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德 • 杜南和他的上海太太
— 短篇小説
洪丕柱
泰德• 杜南是我丈夫佛蘭二十多年的老同學、老朋友,他們從中學起就是布里斯本文法學校的同班同學。所不同的是,我丈夫的父母從小就将他送進私立小學,小學畢業後考進布市最負盛名的文法學校,因爲他們的家境富裕;出身貧苦的泰德则是靠了在公立小學成績出衆,靠著他的聰明和用功,從公校掙得了文法學校给全市公立小學畢業生的極少數的幾個全額獎學金名额中的一個,才進入文法學校的出色的尖子生。當然,不管是如何進入布市最負盛名的文法學校的,這些學生代表著崐士蘭州貴族學校學生的最高水平。
正因为泰德在班里非常用功,成績保持頂尖,才引起了年輕時的我丈夫佛蘭的注意和尊敬,因爲他很自負,自命為天才,要想成爲他的好友,非得是全班最優秀的同學不行。這樣,泰德和佛蘭就成了惺惺相惜的莫逆之交。
他們以同樣頂尖的OP成績進入崐士蘭大學同一個專業。在先後獲得一等榮譽學士和榮譽碩士學位畢業之後,他們倆又同時被世界著名學者埃列克教授看中,他為兩人申請了全額獎學金,跟他攻讀博士學位。
在攻讀博士學位期間,那年佛蘭去上海旅遊,經朋友介紹認識了我。佛蘭很快被我一口純熟的英語、魅力和氣質所吸引,我也極欣賞佛蘭的學識、談吐和風度。在他囘澳州之前,我們已經陷入熱戀。
佛蘭寫完博士論文之後,為我申請未婚配偶移民來到崐州,我們很快就結婚了,我也從佛蘭那裏認識了他最好的朋友泰德。
我丈夫佛蘭博士畢業之後,在澳洲最大的礦業公司設於布市的總部辦公室獲得了一份薪金優厚的電腦編程工程師的職位。我們買房,生活安定下來,那以後,您可以猜得到,我懷孕了,第二年,我生下了小查理。
可是,泰德卻沒有從博士畢業,他申請將學習延緩兩年。原因是,有一次他隨一位熟人去聼了一次股票投資講座,由一位非常有名望的美國股票投資大王來澳洲作演講。這個講座改變了他的人生道路。泰德聼得入了迷,而且他很快就發現了自己在這方面的才華,以及他超凡的記憶力在股市投資方面的用處。他自己設計了一個可以預測股市走向的電腦程序,就做起股票投機生意來。不久他就在股市上挖到了第一桶金:一個月的時間裏,用他自己設計的軟件,淨賺了十萬澳元,大大超過了佛蘭第一年的稅後淨工資。
泰德從此信心大增。他對股市的判斷的確有先見之明和獨到之處,又敢於瞄準機會及時下手,十分果斷。在當時高科股剛剛上市時,泰德就看好高科股,從高科股的買賣中賺了幾十萬澳元。隨後,他又將高科股全部脫手抛出,因爲他對佛蘭說,高科股沒有底氣,不像礦業股,大家都湧向高科股之後,高科股必然會大跌。果然,不久後高科股大跌時,他早已退場,將資金轉向礦業股了。哪怕幾年後發生的世界股市風暴,也不能阻擋泰德繼續獲利和前進的勢頭,但這是後話。
泰德迷上了做股票生意並嘗到甜頭之後,就再也沒有心思回去完成他的博士學位了,直到埃列克教授退休。這使埃列克教授大爲生氣,因爲他白白浪費了一個很寶貴的全額獎學金的名額。泰德說,這也沒辦法,對他來說,博士學位並無多大的用處了,只有等今後他發了大財,親自上門去向埃列克教授道歉。
