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禁用疆棉引起的抗議如何收場？

因禁用疆棉引起的抗議如何收場？
洪丕柱

        3月27日看到一條消息，26日美國亞馬遜已將所有的中國棉製品全部下架了。
        此前的消息是，亞馬遜要求向它提供棉製品的中國廠家必須向它提供棉織品所用的棉花不是來自新疆的證明，不是一份證明，而是各種不同的6份證明包括購貨發票！看來沒有一家中國廠家能夠或會提供這樣的證明。所以亞馬遜根據美國法律對含新疆生產的棉花或番茄的商品所做的決定，這些商品已被它移除。
        亞馬遜在隨後所做的聲明中解釋說：我們之所以採取此項措施，是因為Amazon.com上不准許銷售該商品。您（即提供該商品的廠家）有義務確保提供的商品符合我們使用的所有法律、法規和亞馬遜政策。
        世界第一大電商平台亞馬遜，它的60%買家來自中國，居然敢這麼做！
        美國海關及邊境保護局最近也發佈了指令：禁止進口含中國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棉花的所有棉花產品。該命令適用於該區種植的所有棉花，以及全部或部分的該區棉花的製品。
        眾所周知，新疆是中國最大的棉花產地，所生產的棉花佔中國全年棉花產量（約500多萬噸）的87%，其中新疆建設兵團所生產的棉花又佔新疆全部棉花產量的41%。這次歐盟對中國的制裁，新疆建設兵團為唯一受制裁的實體。中國其他零星的棉花產地所生產的棉花，從2011年開始，東部省份的棉花種植面積逐步減少，華北、華東已快沒人種棉花了，因為種棉花賠錢，小規模種植成本太高，市場收購價又太低，留給棉農的收益空間太小甚至是負數；況且這些地區所產棉花的品質也不太好。相比之下，新疆棉因為機械化程度較高， 棉花的人工成本只有東部省份棉花的1/3（不過同美國相比，因美國超高的機械化率，其棉花的人工成本只有新疆棉的1/10）所以其棉產量在全國的佔比不斷提高到了近九成。
        2020年中國的棉花消費量是美國的14倍，佔全世界總消費量的33%（中國棉花產量佔全世界24%），缺口很大，主要由美棉補充，中國是美國棉花的最大出口地，2020年，36%美國生產的棉花運往中國，佔中國進口棉花的近半（45%）。
        不過中國紡織業從2011年開始就進入長期不景氣，高級棉紡織品和服裝的出口額不斷下降，到2019年達到最低，雖然初級的棉花加工品如繩索、棉紗、粗布等的出口額仍然上升。
        紡織和服裝業是中國最大的出口行業，總產能一半供出口，一半供國內14億人口消費。去年紡織服裝業的出口總值雖有所下降，仍達2900億美元，出口產品主要是耐克、阿迪達斯、H&M等歐美跨國巨頭貼牌，中國自己的品牌如李寧、安踏等完全沒有出口能力，僅供國內消費。
        紡織業是勞動密集型產業，故整個紡織服裝業的就業人口高達1.7億人，其中一半8500萬靠歐美跨國公司吃飯，一旦因抵制跨國公司的品牌而導致這些企業撤離，中國近3000億美元的出口市場就會坍塌，8500萬人的就業會受到衝擊。
        許多國際大品牌在華的銷售量並不算巨大，且價格很高，但中國是他們最大的生產基地，因為這些大品牌已全部不用疆棉，導致當局在背後操作對他們的抗議，但這些抗議必然會使大品牌將訂單取消，這樣，中國最有優勢的紡織服裝出口將哀鴻遍野。這些常識，大概狂熱抵制國際品牌的“愛國”者們都不知道或者根本沒想過。
        就是說中國網紅和小粉紅們掀起抵制國際服裝品牌的“愛國”行動，是因為他們被當局告知這些品牌禁用新疆的棉花和棉花製品，所以義憤填膺，卻大多並不知道國際品牌禁用疆棉的真正原因為何。
