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犟老頭互懟：博爾頓辭職或被炒魷
洪丕柱
入秋不久，美國忽然傳出兩位年逾古稀的倔老頭發生互懟的消息：總統特倫普在9月11日突然在推特上炒了白宮國家安全事務顧問博爾頓的魷，但博爾頓則發推特說是自己不想打這份工了。也就是一個說“我不要你幹了”另一個說“我自己根本就不想幹”。看來“多事之秋”之說並非沒有道理，連白宮都如此。
如果用新聞報道的方式來敘述，就是9月11日，即美國全國紀念被定為愛國日（Patriotic Day）的9.11十八週年的那天，特倫普總統用推特宣佈解除白宮國家安全事務顧問、著名鷹派（hawk）人物博爾頓（John Bolton）的職務。但博爾頓也不示弱，發推特說他前一天就對總統講了辭職的意願，即他是自己辭職而不是被解職的。
網上頓時出現了無數的分析和解讀這個事件的、無數看來都有道理的不同觀點。而民主黨領袖們則幸災樂禍地說沒有博爾頓世界會變得更安全。多數認為是博爾頓對總統提出的政策過於強硬，引起特倫普的不悅。就拿對委內瑞拉的政策來說，今年上半年特倫普曾說所有方案都在桌上，包括使用武力。人們普遍認為“使用武力”的威脅是博爾頓對特總統建議的，因為博爾頓在伊朗、朝鮮問題上都曾對特倫普提出過類似的動武的建議；又比如特倫普曾因金三胖多次試核和試射飛彈在聯大的發言中大批三胖，稱其為“火箭男”；此後又表示過不排除用武力解決朝核問題，朝鮮半島一度戰雲密佈；據說這也可能是博爾頓提出的。再如特倫普突然強硬地退出伊朗核協議，宣佈對伊朗實施更嚴厲得多的制裁，包括切斷其石油出口，想逼它簽訂一個更為苛嚴的核協議，這也許也是博爾頓的主張。
1948年出生做過律師的博爾頓是共和黨人，屬於新保守主義。他擔任過Fox新聞的政評家；曾在雷根、小布殊總統的共和黨政府裡擔任過職務。他是美國第25任駐聯合國大使，去年4月被特倫普聘為國安顧問。他毫不掩飾地承認自己熱衷於“熱戰”，曾宣揚過要改變伊朗、敘利亞、利比亞、委內瑞拉、古巴、也門、朝鮮等專制國家的政體。他支持小布殊對伊拉克開戰，扳倒獨裁者薩達姆。他對伊斯蘭持敵對態度。在國際事務上他是個超級老牌鷹派、堅定的反共人士，認為必要時應以武力解決問題，所以老提出要打這個、幹掉那個，包括伊、朝、委這些他稱為流氓的國家。被博爾頓稱為流氓國家的美國的“敵人”因而抱敵對態度的國家甚至包括俄、中。他曾要總統考慮用武力解決朝、伊的核武庫或核設施。不久前他在訪問烏克蘭時還告誡烏克蘭不要將武器賣給中國。烏克蘭是前蘇聯的軍火工業基地，掌握著前蘇聯的很多先進武器，從航母、軍艦到火箭、飛彈等。烏克蘭經濟不景，不得不將先進武器換錢，中國就成了它的最大買家，還從烏克蘭引進了很多高級的武器專家。我們知道特倫普去年撕毀了伊朗核協定，對伊實施更嚴厲的禁運和制裁，因為他認為協議太弱，還有好些漏洞，比如沒有限制伊朗試驗飛彈，它試驗飛彈的目的當然是為了打擊以色列，它一直威脅要將以色列從地圖上抹去（不久前以色列用F-16隱形機摧毀了伊在敘的全部飛彈基地，就是為了確保自身安全）。老特對伊強硬態度的背後是否有博爾頓的身影？
在他看來政治利益高於經濟。這是同特倫普的根本區別。他在政界幹了36年，可說經驗豐富、閱歷很深，在共和黨內也有很深的淵源，同班農關係也不錯。
而反觀特倫普的表現，他似乎並不那麼好戰，甚至可說是熱愛和平。有人指出，他年輕時看到那麼多美國人在越南犧牲，所以反對越戰，也有人說他逃避服役；還有人說他同越戰老兵、戰鬥機飛行員、曾因受傷被俘在越南俘虜營呆過五年多、去年患腦癌去世的共和黨前總統候選人麥凱（John McCain）間的爭吵也可反映他對越戰的不認同；他表示要從敘利亞撤軍，引起鷹派的國防部長馬蒂斯的強烈不滿憤而辭職；今年早些時候伊朗飛彈擊落了一架美軍無人機，那是架很昂貴的無人機，裝有很多先進設備，特倫普憤怒地揚言要報復，準備對伊朗的三個飛彈基地實施打擊；但就在駐守波斯灣的美軍對轟擊伊朗飛彈基地準備就緒，轟炸機即將起飛、飛彈已瞄準目標，開打前十分鐘他突然叫停，說是不希望此舉可能殺死一百五十名無辜的伊朗平民。