泰德在股市上的天才,使他在業内獲得了澳洲股神巴菲特之稱,而他的確也非常崇拜巴菲特,他熟讀巴老的著作,一切效法巴老的做法。比如,他不投資地產,因爲地產的資金流動性很差。他只用現金買一套小小的兩睡房公寓自住,他說巴老自己住的屋子也只是一棟三睡房的老屋而已,他還沒有成家,兩睡房的公寓已經足夠了。幾年後,佛蘭和我已經開BMW和淩志車上班了,泰德也估計起碼有幾百上千萬的身價了,可他還是開他那輛他花三千澳元買來的萬事達二手舊車,還說買新汽車是最糟糕的投資,因爲汽車的價值每年都下降,身價幾百億的巴菲特也是開舊車的。好在泰德從小就從他爸爸那裏學會了修車 技術 – 農民是最能修理各種機械的,從拖拉機到收割機,從卡車到摩托車,一切都需要自己能修理才行啊。
看來泰德挺躊躇滿志的。只有一件事是他的心事:他還沒有老婆。因爲他沒有家室,每個周末,我們都歡迎他來我們家吃晚飯,他也很喜歡來,除了同佛蘭有說不完的話 — 政治、經濟、國際大事 — 之外,他也喜歡吃我做的上海菜,還有,他特別喜歡我們聰明可愛的小查理。
他對我說,如果他結婚,也一定要娶一位美麗聰明的上海太太,像我一樣。他喜歡小查理,說他有很好的來自我的基因。我正奇怪他爲什麽這麽說,他說他看過一些書,知道孩子的基因多半來自母親,而不是父親,所以如果自己想要一個聰明俊俏的兒子,一定要娶一位聰明美麗的太太,而他相信上海女人大多是像我一樣的。況且異族結婚,孩子還會有雜交優勢。
泰德長得挺帥,一臉聰明機靈相,十分討人喜愛,就是個子不高,在洋人中屬於矮個子,五短身材。他說他長得這個樣子,就是像他的母親,有著母親的基因,因爲母親長得矮胖壯實。泰德的父親是農民,農民都喜歡娶壯實矮胖臀部豐滿乳房膨大的女人,因爲她們富有生産力,能生男育女,又因體格裝實,能幫著做農活。現在,泰德希望他未來的兒子要長得高一些,改善基因,就希望找一個像我一樣身材高挑姣好的上海女人,而不是像他母親那樣的矮胖女人。
每次泰德來我家做客,就會催促我幫他找個上海小姐做女朋友。佛蘭也對我說,“你就幫幫泰德吧,他以後會對你感激不盡的。”
但是我很難對泰德和我老公佛蘭解釋,上海女人並不都是像我這樣的,其實我算是比較好的上海女人,很多上海女人精明、自私、虛榮、勢利,會打算盤,特別是,她們很會“啄”老公。很多人誤以爲上海男人生來就是圍裙丈夫,能做家務、會做菜、會疼老婆,其實很少人真正知道,上海男人這樣,都是讓他們的女人“啄”出來的,很多並非本性如此。
我找不到英文裏有什麽詞能表達“啄”的意思,能向泰德和我老公解釋。它既不是發嗲,又不是撒嬌,也不是威逼,卻兼有這些因素。這個字只有上海人能聼得懂。不要説是對老外,甚至北京女人都不能理解“啄”到底是什麽意思,因爲大大咧咧的北京女人,是根本不會“啄”老公的,最多只會直著嗓門同老公吵架鬥嘴,而北京話裏也沒有啄這個詞。
我很害怕善良的泰德踫到一位能啄的上海女人,那他就完了。能駕馭股市,能在股市上呼風喚雨的股神泰德,再聰明,恐怕也只能像“死蟹一隻”(滬語,念做“西哈一札”,即一籌莫展的意思),對付不了愛啄的上海女人。
況且我離上海已久,到哪裏去為泰德找上海女人做女朋友呢?