        禁用新疆棉花，是因為歐盟、五眼聯盟（美英加澳紐）、日本等三十幾個國家甚至還有中立國瑞士，以中國當局強制將新疆的維吾爾族、回族、哈薩克族、烏茲別克族、吉爾吉斯族等送進名為再教育營的集中營並在裡面備受虐待而引起的。至今共有多達三百萬人先後被送進過再教育營（新疆目前人口為兩千多萬，由於大量漢人移民新疆，少數民族佔比從1950年代的93%降低到47%，約1000多萬）。從衛星圖看，新疆再教育營的數量還在增加而規模也在擴大，它們四周有鐵絲網、監視塔和高墻同外界隔絕。有些再教育營還附帶紡織廠或棉紗廠。上述新疆人士在再教育營中受到駭人聽聞的酷刑、牲畜般的對待和輪姦等，還有強制性的政治學習、思想改造和對黨的歌頌，以及在監獄一樣的棉紡廠中作高強度長時間的強迫勞動飽受剝削。
        近年來再教育營對維吾爾等族的駭人迫害的信息傳出後，引起上述西方民主國家的震驚。美國的《紐約客》雜誌並發佈了一個20分鐘的記錄從再教育營逃出的維族男女的哭訴的電影，從而引起了西方各國對北京當局的反人類罪和種族滅絕的譴責。抵制新疆棉花和番茄最初是特倫普政府在2020年後期發起的，今年1月再次作了強化。有人說這是他發動的貿易戰的一部分。這不正確。實際上是特倫普政府執行了美國國會兩黨一致通過的制裁新疆的法案。
        中國的抵制首先是打擊歐洲品牌瑞典的H&M（人們找出了它在去年十月禁用疆棉的聲明），共青團中央馬上發表《H&M摘掉有色眼鏡立刻停止散佈虛假消息》的文章；《新京報》也撰文說H&M 因聲明抵制新疆產品，近日在社交媒體上引發中國網友的激烈不滿！央媒指責這些品牌“豈能吃中國的飯，砸中國的鍋？” 駐美大使崔天凱也不甘寂寞，站出來說西方國家是想遏制中國的發展壯大。他警告跨國公司不能為某種特殊利益服務。接著又出現了“新疆棉花不吃這一套”的標語，模仿楊潔虒在美中會談上所說的“中國人不吃這一套”。還有譴責西方的所謂“支持人權”、不用疆棉是干涉了中國內政，等等。
        愛國“市民”立馬響應，他們舉著“不吃這一套”和抵制H&M的牌子到H&M的門店去抗議。不過不知為何他們不久就被警察/保安強行帶走。成都某商場直接就把H&M的招牌取下；而青島某樓盤拉起紅色標語布禁止穿H&M衣服和耐克鞋的人進入。還有些小粉紅們圍攻了瑞典的宜家。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也發言大罵美國等國沒權沒資格干涉中國內政，企圖破壞中國的穩定、遏制中國的發展等（不過隨後就有人在網上發了一張華大媽打網球的照片：她身穿阿迪達斯球衣、足蹬耐克球鞋，手腕套著耐克護腕，球拍是威爾遜的，並問她“你愛的是美國嗎？”）         
        這些抗議活動讓國人感到出了口惡氣。可是沒想到網民情緒太過激昂，出氣出得太痛快，將抗議搞成擴大化，抗議活動益發收不住場，很快就擴大到了耐克、阿迪達斯這些美國頂級運動品牌，因為他們也被曝禁用疆棉，引發了小粉紅愛國者們對耐克的憤怒。好多小粉紅結夥去耐克門點高呼傻逼，還有網友出於義憤而把自己的耐克鞋燒了（後來被人發現燒的是假貨）。
        接著就有一些代言人如陳弈訊，發表聲明單方面解約阿迪達斯全球終身即不需要續約的代言人，他還曾參與阿迪達斯的產品設計等深度合作，儘管他會面臨高達2.2億港元的巨額違約金。還有很多明星、歌星等藝人，其中有港台的明星、歌星，也解約這些跨國公司，同他們做切割；原因是生怕不這樣做，會影響他們去大陸演出的機會。
       但是這些品牌是北京冬季奧運的合作夥伴和大贊助商，也是中國很多國家運動隊的唯一的合作品牌，特別是這些特大的國際服裝品牌，基本上其製造的產業鏈全部在中國，涉及到數百萬國民的就業問題，而且其產量60%以上供出口海外，給國家賺取外匯。在這種群情激憤的抵制潮狂掃一切的情況下，這些外企不但不會道歉和屈服，反而可能直接撤資，退出中國，到勞動力更便宜的東南亞各國，後果不堪設想！
