信仰的迫害(如法輪功),所以可期待的反而是民主黨會在眾院反對特倫普同中國達成的任何貿易妥協。
民主黨以高於自己期望的成績奪回眾院後士氣大振,已在談論要在2020年總統大選獲勝,為此必須改變選情地圖:目前該黨在西海岸、東海岸北部和五大湖沿岸諸州獲勝,收回了部分失地,並想切割共和黨在中部、中西部和南方各州所佔的優勢。他們並在討論尋找一個能夠“剋”特倫普的候選人,要讓特倫普成為一名一任總統。這次女性讓民主黨嘗到了甜頭,他們是否會繼續打女性牌,比如要提高女性的工薪和待遇呢?
共和黨的競選智囊希格佛萊(Evan Siegfried)認為共和黨也應考慮找到吸引女性,特別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和青年選民的辦法,目前性別待遇的差距不正常地高(insanely high),這會毀壞特倫普的支持率的地圖,因為老年選民人數會因自然淘汰而減少,而目前去教會的人數也在減少。
目前特倫普面臨著一個由委內瑞拉暗中操縱的七千多中美移民通過墨西哥向美國西南邊境挺進的問題。西南部各州人民已對這些移民嚴陣以待,邊境部隊也在築鐵絲網和高墻阻擋他們。非法移民對歐洲造成的治安問題使他們高度警惕。我很想看看特倫普如何同民主黨合作來對付這個問題,因為民主黨一貫對非法移民持較寬容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