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涼不必等人走,定論何需待蓋棺
–陸克文告別政壇
洪丕柱

        剛從海外開會和講學回來,對當前澳洲政治新聞尚不甚了解,卻在上星期四(14/11)的晨間新聞中聽到了陸克文星期三晚上在國會發表的一次充滿感情色彩的宣佈辭去格利菲選區議員的發言以及正式從政壇退隱的消息。新聞報道說他幾次強忍眼淚,我也在網上看到坐在後排的陸動容彈淚的照片。

        一般情況下,告別政壇不必如此傷神,陸的情緒激動也許能説明他内心其實不太情願離開他一度曾意氣風發地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國會。看到他的政敵艾博特今天躊躇滿志地站在他曾經佔領過的總理席上,心裏想來別有一番酸意吧,就是這個人,在擔任了當時的反對黨領袖之後,陸的衰落就不可挽回地開始了,似乎這個相貌平庸的傢伙,恰恰是曾經威望如中天之日的陸的克星,這也許能還令他回憶起三年多前曾哭著鼻子地被自己的副手一腳從總理寶座踢開的情景。陸的心中如果充滿那種留戀、那種怨恨、那種無奈、那種矛盾的心情,實在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他還只有56嵗啊,在國會也只幹了15個年頭(1998-2013),比他的前任工黨領袖克林和比玆利的政治生涯要短壽得多,而且這正是成熟的政治家們幹事業的黃金歲月啊,對滿懷大志自視甚高的他,於心何甘?
        囘想起他像凱旋者那樣在瘋狂的支持聲中發表敗選演説時的那種不甘吞嚥失敗苦果的情景,當時他也沒有像以前競選失敗的領袖那樣馬上爽快地提出辭職,可以猜想得出他心裏的不服和懷有捲土重來的意圖。可是大多數工黨的同事們卻都明確地表了態,不希望他繼續賴在國會,要他趕快退休;有的還揭發了外人所不知情的他擔任總理時工黨議會團隊的同志們對他的意見之大,甚至有一位工黨前女部長老實不客氣地罵他是個狗雜種(bastard)。人雖然還沒走,面前的那杯茶卻早已涼了,而且還沒有人來給他添加熱茶。這種滋味,我想已經盡量保持低調的陸克文不是不能體會,面對疏遠他、對他敬而遠之的工黨議會團的同志們,他以後在國會的孤獨日子怎麽打發?更不用説是東山再起之夢了!
        陸克文在告別演説中說到:“這是我和全家經過上個月整整一個月的心靈探索之後才作出的決定,這個決定絕非是輕易做出的,而家庭對我來說一直是並且將永遠是一切。”這句話能證明在9月7日工黨競選失敗時,他本人真的確實並無退出政壇之意。他可能曾希望他女兒傑希卡能被提名為他選區的候選人來競選他空出的、一度是工黨的安全議席,繼承他的事業。可傑希卡馬上婉拒了這一可能的提名,說她雖感到受寵若驚,但她和丈夫、孩子在北京過得蠻不错,她已經不屬於澳大利亞了。
        陸克文將在歷史上留下最具爭議性的總理的名聲,即使他還遠遠沒有去世,他的歷史地位卻已經可以成爲定論了。他兩度在不同的時間擔任總理,這可能是聯邦政治史上絕無僅有的;但他同惠特拉姆、吉拉德等工黨總理一起,又是澳洲聯邦百多年來擔任總理時間最短的人,兩度擔任總理的時間加起來還不滿一任(三年)。
        他曾是對工黨是最有貢獻的人之一,因爲他結束了工黨十一年半無法染指政權的局面,打敗了在大選中連續四屆屢戰屢勝的霍華德。可是他也是對工黨破壞最大的領袖,造成它的不穩定、不團結和在短短不到六年的執政時間内兩次調換領袖最終慘敗於聯盟黨的後果。從十幾嵗開始就是工黨忠誠的黨員,他是如此地愛黨,可是黨似乎不怎麽愛他,蓋因他獨斷的領導作風。誠如財長霍基所指出的,陸的弱點在於不尊重集體智慧、毫無團隊協作概念。

        他聰明、口才好、工作異常勤奮,卻脾氣暴躁、滿嘴粗口,令同事和下屬畏懼,同他清秀的書生形象格格不入。他有雄心、有幹勁,卻自我中心,個人英雄主義嚴重,制定政策往往凴一時靈感,很少與團隊深入商討,常令工黨政府被動,議會團隊内部對他怨聲載道。他有能力、有想象力、思維敏捷,卻朝令夕改、缺乏恆心、耐心和堅持心,一看風頭不對,趕緊抛棄政策,十足的機會主義。他出身貧苦奶農家庭,卻揮霍浪費(包括個人生活和出差時的奢華),不懂節儉,對國家財政來説是個敗家子。他在6月26日復出後說自己已經改了,可是這些致命問題在競選過程中還是不斷暴露出來,令他的選民支持率從50%一路滑落到大選時的40%以下。他的死對頭艾博特正好同他相反,雖然缺乏他的某些優點,卻在他的致命弱點上绝对是強項,運動員的他不怕吃苦、有耐力、能堅持、始終如一、堅韌不拔、嚴格的自律和紀律性以及良好的團隊精神,這些品質成就了這位克星的勝利。所以陸克文不必埋怨、不必叫屈,要怨,就只能怨他自己。
        澳洲文化是一旦一名政壇要人退出時,他的朋友和敵人都會抛棄前隙,一古腦兒地讚揚他的功績,艾博特稱他為澳洲歷史上的一名重大人物。他的同志們,新領袖蕭登和前副手阿博尼玆還有綠黨領袖更是不吝詞藻爭相讚揚他。但是他對澳洲歷史的貢獻,比較沒有異議而可以流傳青史的,講來講去就是他上臺不久後對土著“被偷竊的一代”的公開道歉。此外他似乎政績乏善可陳,即使是讓澳洲安度2008年全球金融風暴的功勞,也是有爭議性的;而在氣候變化方面,他雖有苦心、有思考、有政策,可它們或是缺乏可行性,或是没有被他堅持到底,故成就也因此缺如。
        雖然在提出退隱時大家對他一片讚揚,可就是有一個人不賣賬,唱出不諧和音對他猛加鞭撻,這就是工黨前領袖萊頓。萊頓在陸的競選中相當克制,沒有跳出來干擾,不像在吉拉德的競選中,他還打過幾下橫炮。萊頓說:“相當真實的是他確是個狗雜種。他是一個邪惡、自我中心和野心勃勃的傢伙。他推翻了他為之服務的每一位領袖。在工黨歷史的長河中,很難在議會團隊裏找到一個比他更有破壞性的以自己個人野心為動力的人了。”萊頓的評價是否公允,大家可以自己決定,但對我來說,他最大的罪是作爲基督徒卻違反他的上主的教導,公開支持同性婚姻,這明顯是爲了自己當選而採取的機會主義的行動,但這卻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對澳洲同性戀者是個極大的鼓勵。
        吉拉德已在大學揾到了一份教書的工,也許陸克文能在昆大或格里菲大學或某孔子學院找到份教中文的工吧,因爲他雖然很想繼續在國際社會發揮餘熱,艾博德卻否定了會給他一份外交工作的可能性。