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兩則
洪丕柱
1）從筷子說起
今天看到在不同微信群裡有人傳來的一個視屏，是一名坐在中餐館的飯桌旁的中年人的說話。下面我稱他為“講員”，因為他似乎是在給看視頻者“講解”中國文化。我特地將他的話一字不漏、不改地記錄了下來。他說：
“今天和大家講一件特別驕傲、特別解氣的事：剛才在旁邊有幾個老外在吃飯，他們一邊說一邊笑，大概的意思就是說我們中國人吃飯用這兩個小木棍有點可笑。我正準備過去，旁邊來了個年輕人，拿著一雙筷子就過去了，他對這幾個老外說：
中國人用的這個筷子長七寸六分，代表著我們七情六欲，七情就是喜怒哀樂悲恐憂，那六慾呢，代表眼耳鼻舌身慾，代表我們人的生理需求；同時筷子成雙成對，代表著陰陽相對和平衡，那用筷子的五個手指呢，代表著我們的五行：金木水火土，而筷子，大家看看，一頭是圓的，一頭是方的，表明天圓地方；那我們人用手呢，在中間，代表天地人三合。另外用筷子講究很多，你力氣太大打不開，力氣太小夾不住，是嗎？這就告訴我們要懂得知分寸、知禮節，更應該懂得天高地厚；最後他說中國五千年的優秀傳統文化，包容並蓄，它有包容心、還有進取心。
那我也想跟你們學習，你們西方人吃飯的刀叉它有什麼文化意義呢?
那幾個老外聽完以後滿臉的震驚和羞愧，然後連連地說：sorry，sorry！
我聽完以後也非常佩服這個年輕人，所以說我們老祖宗的這份傳統文化確實很值得驕傲，希望我們每一個中國人都能夠記住這個驕傲。”
這明明是一個專門製作的視頻，想通過我們吃飯用的筷子來讚揚中華文化傳統，或想說明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藉助於旁邊有老外在吃飯和說話，譏笑中國人吃飯用兩根小木棍這個情景。
這個情景一看就知道是假造的，而這位年輕人，也明顯是假造的。
理由很簡單，在這個中餐廳，有老外進來吃飯，本身就表明了他們對中國菜的愛好或興趣。我接觸過無數“老外”或西人，而愛好中菜的西人，甚至那些初次吃中菜的西人，都會很認真地學習使用筷子，雖然起初會有點笨拙、夾不住菜，以致鬧出笑話，也可能會因此自己笑自己的笨拙；旁邊如果有華人或中國人，無不會耐心地教他們，沒有一個會譏笑他們，或者他們會譏笑中國人用筷子吃飯，因為大多數老外都知道，不光是中國人，還有日本人、韓國人、越南人和東南亞諸國的人，都用筷子吃飯。這幾位老外既然進了中餐館吃飯，本來就知道會使用筷子的，怎麼會譏笑中國人吃飯用筷子呢，至於笑，很有可能是他們用不來筷子而彼此在相互笑各人的笨拙吧。
他還創造了一個年輕人，走過去對他們介紹筷子文化。這名年輕人能夠馬上不加思索地就如此熟練流暢地介紹筷子文化，叫人感到他一定是一位傳統文化的專業工作者；但視頻里說話的那位中年人（講員）更是記性過人，他可以將那年輕人的話馬上記住並複述一遍！更厲害的是他們的英文水平（假設那些老外是用英文交談的）一定非常過硬，那年輕人能夠馬上熟練地用英文說出要說的很複雜的內容，至少是專業英語翻譯的水平，而那中年人能夠馬上隔著桌子全部聽懂並記住這些英文解釋，再用中文複述一遍，水平也一定不遑多讓！
為什麼這位講員要加上“解氣”這個詞呢？誰讓你生氣了呢？那幾個老外嗎？他們侮辱了中國文化了嗎？
不管他如何專門製作了這個視頻以便宣揚中華文化，他也講的並不準確，比如六慾，他講的是感官又加了身和慾，居然慾也算是一種慾，那麼什麼慾叫慾慾呢？誰也不懂。此為一。
他說筷子表明中國人的宇宙觀“天圓地方”，但筷子的頂端或上方是方的，底端或下方是圓的，難道中國人認為地是在上面而天是在下面的嗎？此為二。
另外，沒有一個中國人會用五個指頭來抓筷子（除非是baby），一般是用四個或三個指頭，這怎麼又同五行有關呢？完全是牽強附會。此為三。
講員談到了七情六慾，他的表達也不準確。中國文化中的七情，儒家、佛家和中醫的概念都不相同，儒家是喜怒哀懼愛惡慾，佛家是喜怒憂懼愛憎慾，中醫是喜怒憂思悲恐驚；而六慾，最早是在《呂氏春秋》中提到的，注釋者說是生死耳目口鼻之慾；但佛家中的六慾更複雜：色慾、形貌慾、威儀姿態慾、言語音聲慾、細滑慾和人想慾。我不學佛，所以坦白說不是很懂。