我只能對他說,現在網上有很多世界各國的女人,包括上海女人,在求偶,澳大利亞男人對她們來説還是挺吃香的。不妨他去網上找幾位合意的上海女人做候選人,先交往了解起來,等他弄出了一個短名單,我再來為他把關,幫他出主意誰比較妥當,因爲我作爲上海女人,還是比較能識別上海女人的好壞優劣的。
泰德同意這樣做,他也認爲這是一個好主意。他是實幹派,說幹就幹,馬上上網找起上海女人來了。幾個月之後他對我說,他已經從好多上海女人中挑出三名,排成1號至3號。經過幾個月電子郵件的來往,他對她們都已經有了不少的了解。她們似乎個個都好,個個面目清麗英文流暢,但又各有優點和動人的地方,也都同他談得來,彼此都有意思繼續發展。這使他難以決定,所以來佂求我的意見,請我為他定奪。
我一個一個挨過來看,也覺得泰德的短名單很好,這三個姑娘,確實每個都討人喜歡,都有不同的優點,雖然我告訴泰德,我個人比較傾向於3號姑娘。
我對泰德說:現在你必須親自到上海去走一次了,對她們一個一個地分別地、單獨地、冷靜客觀地當面接觸一段時間,設法更了解她們,比如每人一個星期,三個人花三個星期接觸了解,不要捨不得花時間,老是專注你的股市和投資放不開。
我還對他說:不是我教你壞。你沒有戀愛經驗,而現代的上海女孩子並不是容易對付的,你一定要有理智,沉得住氣,能控制自己,仔細觀察,不要輕易表態。一定要等到三個人都接觸下來再作比較,再聯係自己的性格脾氣,作出決定。
泰德說,你不是佛蘭第一次接觸就喜歡上你了嗎?
我回答說,我是上海姑娘中最誠實的,佛蘭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我,這是佛蘭的福氣,但絕不是每個上海姑娘都像我一樣,也並不是你一定會有佛蘭的福氣,這個我比你了解!
我知道,泰德雖然已經很有錢了,貧苦家庭出身的他,但還是相當節省。他旅行坐經濟艙,住三星賓館,因爲他將坐商務艙、住五星酒店稱爲糟糕的投資。他告訴我,股神巴菲特也是坐經濟艙飛行的。可是,我對她說,對上海那些“高檔”的女孩子,你可萬萬不能住三星賓館喔,她們是很實惠、很勢利的,不會嫁給一個住三星酒店的老外的。爲了保證他住五星酒店,我先為他預訂了南京東路步行街的上海索菲泰爾海倫賓館,因爲這家五星賓館就在步行街,非常方便。
我對泰德說,目前我的公司正在接待幾位中國客商,我一時間走不開,可能要過幾天,也就是泰德到達上海五六天之後,才能去上海同他會面,幫他做參謀評價他所接觸的上海姑娘,所以對1號姑娘,他一定自己要沉住氣把好關。然後我會幫他找第二家五星酒店,轉移陣地,同2號姑娘接觸,餘此類推。因爲我父母還在上海,我正好要去探訪他們,請了半個月的假, 可以順便幫他做參謀,旁觀者清嘛!我可以住在父母家。
泰德點點頭,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樣,說:你就放心吧,我一定等到你來,聼你的意見後再作決定。
在泰德到上海的第六天,我到了上海。見過父母,我馬上到海倫賓館去找泰德。
他看來喜氣洋洋,臉色好、精神爽。我能猜到他一定很開心。
他談到了同1號姑娘的接觸和交往,講得眉飛色舞,非常得意。又形容了這位身材苗條又高挑的叫依莎貝拉的女孩的相貌和氣質(我早從短名單的“檔案”知道她是上海外國語大學英語係畢業的,而且我也看到過她的照片)。我擔心他一定已經被她迷倒了,或者是嗲倒了。糟糕,我忘記對泰德打預防針了,上海姑娘的嗲是有名的,老外很少會有招架得住的定力。因爲我的印象告訴我,她還不是三個姑娘中最好的一個,怕泰德會錯過最理想的那位。
他又談到依莎貝拉的父母已經請他吃過飯,他可以感到,依莎貝拉的父母對他印象很好,非常滿意,因爲他們對他非常客氣,也支持依莎貝拉同他繼續來往,增進了解。
依莎貝拉的父親在一間合資的進出口公司做部門經理,是一個生意人;母親是華山醫院的一位護士。我知道,做這樣的工作,兩人都有可觀的灰色收入,家庭經濟一定不會差;而且,這個層次的人,都想將子女送出國。我所擔心的還有,這樣家庭出身的女孩,可能會比較現實,但泰德可是要一位真心愛她的姑娘,支持、幫助他的事業,並為他生他所渴望的基因優秀的孩子啊!
