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政府終止維州的“一帶一路”協議

聯邦政府終止維州的“一帶一路”協議
洪丕柱

        澳洲外長佩恩於4月21日晚根據澳洲聯邦政府去年年底制定的新的《外交關係法》（Foreign Relationship Bill）宣佈維州同中國簽署的“一帶一路倡議”的協議被廢除。
        她警告說，未來可能有更多違背國家利益的涉外協議被廢除。她並敦促澳洲高校廢除孔子學院的協議，以及北領地政府同中國嵐橋公司（Land bridge）之間的為期99年的達爾文港租約。她在一份聲明中說她發現這些協議“不符合澳洲的外交政策，或不利於我國的外交關係。”
        聯邦政府一共撕毀了維州同外國簽訂的四項協議。
        維州州長安德魯在2017年參加了一個在北京舉辦的“一帶一路”峰會（我不明白何以州長這一級的領導人可以參加“峰會”）。會後，他不顧堪培拉的意願，沒有告知州政府的好些部長，也沒有得到州內閣批准（據悉是在嚴格的保密下，只有州長辦公室和少數部長參與）就在2018年10月8日同中國簽訂了一個“一帶一路倡議”的協議，其實是一份理解備忘錄（Memorandum of Understanding）；後來又在2019年10月23日簽署了一個“框架”性的協議。這些倡議/協議自簽署以來一直備受爭議。有人猜測這是出於安德魯的親華態度，他作為州長曾六次訪華，還鼓勵他的內閣部長們訪華，而與其他州相比，維州似乎在中國並沒有什麼特殊的經濟利益。
        批評維州協議的人聲稱參與“一帶一路”的很多國家後來無不因受制於“債務陷阱外交”而同中國捆綁在一起，它讓中國從中獲得經濟或政治上的好處。而這些倡議/協議也將會把維州納入中國的1.5萬億美元的全球的名為“一帶一路”的基礎設施計劃並將允許中國在維州投資，雖然它也會允許維州公司在這些倡議/協議下參與中國政府的海外項目。
        不過維州的“一帶一路”協議或者一份理解備忘錄，其實並未要求維州政府對具體項目作出任何承諾，而理解備忘錄並不具備法律約束力。
        據《澳洲人報》報道，《外交關係法》使佩恩獲得法律上的授權，她根據此法終止了維州同中國政府的“一帶一路倡議”（維州政府對此保持沉默）。這引發了人們要求莫里森政府取消另一些州或地方政府等同中國政府簽訂的協議。
        《悉尼晨鋒報》報道外交部長的話說，“為了保護國家利益，政府不需要尋找任何藉口”，她說，“外交政策係由聯邦政府決定，即由它決定同其他國家的雙邊關係中什麼是符合我國的利益。”
        現在外長能根據《外交關係法》來廢除公立大學、州政府、領地政府、地方政府等簽署的違背國家利益的涉外協議。
        澳洲戰略政策研究所執行董事、前國防部副部長建寧斯（Peter Jennings ）說，政府應採取果斷的措施，終止北領地政府簽訂的達爾文港99年的租約：一個中國公司只用區區五億澳元就能租用該港長達99年（即每年僅五百多萬澳元）！他說，政府要考慮的重點肯定還有將孔子學院引入澳洲大學校園的十幾項秘密協議。這些機構（孔院）的運作方式對大學高度獨立研究的重要價值來說無疑是令人不能接受的。建寧斯還說，終止達爾文港的租約，在國內、在該地區和在我們的盟友那裡都會受到歡迎，這些國家希望同澳洲在困難時期和在安全方面發展並加強作用。
        據9 News報道，根據《外交關係法》的規定，目前已有超過一千份由州、領地、地方政府和公立大學同外國簽訂的協議被提交外長進行審查。又據Sky News報道，各大學中至少有昆士蘭和阿德雷德兩所大學的孔院正在接受審查。佩恩在接受2GB電台的採訪中稱，此舉並非是針對中國（not targeting China）的，我必須強調，澳洲並不針對任何國家，我們仍致力於與中國發展合作。
        佩恩外長在22日發表講話，為聯邦政府的決定進行辯護。她在接受《晨間》（AM）欄目的採訪時說：我認為澳大利亞是在為保護自己的國家利益行事，我們要確保各級政府的涉外協議等同聯邦政府的外交政策一致而統一。這不是針對任何國家，當然更不是為了損害澳大利亞同任何國家的關係。我們在這方面非常謹慎，非常慎重。她並認為中國不會通過貿易制裁來進行報復，因為包括中國在內的全球許多國家都清楚我們是在維護本國的利益。這類問題應從這個角度來看。