他甚至準備從阿富汗撤軍（目前仍有14500名美軍和8600名北約部隊駐在阿富汗，特倫普意欲撤出五千名美軍），為此從去年十月就開始同塔利班在卡塔爾和杜拜舉行美塔會談；人們記得塔利班代表團今年7月在去杜拜前由副領袖帶領訪問了北京。特倫普居然請塔利班來美國戴維營同阿總統咖尼（Ashrat Ghani）討論原則性的和平協議的終稿，說明他希望終止美在阿的駐軍；只因塔利班野蠻兇惡之殺心未變，11日又在喀布爾製造了一起自殺爆炸案，炸死12人，包括一名美軍上士，特才說談判已死（dead）並命令美軍出擊。塔利班已請俄國出面調停。他主動提出要金三胖通過面對面會談解決朝核問題，然後就有去年創造歷史的新加坡特金會，有人因此提議應讓特倫普得諾貝爾和平獎。在這些問題上，博爾頓的鷹派主張可能在不斷地干擾特倫普的計劃，比如今年在越南舉行的特金會上老特突然離開談判桌終止會談，就是博爾頓設的局：在三胖表示願意關閉寧邊核設施以換取美國解除部分禁運後，老特突然掏出一份清單並告訴小金美國對朝鮮所有秘密的核設施的地點和細節都瞭如掌指、信息精確，篷佩歐也在邊上說除寧邊外朝鮮另有大規模的核設施、飛彈、核彈頭武器系統沒放到談判桌上，老特問小金如何解釋，小金對此感到震驚，啞口無言，大丟面子，老特就拂袖而去。但今年大阪G20峰會後，老特又突然在板門店停戰區會見小金，據悉此舉事先沒讓老博頭知道，讓他去蒙古訪問，免得他表示異議（不過有人說訪蒙是早就安排好的，不是因為老特要同三胖會面而故意差開他的），說明老特還是想同三胖繼續談朝鮮全面棄核問題的。
就是在香港問題上，特倫普的態度也並要比美國參眾兩院溫和，甚至最初並不想在香港問題上表態，只是看到軍車雲集深圳才發表不希望看到事態發展，希望習主席同抗議群眾對話，並相信他有智慧和平解決香港問題的談話。他至今對付中國所用的牌都是經濟牌，涵蓋貿易、金融和科技，還沒有恐怕也不會打政治牌或搞冷戰。在意識形態上，特倫普主要是批社會主義，特別是讓委內瑞拉從富國變成連飯也沒吃的窮國的社會主義。有人說這是因為商人出身的特倫普的專長是經濟，而且他是個務實者，同眾參兩院的政客們熱衷於打意識形態牌不同。
也有人認為特倫普炒博爾頓的原因之一是因為博在白宮人緣不好，他所在國安顧問的團隊，團隊內有不同意見是正常的，但他同團隊內的同事卻不能很好相處，人際關係不好，常發生爭吵，作為團隊負責人，不能很好地和同事相處是個大問題。他同國務卿蓬佩歐的關係也不好，有時鬧到互不說話的地步，同財長姆努欽也常有矛盾。這個我能相信。因為這個倔老頭常固執己見，他的壞脾氣是有名的，這只要看他很少露出笑容、經常拉長的臉就可知道。你想，有時固執己見到了連老闆的話都聽不進的地步，這豈是像特倫普這樣性格的倔老闆能容忍的？
博爾頓離職後，特倫普指示博的副手庫普曼（Charles Kupperman）暫時代理國家安全事務顧問。庫普曼出生於1956年，本人也是鷹派，1980年代研究並出版過若美國同前蘇聯打核戰誰可獲最終勝利的問題的著作。特倫普說他目前有十個可考慮接替者（現在已減為五人），包括讓蓬佩歐兼任。不過人們認為這不大可能，因為國務卿的工作已經夠忙了。曾精確預言博爾頓被炒的前中情局分析家季利亞考（John Kiriakou）預言代替他的可能是邊根（Stephen Biegun）或麥格雷格（Douglas Macgregor）。
不少人的看法是博爾頓失勢對中國也許是好個消息，比如博在華為問題上要比特倫普強硬得多。博是堅定的反共分子，主張對中國打台灣牌，包括同台建交，說中共會怕台灣擊破它的防火墻，如果中共想用武力攻台的話；在南海問題上，他主張美國應在該地區顯示海軍實力，保持航運路線暢通。他認為伊朗是拿中國津貼的爪牙。有人認為在這時候炒掉老博頭是老特想為美中簽訂貿易協議清場，據《南華早報》報道，新的中美貿易協議已談妥90%，連標點符號都已基本確定，雙方正在為新協議的最後文本做準備，務實的特倫普不希望老博頭在這時候跳出來反對而功虧一簣。特倫普還應劉鶚請求顯示善意，同意將新關稅的實施日期從10月1日推遲到15日，以便不影響中國慶祝國慶；現在又據說雙方甚至可能會先簽一個臨時協議，而中國也主動作出讓步，取消16類美商品的關稅，最近宣佈對美農產品實施加征關稅排除（即排除加征關稅），並承諾進口美大豆和豬肉（目前肉價涨幅已近五成）。