        這次胡錫進的頭腦還算清醒，他看到了抗議擴大化的嚴重後果，馬上發表了要求人們對抗議活動持不反對、不鼓勵、保持距離的談話。但抗議的小粉紅們卻對他的談話“不吃這一套”了，反而罵他是投降主義。        
        又有人出來說要請國家隊也站出來：同耐克合作的國家隊應發揮表率作用，因為中國男籃、女籃、中國男足、女足、中國田徑男隊、女隊…… 一律全部是耐克。他們要求國家隊發表同耐克解約的聲明，然後請地方隊跟進，什麼廣州恆大淘寶、北京中赫國安、上海上港、江蘇蘇寧…… 隨便舉幾個，中超全部是耐克；然後在地方聯賽級參賽的球隊全部發表解約聲明後，電視網絡媒體平台也應發表聲明禁播品牌廣告，最後採取圍剿代言即宣傳合作品牌的個人，這才合理！
        這些人說：不要老是柿子挑軟的捏，明星藝人們的個人解約不會對品牌造成很大影響，只有國家出面判罰品牌違法違規，從國家隊解約開始、地方聯賽的球隊跟上、電視網絡媒體平台禁播品牌廣告，才會打痛這些跨國公司的要害！對群眾的呼聲，中國足協僅做了個保守的回應，向耐克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但又說不會影響合同的繼續履行。其他國家隊尚未看到表態。
        好笑的是，有些穿耐克和阿迪達斯的人趕緊發表聲明說他們穿的耐克、阿迪達斯品牌的鞋子和服裝均是產自中國莆田的假貨，與耐克、阿迪達斯公司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免得有人去剪他們的鞋和衣服。
         著名拳擊手徐曉東發了一個視頻抨擊這些小粉紅、五毛、自干五：視頻中一群人在高喊“傻逼耐克！傻逼耐克！傻逼耐克！”徐曉東憤怒臭罵這些小粉紅、五毛才是傻逼。他說：這是中國人欺負中國人，中國人損害中國人！中國人害自己幾百幾千年了！為什麼不去商務部情願去？為什麼不去同反動勢力對著幹？讓商務部把耐克、把H&M劈了，把他們封了，為什麼不去？誰敢去？徐的語言雖有些粗俗，但他的觀點得到很多人的支持。其實這些傻逼是通過自己毀壞自己或他人的財物來出氣的，比如該視頻顯示北京交通台主持人李莉當場將自己的耐克衫剪碎、撕了、扔了（網上馬上有人揭出李莉的老底：幾年前在國外大鬧免稅店被警察戴上手銬帶走），還有人點燃耐克鞋將其燒掉。這些都損不了跨國公司的一根汗毛。
        徐曉東講得很對。以前抵制日貨、砸日本車、抵制韓國的樂天，還打死過人，很多是中國人砸中國人的財產、商店；卻導致三星、現代、海力士、樂天等韓國巨頭集體撤離中國，轉移到東南亞等國，對中國產業鏈和就業發生重大的負面影響。這不是中國人害中國人嗎？
        除了高喊抵制的小粉紅們外，其實大多數中國人還是講實惠的。H&M剛發佈一個廣告說所有商品以優惠價30%出售，一件衣服只賣五六十元（相當於10澳元），結果它的門店裡所有的衣服很快被一搶而空，試衣間裡全佔滿了人，結賬隊伍一直排到大門外。 26日耐克舉辦“折扣好貨立刻選購”活動（每雙699元），開賣前已有34.6萬人預約，門店一大早6點鐘就開門，好多人爬過欄杆衝進店堂，全國所有的耐克實品店的全部商品被秒殺一空，交易量不減反增。有個視頻顯示一名女士說她一口氣就買了六七雙耐克鞋，還出示好多購物袋裡裝的鞋盒。阿迪達斯也出現類似情況。猜想當陳弈訊等看到這些場面，一定會後悔到昏厥！
        人們回想起以前抵制法國超市家樂福，家福樂馬上給每位入店購貨的顧客發兩個免費雞蛋，於是大媽們把超市門口的愛國青年幹翻了。還有人記得從前有一次抵制麥當勞，麥當勞馬上推出優惠活動：一毛錢一個雞腿漢堡，店堂裡馬上排起幾條隊伍，一直排到門外！大家還記得去年抵制NBA嗎？很快就不了了之，NBA比賽央視照播不誤，觀眾超多！