我的擔心沒有錯,因爲泰德說,依莎貝拉告訴他,她畢業後找到一份月薪只有二千元人民幣的工作,現在大學畢業生太多,工作不好找。她父母對她說,這麽低的工資,還不如不做,我們養得起你的,呆在家裏學習雅思,以後找出國讀書或出國結婚的機會吧。
他繼續説下去,忽然神色詭秘地輕聲對我說,他和依莎貝拉已經上過床了,感覺非常之好,兩個人都非常愉悅!
也許怕我要怪他怎麽沉不住氣,他特別加了一句:這可並不是我主動的啊。那天吃過晚飯,逛了南京東路步行街之後,依莎貝拉堅持要送我囘酒店,我覺得拒絕她不禮貌,或者她會產生我缺乏誠意的想法,於是請她一起進了我的房間。
這以後的事當然是可以想象的了。
但是我忽然想起,我們上海人有句老話形容男女關係的發生可能性:“男人主動隔座山,女人主動隔層單”。如果相信這句老話,沒有經驗的泰德之所以會中招,依莎貝拉應該本事了得。
泰德接著說:我覺得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再看2號和3號姑娘了。我對伊莎貝拉很滿意,我想我是已經愛上她了,還不如把以後的兩個星期的時間留下來,讓我同她多呆一會的好。
我一面覺得老外的直爽和誠實,一面也覺得沒有出乎意料:泰德把他在股市和投資上瞄準機會馬上下手的果斷作風,也用在愛情上了。
我正覺得不知怎麽說才好的時候,泰德又說:一會兒依莎貝拉就要來看我了,你別走,看看我的眼光准不准。
我別無選擇,只能留下來。
一會兒有人敲門。近來一位非常有上海味的小姐。她白晳、修長,削肩。燙得略爲蜷曲的長髮披在肩頭,很迷人;她穿衣服可要比我們國外回來的女假洋鬼子前衛得多,齊屁股的短裙,下面是高靴。她戴著意大利GUCCI牌墨鏡,挽著法國Louis Vuitun皮包。
她看到房間裏還有一個漂亮的女人,先是愣了一下。泰德趕緊介紹說:忘了告訴你,這位是我最好的朋友佛蘭的太太溫蒂,剛到上海,來看她父母親的,我們事先約好,她來看我。我們不妨一起出去吃午餐吧。
我用英文同依莎貝拉打了招呼。泰德插了一句:溫蒂和你一樣,也是上海人。
我心裏氣得要命,泰德真是多此一舉,老外的心眼少,他不知道這樣一來,依莎貝拉就會對我很提防了。可是已經晚了,我也沒法同他既解釋,爲什麽他不應該向依莎貝拉透露我也是上海人。我只好硬著頭皮點頭表示同意。
“真的嗎?”依莎貝拉嫣然一笑,她摘下墨鏡,用上海話對我說話,故意顯出非常友好的樣子。
“是啊,”我回答,“不過很多年沒囘上海,上海現在變得非常現代和先進了。”
在近距離,我看清,依莎貝拉的眼睛是單眼皮,眼睛又睜不大,狹狹的眯成一條綫,好像沒睡醒,有點虛腫似的。有人說這是丹鳳眼,也有人說這是豬矇眼,卻是有些老外非常喜歡的所謂具有東方古典美的眼睛。問題在於,依莎貝拉還有點兒“肉裏眼”。奇怪的是,長這種眼睛的女孩在中國男人中卻並不吃香,中國男人喜歡大眼睛、雙眼皮的女人,像我一樣。還好佛蘭不喜歡豬矇眼,不然我就慘了。有些上海人還認爲,長肉裏眼的女人不是很好弄。我心裏暗想,但願事實不一樣。