講員說使用筷子需要有適當的力度控制，它最多只能表明“知分寸”，同“知禮節”、“天高地厚”、“包容並蓄”又有什麼關係呢？分明是硬扯。至於筷子同五千年的優秀傳統文化相聯繫，更是表明這個講員的無知了，因為中國人使用筷子吃飯只有不到兩千年的歷史。
筆者恰巧看過筷子的歷史，因為筆者在自己的著作《無處不在的文化》散文集中也有一篇講到中西文化中用筷和用刀吃飯的文章《筷文化和刀文化》，寫的時候需要查些資料。一般認為最早的筷子出現在公元前1200年，它不是用來吃飯的而是烹調用具，比如在油炸或沸水的鍋中翻動食品，那時它是用青銅做的，也大和長得多。猜想那時人們也用刀或手來吃東西，商紂王時的所謂酒池肉林，可以想象人們是用刀來割或切肉吃的。竹製的筷子才算是吃飯的筷子，它最初出現在漢朝，據說在公元後四百年才被普遍使用，原因是它同中國烹調的改革有關：由於人口增多物資緊張，中國人逐漸學會將食物切得細碎用快速翻炒的方法來煮，形成了今天中菜最著名的炒菜，這樣可以節省燃料，而同樣數量的食物也可以分給較多的人食用。吃切得細碎的食物當然用筷子最方便 。
所以在拙文中我認為中國人用筷子吃飯主要是同中國的烹調是將食材切得細碎有關，這還同中國人用碗吃飯（能把細碎的食物集中起來）有關；而西人用刀吃飯主要是因為廚師在烹調時基本上不會將食材切碎，盆子裡會有整條胡蘿蔔或整個土豆、整塊牛排、雞胸肉等，所以他們會用面積較大的盆子來盛食物。這也同中國文化的收斂（碗）和西方文化的發散（盆）相聯繫。
世界上有三種吃飯方式：用手、用刀、用筷，各佔40%、30%、30%的人口，這僅是生活方式而已，沒有哪一種是值得驕傲的、哪一種值得鄙視的。而我的看法是，用手吃飯的人口還會增加，這同省時間有關。你看西方速食麥當勞的漢堡、肯德基的烤雞、炸薯條，必勝客的披薩餅，都是用手抓來吃的；中國人包括學生在上班上學時為了省時間，也是買幾個包子抓在手裡邊走邊吃的。
那位“講員”代表著中國人的迂腐，事必談五千年，還有什麼陰陽五行這原始的宇宙觀，有人甚至會搬出孔子；西人沒有五千年的包袱，從不回頭看，哪怕知識比孔子豐富得多的蘇格拉底、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促成了他們朝前看和飛速的發展。
最近看到太極拳大師同業餘西式搏擊手比武，搏擊手只花幾秒鐘就將大師擊倒，太極大師的迂腐在於相信“用內氣運功”，而搏擊的真諦只是簡單的牛頓力學：速度加力度。
2）一名著名院士如何跌落“神壇”
我相信當鍾南山最初在武漢肺炎，即後來改稱為新冠肺炎的爆發中站出來指出它會人傳人時，人們都非常尊敬他並讚揚他的勇氣，居然敢於反對當局的說法。然後有關他的院士、教授的頭銜和國家衛健委專家組組長的身份和在非典期間的貢獻，以及他很高的學術水平被透露出來，甚至有人講到他出生在廈門鼓浪嶼的身世和母親是基督徒、文革中死於迫害等，我對他的肅然起敬也達到了頂峰，估計別人也會有同感。
他的高大形象在我眼中首次發生動搖，是他的所謂病毒首發地和發源地可能不一的理論。他明顯地是在為當局說話了，變成了御用學者，失去了一名真正的科學家應有的堅守科學陣地、堅持學術原則、不受政治的影響，或者“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形象。再然後，他的共產黨骨幹身份在火線發展黨員並帶領新黨員宣誓中又被洩露出來，我本以為他可能是基督徒或像有些科學家那樣是個無黨派人士的這個猜想也破滅了，因為他已顯明他是個體制內的人。
也許你不能責怪他，因為他如果不入黨，恐怕無法進入工程院當院士。但繼而他和他兒子擁有無數公司或作為好多公司董事長的身份也暴露了。人們看清他原來是個商人。
但他三次公開明確背書連花清瘟的效用暴露了他如何缺乏道德心。首次是在世界知名藥理學期刊《藥理學研究》上刊登的署名文章《連花清瘟對新冠病毒具有抗病毒、抗炎作用》，他是作者之一，頭銜是“廣州醫科大學呼吸疾病國家重點實驗室主任”；然後是4月14日他在評述幾種抗疫藥物時對連花清瘟的評價，說它對減輕發燒、減少呼吸道咳嗽症狀，加快恢復有效，對病毒的轉陰率和對照組相比有縮短的傾向，認為對於輕症新冠肺炎連花清瘟被證明有效。5月4日他又在對海外留學生視頻連接時特別提到，目前有充足證據證明連花清瘟對治療新冠肺炎有效，並說“進行試驗後，我有底氣、有證據說連花清瘟真的有效”