        問題在於因抵制所謂再教育營的強迫勞動而禁用新疆棉的跨國企業太多，小粉紅們罵不過來。抵制疆棉的品牌只需略舉幾例就有迅銷（優衣庫UNIQLO的母公司）、無印良品、H&M、COSECO、ZARA、耐克、鱷魚、阿迪達斯、POLO、拉夫勞倫、宜家等。拉夫勞倫已要求中國供應商、代加工商禁用含新疆棉花、紗線、棉織品的產品；迅銷、東芝、日立、索尼等已制定政策結束與涉嫌新疆所謂“強迫勞動”的中國公司的業務往來（甚至蘋果也已加入），無印良品和優衣庫以中國顧客不買運動衣為由，從網上的廣告中刪掉了新疆。H&M已宣佈將中斷與中國紡紗行業巨頭華孚公司的“非直接業務往來”。
        美國的產品，除了常見服裝/體育用品如耐克、阿迪達斯、鱷魚、彪馬、Polo、CK、匡威等，你禁也禁不完，除非重新回到閉關自守時代，像1970年代及以前那樣，因為它們從眾多品牌的洗髮水開始，到化妝品、清潔品、衛生用品、洗衣粉等，直到飲料如可口可樂、百事可樂、雪碧、芬達，還有口香糖、薯片、餅乾、朱古力、奶粉等，電子產品如蘋果、惠普、IBM、摩托羅拉，汽車如別克、福特、jeep、凱迪拉克等，不勝枚舉，還有麥當勞、KFC、必勝客、星巴克等，已經滲透到中國老百姓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美國因支持人權而不用疆棉，禁止進口含疆棉的製品，這些跨國公司的產品若繼續使用疆棉，出口美國已變得不可能了。    
        新疆棉花案，北京怎麼收場？北京當局，據悉是主管官媒和共青團中央的常委王某挑起了這個反擊，將禁用疆棉說成是美國對中國搞“顏色革命”，本想用“愛國”網民的力量打擊跨國品牌，現在全世界都看到了，所有的抗議都是官方挑起並自導自演的，但政治影響卻適得其反；比如，耐克居然在京東頁面上投放了這樣一條廣告：在一雙耐克鞋下面寫著“讓垃圾來說吧（Let Trash Do the Talk）”，有點像是公然挑戰垃圾即小粉紅們大喊“傻逼耐克”。目前北京當局似乎處於進退兩難的境地：是繼續抗議人家干涉內政、抵制跨國公司呢，還是要保出口、保外匯、保就業而讓網紅和小粉紅們停止“愛國行動”了呢？輿論的反應是官方先推動網絡熱炒，但並不想製造現場的抗議，怕控制不了，公共場合也怕敏感性。現在抗議擴大化了，如何趕緊控制呢？有了：將問題歸咎為“壞人”搗亂吧。於是中國青年網就出現了這樣的文章：今天，抵制H&M的群眾隊伍裡混進了壞人，“我們要警惕那些不那麼理智的舉動，以及試圖攪渾水、搞高級黑、搞加速主義的力量”。這是一個幾十年來一脈相傳的方法，以前凡是出現什麼問題，都要抓階級敵人，並指責他們進行破壞。
        不過也有人不服，說“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不惜一切代價，必須抵制！”“中國不吃這一套！”不吃這一套，吃哪一套？他們不懂，有些抵制，連你的命都難保！有位醫生說，人造血管全部依賴進口，歐美的封鎖，沒有了人造血管，使有些手術無法做，還有血管的縫線，國內也造不出來；抵制日貨，但做腦電圖的機器是日本進口的！做CT的話，CT機是美國原裝進口的，核磁共振呢？機器是從歐盟進口的！現代生活的一切高科幾乎全部來自歐美日本加拿大澳洲等國，連國產手機華為，其大部分零件也是進口的。你要抵制，為何不先抵制互聯網呢？
        北京當局中誰對目前情況最著急呢？當然是管經濟的李總理。他25日到江蘇視察，26日走訪了南京的中德合資巴斯夫（BASF）化工廠，該化工廠係為耐克和阿迪達斯的原材料提供者。目的很清楚。可是他對BASF的訪問，官媒隻字不提，只有中國政府網提到李總理訪問江蘇的部分行程！但在微博上卻有人貼出了李總理訪問BASF的照片。李王的矛盾隱約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