吃過飯,依莎貝拉找個藉口離開了,說晚上再來看泰德。泰德趕緊問我對依莎貝拉的感覺怎樣。我覺得,在這種他已經拿定主意的情況下,我再説什麽他不再會認真地考慮了,特別是他還想同依莎貝拉再單獨地相處兩個星期,也許還會在中國一起作些旅遊,況且依莎貝拉也可能猜出泰德也許有一位内行的上海女人做他的參謀,不管以後他們果真結婚了,或者以後他們不要好了,或者以後泰德把我對依莎貝拉的評價告訴她了,我如果說一些對依莎貝拉負面的話,都會令我今後處於一種難堪的境地,特別是泰德是佛蘭最好的朋友,我可要小心,不要因爲我說了什麽而影響他們今後的關係。
所以我最好還是摸棱林兩可的好。我支支吾吾地說了句“嗯,還不錯”,再反問一句“你自己看怎樣?”泰德一本正經地說,“我對依莎貝拉一切都很滿意,只是覺得她的胸脯太扁平了一點,不知道這以後會不會影響對孩子的哺乳,因爲我知道母乳餵養會有利於孩子的智力、體力的成長和健康。”
我知道,上海女生胸部扁平如上海人所說的“飛機場”那樣的爲數不少,這也許是因爲她們太嬌、太怕累、又怕曬黑而不喜歡體育運動和鍛煉,致使胸部發育不好的緣故。可是我已經不想對他做任何解釋了,只是笑著牛頭不對馬嘴地說:這是因爲你已經習慣你母親的大胸脯了,你以後慢慢地會習慣小胸脯的女人的。
我找了個藉口,也告辭了。一切就要看泰德以後的福氣怎樣了,我對自己說。
泰德把依莎貝拉辦出來了。她來到了澳洲,他們倆住在泰德的兩睡房的小公寓裏。起先一切都不錯。泰德帶她到澳洲各地旅遊。他也曾把她帶到我們的大房子來做過客。再次見到我,依莎貝拉拉住我的雙手,顯得非常親熱,像自己人一樣。
他們倆開始討論結婚的事了。依莎貝拉當然要請她的父母來參加他們的婚禮,可是泰德的小公寓就顯得太小、太寒酸了。伊莎貝拉說,這套公寓比她父母在上海的公寓還小、還簡陋,這怎麽能讓她的父母看到?依莎貝拉希望泰德買一棟和我們一樣的大房子,可是把幾十萬元扔在地上好多年不能動用來再投資,這顯然是違背泰德的投資原則的。最後,泰德同意先在佈里斯本河邊租一套帶有河景和家具的豪華的大公寓再説。
他們的婚禮在市中心的大教堂舉行,辦得隆重、豪華、闊氣,讓依莎貝拉春風得意,特別是讓她的父母看到了這樣華麗的場面,唯一的遺憾是,出席的人不是太多,除了依莎貝拉的父母親、我們一家、泰德的父母親和弟妹,還有他的公司的一些員工,包括他的親信會計師西蒙 — 泰德現在已經在市中心擁有了一間挺成功的投資理財公司。依莎貝拉遺憾的是無法讓她的親友、同學們看到她在婚禮上的風彩,只能拍了錄像讓父母帶回去向大家顯示了。
奇怪的是,泰德結婚後,我們兩家的來往就慢慢地減少了,少到有時幾個月也不見面一次,連電話也不多了,而他們的情況,我們也開始不太了解了。當然我們猜想,他們這個小家庭一定是會很忙的。
兩年多以後,我有一次在市中心的一次商務會議上碰巧遇見泰德。我想,他們一定是,或應該是有了,或者快要有泰德想死了的小寶貝了,但是爲什麽他們沒有告訴我們呢?