不過也有好些人不這麼看，說博爾頓同特倫普只是在方法或戰術上意見相左，大方向、目標或戰略上大同小異。還有人說特倫普不同意博爾頓多面開戰，是想集中力量對付中國。這個看法我並不讚同。
據悉特倫普炒掉博爾頓的直接導火線是9日在討論對伊部分解除制裁及在戴維營同塔利班和阿富汗總統進行三邊談判的問題上意見不一。特倫普想同伊總統魯哈尼無條件地進行會談，蓬佩歐附和總統的觀點，博爾頓卻堅決反對。於是過一天特倫普就發推特說“昨晚我通知了約翰·博爾頓白宮不再需要他的服務。我強烈地不同意他的很多建議，政府裡很多人也是這樣。我對他的服務表示感謝。”但同日博爾頓向媒體說他在10日晚就向總統請辭了，顯然他意識到已惹惱了老闆，所以先提出辭職。他的辭職信只有兩行，包括感謝總統給他服務國家的機會。
但就在全世界大家都這麼想的時候，特倫普卻在12日再發推特說“事實上我對委內瑞拉的觀點，特別是對古巴的觀點，要比博爾頓更強的多。他在拖我後腿（In fact, my view on Venezuela and especially Cuba, were far stronger than that of John Bolton. He was holding me back! ）！” 我想很多人也許會同我一樣對此大感迷惑：居然特倫普嫌博爾頓對委內瑞拉還不夠硬！但我不懂為什麼他要對古巴也這樣敵視呢？獨裁者卡斯特羅已歸天，他的兄弟勞爾也已退下，目前領袖都是些第二代年輕而可能開明些的人啊。
《悉尼先驅晨報》（Sydney Morning Herald）說“特倫普同中國的貿易戰不可避免，但全面戰爭（total warfare）並非這位不可預測的總統的想法，因為市場也同樣不可預測，難以預料來去的方向。”這概括了特倫普的對華政策，我同意這個看法。
很多人認為特倫普不可捉摸，連他自己選擇的重要官員都經常不是辭職就是被炒，如前國務卿蒂勒森、國防部長馬蒂斯，前FBI主任科米、前國安顧問弗林等。我倒覺得這不難理解。務實的老特是政治素人，不管官場潛規則，不喜歡官僚主義，追求效率（省錢），這只需看他入主白宮後大量削減工作人員和經費就可知道，連第一夫人的服務人員也從45人減為5人。他不光是想要有經驗、有能力的人，而是需要既有經驗、頭腦、能幹，又能理解他的想法、貫徹他的要求的人；而他的性格又非常執著，容不得陽奉陰違、掏漿糊、和細泥式的人物。這是他頻換高官的原因。按我幾年的觀察，老特並非像博爾頓那樣政治上的鷹派，老博也許誤讀了老特，拼命想將他引向“熱戰”。老特反社會主義是因為美國自己面臨著會把美國像委內瑞拉那樣搞窮的白左社會主義思潮的威脅，典型人物如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桑德森（澳洲也曾經歷過工黨的“社會主義”，連高等教育都免費，好多人領著高額政府津貼躺在沙灘上享受，還有很多人騙取津貼，政府債台高築，努力工作的中產階級被高額稅金壓得喘不過氣來。是自由黨的霍華德總理終止了這一切）。他也許是經濟鷹派，貿易戰甚至連盟國也不放過（骨子裡他想搞零關稅），北約國家防務吃美國大鍋飯的時代也已結束，必須“用戶付費”，國防支出要達到GDP的一定百分比，韓國、日本現在都在為美軍駐防買單。對中國的貿易戰，他的口號簡單明瞭：公平交易（fair deal）、停止偷竊，並不帶有政治色彩，居然引起中國某些反美人士抵制。他的國內政策也明顯以經濟為重點，包括築墻，是為了防止非法移民搶走美國人飯碗、非法毒品奪走美國人的健康，他抵制不准開發美國豐富的能出口賺錢又能增加就業的煤、氣、油的環保白左等，因為他知道一個經濟衰弱的美國是不會再次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