        莫里森在堪培拉告訴記者說，他將會保護國家利益，確保“這個國家的外交政策是統一的。”他說，澳洲議會去年通過的外國協議否決法僅僅是為了確保各州、行政區和地方政府與外國達成的協議不會同國家利益發生衝突。他淡定地表示將始終保護國家利益（protect the nation’s interest），“尋求一個自由開放的印太地區，一個有利於自由的、平衡的世界”。從內政部長轉任國防部長的達頓對2GB電台說，“澳洲在行使主權時不會受到“任何人的欺負”，“我們同中國一樣，在行使我們的主權。作為一個自豪的國家，我們不會允許我們的政策、原則、價值觀受到破壞”。連推動澳中貿易的澳中商會（ACBC）的全國主席奧爾森（David Olsson）都說澳洲商界領袖“一段時間以來一直在為未來更具挑戰性的時期做好準備”。
        不出所料，中國對澳洲廢除“一帶一路”協議作出了憤怒的回應和猛烈的抨擊。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在22日說此舉嚴重損害了中澳關係和兩國互信，使原本就面臨困難的中澳關係雪上加霜，中方對此保留作出進一步反應的權利。他說這是首次有“一帶一路”協議被撕毀，莫里森政府“屈服於政治操縱和欺凌”。他敦促澳洲放棄其“冷戰思維和意識形態偏見”，立即撤銷該錯誤決定，否則中方必將有力回擊（即威脅要進行報復）。他並說“澳方有關《對外關係法》不針對任何國家的說法根本站不住腳”，“不符合澳洲安全利益和外交政策的定義模糊不清，其政治操弄和無理行徑是在開歷史倒車，將傷害兩國地方和企業合作的信心，也會使澳洲自身形象受損 …… 此舉再次說明澳方對發展中澳關係毫無誠意。”汪在初任外交部發言人時曾因其白髮和溫文爾雅的外貌被謔稱為“戰羊”，很明顯，他現在已成了一匹新戰狼。
        中國駐澳大使館也發表譴責，說這一行動是無理的挑釁行徑，這個決定“再次表明澳方對改善中澳關係毫無誠意 …… 它勢必對雙邊關係造成進一步的損害，也必將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我想，對取消這樣一份備忘錄性質的、沒有任何具體項目承諾的、不具法律約束力的所謂協議，中方根本沒有必要跳得這麼高，這麼“上綱上線”。這當然是它要借這個機會再次對澳洲發出威脅罷了，特別是澳洲早些時候居然參加了看來是要在印太地區防範中國的四國聯盟的峰會，莫里森也曾說過“專制政權正在威脅自由民主”之類的話。況且決定什麼是澳洲的利益並制定一個能符合或確保澳洲利益的《外交關係法》完全是澳洲的內政。澳洲的州政府雖然有很大的獨立自主權，但國防、外交權及制定相關政策的權力歸聯邦政府所有，制定這個《外交關係法》就是確保聯邦政府有權審查並決定州政府等簽訂的涉外協議是否符合聯邦的利益，並確保各級政府的對外協議能同聯邦政府的外交政策一致而統一。目前外交部正在審查的有一千多份州或地方政府或高校同外國簽訂的協議等，這些“外國”當然不止中國一國（比如維州被取消的另外兩份對外協議中就有同伊朗和敘利亞簽訂的協議或理解備忘錄），其他國家並沒有跳出來抗議，為什麼北京當局要這麼憤怒呢？
        居然《環球時報》的胡叼盤也公開站出來辱罵澳洲了，當然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他說：澳大利亞聯邦政府“悍然”取消了維多利亞州同中國簽訂的與“一帶一路”有關的兩份協議。老胡想問他們：取消協議如此隨便，澳大利亞人你們自己說，你們的國家是不是一個缺乏教養的而且欠管教懲罰的流氓？他還怕澳洲人看不懂，專門用英文寫了“is your country a uncivilised rogue that deserves stern admonition and punishment?他還多次譏笑澳洲是隻“紙貓”  （因為美國是“紙老虎”，澳洲只能稱得上是一隻紙貓罷了）。
         對老胡的責問，澳洲人自己出來回答了。首先是聯邦反對黨工黨領袖阿巴尼斯，他說反對黨支持聯邦政府的《外交關係法》，不過需要作一個合理解釋，為何只取消維州的“一帶一路協議”，而達爾文港的租約卻沒事？這說明反對黨比聯邦政府更激進，還責怪為何不馬上取消達爾文港同中國公司的租約！這說明這一舉措罕見地獲得了兩黨的一致支持！而且，反對黨工黨的外交事務發言人黃英賢（Penny Wong）更具體地說取消“一帶一路”協議是個正確的決定。這個決定在澳洲政壇和國安部門等也都獲得了支持。