於是我在上午茶的時候找到泰德。我問泰德,他是否已經有孩子了,或者她的太太依莎貝拉是否懷孕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泰德冷冷地反問:孩子?孩子有什麽用?我現在這麽忙,哪有時間照看孩子?
泰德的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慢慢地從泰德的親信會計師西蒙 – 他有時同我有工作上的聯係 – 那裏了解到,依莎貝拉不喜歡在這裡住,她嫌這裡的生活太無聊。泰德曾經開車帶她去陽光海岸度假,在假期中泰德很喜歡去林中散步、在沙灘曬太陽、在海邊游泳、在岸上吃燒烤,可是依莎貝拉什麽都不喜歡。她覺得林中散步很害怕,恐怕會踫到蛇;她認爲在沙灘曬太陽把皮膚曬黑是神經病,她出門有太陽時都要撐一把傘的,難道喫得消曬夏天的毒太陽?不中暑才怪!游泳?她只會在室内游泳池裏划划水,海邊太危險;燒烤呢?沒吃頭,老是大片的牛羊肉和灌腸,澳洲人真是原始人!像奴莎這樣世界聞名的度假城,在依莎貝拉看來,比上海的一個衛星城鎮更小而不夠熱鬧。
依莎貝拉也不會幫助泰德的工作,雖然泰德帶她來辦公室過,也請西蒙指點過她,希望她能學一些業務知識,幫助幫助比如管管帳之類的工作。但是因爲她對金融、會計一竅不通,又不愛學習新知識,學習對她來說是太辛苦的了,她不願去公司工作!
所以依莎貝拉一年中大部分時間仍然是在上海度過的。她使得反對投資房地產的泰德乖乖地花五六百萬人民幣為她買了一套市中心的高級公寓,她讓泰德乖乖地每月寄錢去供養她,讓她過著吃吃零食、唱唱卡拉OK、在舞廳跳跳舞、和朋友們搓搓麻將的少奶奶的生活。至於她是否在上海另有相好?哈,誰知道?只能猜測。
她每年會來澳洲過一個月,好像是探親假;或者會叫泰德去上海過幾個星期,陪陪她。
我明白了,這樣的一個愛玩、愛虛榮的上海女人,怎麽會要一個會管住自己的孩子呢?
“他們怎麽不離婚?就這樣混下去?泰德也不年輕了!”我在告訴佛蘭有關這些消息時,他問。
“我怎麽知道?我一眼就看出依莎貝拉是個精明女人,她這樣把泰德吊著,一定有她的算盤。泰德能在股市橫衝直撞,就是對女人一點辦法也沒有,特別是對依莎貝拉這樣會啄的女人。”
我不會用英文說“啄”,只能用它的上海話的音來説這個字,可是聰明的佛蘭有點猜得到啄字的意思,說:啄?我想你不是個會啄的女人!
幾年後,我再次在市中心的一次研討會上看到了泰德。他來做一個關於養老年金投資的演講。他的演講博得了很多掌聲。我在聽衆席上端詳著泰德:他的頭頂開始有點兒稀薄了,挺出的肚腩使他顯得更矮了,可是他的公司成了澳洲最有名的投資理財公司之一,還管理著幾十萬人幾十億澳元的養老年金!
不過,我也聽西蒙説他已經開始投資房產了,一口氣買下了一百個投資房產出租,可他自己卻仍然住在那套兩睡房的小公寓裏,除了太太來的時候 – 那時他會租一套豪華的公寓和一輛名車;更不可思議的是,他自己仍然開著他那輛已經快二十嵗的,開起來渾身都會發抖並發出痛苦的呻吟聲的萬事達老爺車! (2011年12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