不過多國的證據顯示，九成以上輕症新冠肺炎是能自愈的，因此連花清瘟的效用是否被誇大了？同時瑞典媒體於5月6日報道經瑞典海關實驗室檢測，連花清瘟的成分只含薄荷醇。加拿大衛生部發言人就中國留學生在社交平台曬從中國收到的連花清瘟時表示，出售未經授權的保健產品或作出虛假、誤導性宣傳能治療或治愈新冠病毒，在加拿大是違法的。美國也將連花清瘟視為非法藥物，美國海關攔截、扣押了大量連花清瘟膠囊，海關發言人稱它屬於非法藥物，因其並未在美獲批，可能給美國人帶來健康威脅。
那麼，鍾南山為何要大事鼓吹連花清瘟呢？原來人們發現早在去年9月，吳、鍾兩位院士就在廣州成立了“南山以嶺肺絡聯合研究中心”，而吳以嶺院士是以嶺藥業的創始人！
鍾南山為何在4月14日推銷連花清瘟呢？因為同日國家藥監局批准將治療新冠肺炎納入連花清瘟顆粒和膠囊的藥品適應症。生產連花清瘟的唯一廠家以嶺藥業的股價馬上連續四個交易日出現迅猛上漲，總市值創下456.2億元的新高 。吳以嶺的財富在今年頭五個月猛增了近兩倍。
吳氏家族是以嶺藥業的絕對控股者，吳以嶺及其兒子，總經理吳相君和女兒吳瑞共持股54.21%。但深交所的數據卻顯示以嶺藥業的多名高管出現減持套現的做法：吳以嶺的弟弟吳以紅減持744萬股，套現1.46億元，吳以成減持9.3萬股，套現186萬元，高管王蔚的配偶任躍民減持11.66萬股，套現227萬元，高管高秀強減持19.31萬股，套現329萬元，吳的創業老搭檔田書彥減持890萬股，套現1.45億元，所持的股份額降至4.99%。上述各人通過減持以嶺藥業的股份共套現3億元。就是說，他們馬上將猛升的股價變成了腰包裡的現鈔！
其實鍾南山關於蓮花清瘟膠囊的有效性的數據非常值得懷疑。關於該藥對新冠肺炎有效的文獻本身就是他的團隊撰寫的，而這篇文獻本身根本無法說明連花清瘟能治療新冠肺炎，因為該團隊僅做了體外實驗，就說它對輕症病人的有效率接近90%。經過作為權威的他的推薦，連花清瘟的股價迅即沖天，南山以嶺肺絡聯合研究中心當然不會沒有進賬。
在澳洲，這樣的行為屬於conflict of interest（利益衝突）的行為，它對專業人士或政府工作人員是一種違法行為，經查實後會受到處分。
最近另有一個視頻在廣傳：鍾南山露骨地為伊利牛奶做廣告。這個視頻是崔永元發佈的，它爆料鍾南山違法給伊利安慕希牛奶打廣告。這是他涉嫌違法為連花清瘟打廣告後的又一次違法行為。鍾南山在這個視頻中說“我從小喝牛奶，現在每天都要喝兩瓶，有時候吃得少，但牛奶還是一直在喝，因為它的營養很全面，我正好晚上要開會，所以留一個安慕希，正好用這個來頂肚子，信得過伊利，就是因為它高質量。”崔永元說鍾將廣告打扮成新聞的模樣， 這是國家廣告法嚴禁的。經過調查，他發現這個“新聞廣告”出自“二十一世紀報道”，可能是廠家找二十一世紀報道專門設計製作了這個新聞廣告。為了證實鍾氏和二十一世紀報道是否也是被廠家矇騙，小崔找了幾個微博的大V，他們證實這個“新聞廣告”絕對是提前設計好的一套廣告的思路，因為這些大V都接到指令要求他們轉發這個視頻，轉發一次少的可拿一千元，多的可拿三千元，所以那幾天鋪天蓋地的都是這個新聞廣告的視頻。我從另外的視頻看到伊利為此給鍾南山及其團隊贈送了五百萬元。
對於鍾南山這樣的人來說，錢絕對不是問題，他根本不用為五百萬折腰，這些行為顯示他的貪得無厭，他因而跌落“神壇”。不過現在好多暴露鍾氏貪婪內容的微信資料馬上就會被“和諧”掉，政府當然要保住這位御用學者的名聲啦。
我因此想到了一位和他同專業的人：台灣前副總統陳建仁。陳建仁是畢業於美國著名霍佈金斯大學的流行病學專家，曾做過台灣衛生部長，曾任國立台灣大學公共衛生所所長、公衛學院院長、中央研究院副院長、推動成立了中研院基金會、創建了流行病研究所並任所長，他的身份高於鍾南山。他是一名無黨派人士和天主教徒。台灣成為世界抗疫第一名同他的貢獻分不開，他在接受BBC採訪時將台灣經驗總結為審慎以對、迅速應變、超前部署。不久前副總統任期結束，他選擇放棄退休副總統的優渥待遇，寧可回到學術界繼續研究。
一名學術界高級人士的境界，在專制國家同在民主國家截然不同：貪得無厭、幫政府說謊VS為學術獻身、為國民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