        澳洲老百姓呢？澳洲百姓一邊倒地支持聯邦政府撕毀“一帶一路”協議。據新聞業集團new.com.au的調查“澳洲是否應該修復同中國的關係？”91%的民眾認為“澳洲不靠中國，要靠自己站起來”，只有9%的受調查民眾認為“中國是澳洲經濟的重要推動力”（這也許包括BHP等礦業巨頭的老總或董事長）。記得去年中國開始因澳洲要求獨立調查新冠的源頭而在貿易上制裁澳洲時，就有68%的澳洲人對中國有負面看法，這個比例後來又有升高，看來現在已超過九成了。
        看來北京當局可能會採取新的打擊澳洲向中國的出口。一個可能是澳洲對中國的食用葡萄的出口：維州的Sunraysia 葡萄種植者可能會受到打擊。澳洲食用葡萄協會首席執行官斯各特（Jeff Scott）說，每週運去中國的150個集裝箱的葡萄，每天只有8到10個被放行，即只有40%左右能進入中國，冷藏集裝箱通過中國港口和海關需要比平常多花5到10天的時間（純粹屬於刁難）。一家主要的葡萄出口商認為自從外交部長佩恩使用新的聯邦權力廢除2018年維州同中國的“一帶一路”協議之後，從某種方面的反應來看，情況將變得更糟。他說，中國的進口商對他講“我認為這與貴國政府取消一帶一路倡議有關”。他透露卡車被堵在深圳、三山、南沙和蛇口的海關中心，每個港口每天只放行兩個集裝箱，這些延誤會讓種植者付出高昂代價。據悉卡車在海關滯留每天要增加1000澳元的成本，而隨著天氣的變暖未插電的冷藏集裝箱的水果將會迅速腐爛。
        不過另一家水果種植出口商表示他目前還沒有遇到大的麻煩，他每送去中國港口五個集裝箱，每天就有一個被放行，他說“他們還沒有禁止澳洲的食用葡萄，但肯定會有一個過程，以後會慢慢減少。”
        另一項可能遭到打擊的是牧草種植業和乾牧草對華出口。據9 News報道，在正常情況下，乾草對華出口能為澳洲賺取1.6億澳元。目前隨著中國養牛業的發展，非常需要優質的牧草，澳洲無污染的高品質的牧草很受中國養牛業的歡迎，限制澳洲乾牧草進口無疑會影響中國養牛業的發展。
        也有人認為，北京當局對澳洲的制裁已很難再進一步擴大或升級，因為它已經祭出了很多大招，澳中關係在去年就已經跌倒了冰點，雖然雙方曾在一段時間保持克制。但澳洲在中國的嚴厲打擊下仍然活下來了，故她應仍能抵抗中國的制裁，而澳中貿易額並未大減反而在一季度比去年同期有所提高。總之她並沒有被擊垮。目前澳洲的出口商品和市場正在變得更加多元化，正如佩恩所說的“澳洲農業部門已顯出它有能力使其客戶群多樣化”。人們批評中國完全不顧陸克文時代同中國簽訂的“澳中自由貿易協議”（FTA），想制裁澳洲的什麼產品就制裁什麼產品，這種隨心所欲的制裁已使自貿易協議變成一紙空文！所以制裁的副作用是使北京的國際口碑和信譽變得更糟。
        位於珀斯的美亞中心（US-Asia Centre）的貿易專家威爾遜（Jeffery Wilson）說，中國“不會更生氣了。可是他們讓自己陷入了一些麻煩，他們對澳洲能做的事已經不多（China “could not be angrier. But they have got themselves into a bit of problem … There is not much they can do to Australia anymore.”）” 當然中國還可能用海外生來報復澳洲，去年他們已試圖這麼做了，謊稱澳洲種族主義嚴重，不安全。
        不過中方報復性地任意禁止外國商品進口的結果是，中方往往可能殺敵八百自損一千，並且不顧自家百姓的利益，比如他們就吃不到優質、零污染、無重金屬的澳洲食品，從牛肉、龍蝦、葡萄、水果到紅酒。中國曾因抵制美國和沙阿的石油而同俄國簽訂了25年進口價格更貴數倍的俄國石油的協議；為了報復美國，不進口價廉質優的美國豬肉而進口了俄國豬肉，從而引進了非洲豬瘟，讓數以百萬計的中國豬隻被撲殺；有一段時間不進口美國大豆，而從南美進口價格更高的大豆，其實有些南美商家是買了美國大豆轉賣中國來賺錢的；去年禁止澳洲煤炭入口使很多家庭在冬天取暖產生困難或斷電，結果進口了價貴質次的俄國煤炭。想用巴西的鐵礦石代替更優質澳洲鐵礦石？運費會貴幾倍！這是制裁的另一個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